在東海經過一個較長時間的海試訓練之後,駛入三都澳海軍基地的“靖遠”號戰列巡洋艦,在稍做休整之後,正在基地爲再一次出海作着準備,實際上從致遠號服役起,嚴格而緊張的的訓練幾乎就是其全部的使命。
爲了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掌握這兩艘最新銳、最現代化,同樣也是最具威力的戰艦,帝國海軍參謀部可謂是費勁心機的利用一切可能,用近乎瘋狂的態度加緊訓練,下級軍官和水兵們夜以繼日的進行緊張、單調、重複的海上戰技訓練。
在致遠艦服役三個月後,對海炮術訓練在三個月中發射的炮彈超過去一年,海軍發射254毫米以上炮彈總和,爲此致遠艦已經在基地更換了兩次主炮藥室、一次主炮身管,全沒有節省主炮身管壽命的意思。
而此時,在服役之後,因爲3號雙聯炮塔更換爲3聯炮塔,同時主裝甲被加厚,而被視爲帝國海軍中最有威力的“靖遠”號戰列巡洋艦,卻正在加裝補給品,力圖使它的所有補給品艙和彈藥艙達到飽和狀態。
水兵們往冷藏庫裡裝鮮肉,往食品庫裡裝麪粉和蔬菜,往油艙里加重油,往水櫃里加淡水,今天是“靖遠號”巡洋艦的第一次赴南海進行海上炮術訓練,自然的,最要緊的是往彈藥艙裡裝炮彈。
在花崗石、鋼筋混凝土鋪設的碼頭上,一列蒸汽機車噴吐着濃濃的白煙,而機車後掛着一長列敞篷車箱停在舷側,列車上裝滿了巨大的13.5英寸炮彈,這些炮彈都是在幾個星期前剛剛從江南海軍制造局運抵。
在水兵們的呼喊聲、哨聲中,艦上的起重機正搖搖晃晃地把一枚枚重達六百五十公斤、威力巨大的炮彈吊向空中,巨大的、黑灰色塗裝的炮彈黃銅彈帶在陽光下閃爍着金光,這種4603式13.5英寸炮彈是海軍在進行一系列的遠程火炮實驗後,緊急改進而成的“重彈”,因爲實驗表明重一些的炮彈會更準確。
由於炮彈重量增加爲了保證膛壓不超過火炮設計限度,初速亦隨之下降,不過卻提高了炮彈遠距離命中率和遠距離威力,而追求遠距離作戰,卻恰恰是海軍的炮戰的根本目的。
當沉重的炮彈被裝進水線下深處的彈藥艙的時候,一隊隊的補充來的新兵和提前畢業的海軍兵學校的學員們,則列成隊興高彩列的揹着行李朝着戰艦走來,他們每一個對自己的新身份“靖遠艦的一員”和新軍裝“靖遠艦的微章”而倍感到驕傲。行軍的隊伍顯得活潑、輕快而自豪,在軍樂隊的前導下,向“致遠”號的舷梯開去。
不久,軍樂隊停在舷梯旁繼續吹奏,而這隊年青人以軍隊特有的精確而整齊的步伐,沿着舷梯登上軍艦。隊伍來到艦尾甲板時,帶隊的軍官向在艦上檢閱他們的長官敬禮,報告他們這支隊伍的來到。碼頭邊上的裝卸工作結束時,傳來一道命令,要隊伍面向艦橋。
與此同時,碼頭上監督軍火裝卸的軍官叼着哨子,先吹響哨子,待哨響提醒了甲板軍官後,他才喊道:“最後一枚!”
甲板上一位軍官,應聲答道:“最後一枚。”
起重機搖搖晃晃地把最後一枚閃着寒光的13.5英寸炮彈,送進了彈藥艙。原來在碼頭上忙碌着的一羣羣勤務人員、工人逐漸散去,軍樂隊一邊吹打着,樂聲漸漸消失。
“嗨,我給阿爸寫了封信,現在全縣的人都知道我在靖遠號上服役!”
“可不是嘛,就連英國人看到靖遠艦的時候,都被嚇說不出話來!”
“不,還不至於,咱們的戰艦是很強大,可英國人的戰艦比咱們多的多!不過,咱們是最強大的,這倒是不假!”
“現在報紙上,都說着什麼,咱們和日本都在摩拳擦掌的,盼望着打仗,咱們可得拼命的訓練,炮打的越準,等真打起來了,咱們打的可越熟練!”
“嗨,你說什麼那,咱們的炮手可是在致遠上訓練過,而且咱們是在損管隊……”
抱着高壓水龍沖洗着甲板上煤灰的水兵們,你一言我一句的說道着,他們每一個人對於自己能夠在靖遠號上服役都感覺到極爲自豪,他們的家人亦是如此。
“呵,沒準要是打起來了,咱們根本就派不上用場,咱們可是有九門343毫米大炮,世界上威力最強大的艦炮,沒準一炮就能擊沉三笠,”
“什麼?三笠!”
“是啊,聯合艦隊的旗艦!”
“三笠號讓日本人自己給弄沉了!咱們還到那裡去打三笠!”
“不問了,反正,咱們應該能很輕鬆的擊沉他們的戰艦,一炮擊沉一艘,沒準咱們這一艘軍艦就能把整個聯合艦隊送進海底!”
自信,水兵們談話中的自信,讓靖遠號的大副楊樹莊聽在耳中,只是微微一笑,無論如何水兵們對未來充滿信心,怎麼看都是好事,即便是自大,那也是好事!
靖遠號是最好的、最新式的戰艦,而且是花了近三倍建造費才造出來的,戰艦在建造的時候,設計草案或反草案都曾反覆考慮過,專家們絞盡腦汁才得出可能的最好的結論,最終成就了這艘最強大、最現代化的戰艦。
不過這也帶來一個負面效應,靖遠號和致遠號一樣,都擁有太多的異常複雜的機械,這些複雜的機械設備,不難對水兵而言非常複雜,對於軍官也是如此,要熟練掌握那些先進而複雜的設備,需要時間,需要訓練。
“敲鐘吧!”
扭頭衝着一旁持鍾水手長吩咐一名,楊樹莊便朝着艦長室走去,今天靖遠號滿員了,在出發之前需要拍一張“全家福”。
“鐺、鐺”
而隨着清脆的艦鐘的敲響,原本忙碌的水兵們紛紛停下手頭的工作,每一個人的臉上這會都溢滿了笑容。
“快……快點,要照照片了!”
“俺可得搶個好位子,等照片洗出來,給家裡寄一張……”
穿着白色防火服或是藍色水兵服的水兵們,興高采烈的沿着艙梯或者甲板朝着前主炮跑去,十幾分鐘上後,在前主炮前後左右以及炮塔上,都站滿了“靖遠號”戰艦的官兵,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帶着笑容,是自豪、同樣也是自信的笑容。
“靖遠號”艦長湯廷光身着一襲海軍中將軍裝,腰佩陛下賜劍立於正中央,他的臉上同樣溢着微笑,充滿自信的微笑,他有足夠的自信發出這樣的微笑,儘管靖遠艦是致遠號的姐妹艦,但卻和致遠艦有着顯著的不同,致遠艦的炮射表明他的艦體完全可以承受9門13.5英寸艦炮齊射的後座,這個結果讓海軍部立即作出決定,將靖遠艦原本爲雙聯裝的三號炮塔改爲三聯炮塔,而舷外防魚雷艙增加的浮力,使得靖遠艦的主裝甲帶由致遠艦的7.5英寸一躍達到8.5英寸,更強大的火力、更厚重的裝甲,使得靖遠艦成爲名副其實的世界上最強大的戰艦,而作爲靖遠號的艦長,湯廷光自然有足夠的信心發出這樣的笑容。
“左邊朝裡靠點……”
彎腰站在照相機後用布蒙着頭的攝影師在調動集距的時候,衝着拍照的士兵們大聲喊着,這是靖遠號戰列巡洋艦上1282名官兵的第一張合影,這張合影意味着靖遠號戰艦第一次達到“齊裝滿員”的戰備水平,儘管他距離可投入戰鬥依然還很遙遠的一段路要走。
“砰!”
閃光燈鎂粉的爆煙散去之後,露出頭來的攝影師滿意的一笑,雖說底片未沖洗,但是他相信這絕對是一張好照片,僅僅只是那些水兵和軍官們臉上那溢滿的自信的笑容,就足以拍出一張好照片。
“好了!”
拍完照片,在水兵們紛紛趕回自己的崗位之後,湯廷光朝着遠處的“海容號”看上一眼,此時的“海容號”防護巡洋艦的煙囪中已經開始噴吐着煤煙,海容號已經做好了啓航的準備。
“是時候出發了!”
“是的,艦長!”
年青的靖遠號戰列巡洋艦大副楊樹莊點點頭,在三都澳修整四天之後,靖遠號又要再一次出港了。
“上次出海海試很順利,原本擔心的問題,都沒有發生,這說明,咱們的造艦水平,比致遠艦更成熟了一些!”
回頭看着自己的戰艦,湯廷光不無感憾的說道,在定遠艦沉沒之後,他曾經以爲自己這一生,也許都不可能再架操這樣懵懂鉅艦,而現在這艘靖遠號,標準排水量噸位19152噸,僅僅只是致遠和靖遠即超過了過去北洋艦隊的總合。
而最讓人難以置信卻是如此強大的戰艦,竟然是國產的,至於什麼裝甲風板是德國產的,結構鋼板是英法德美製造、龍骨是英法德美製造,發動機是英國製造、鍋爐是英美製造,主炮是美國製造、炮塔是德國製造、輸彈機是英國製造、主設計師是中國人,系統工程師、施工工程師全部都是德國或美國以及英國人,甚至於工人也有一半都來自美德英三國,在致遠艦上,可以找到公制的、英制尺寸的零部件,無論如何,這都不是一級合格的戰艦,用外國人的話說。
“致遠不過只是孩子的玩具堆積!”
而在致遠剛下水海試時,這樣、那樣的問題,似乎也印證了這個說法,但這一切都不是湯廷光所考慮的,在他看來,無論如何,這戰艦都是國產的戰艦,都是全世界最強大的戰艦。
“以後,咱們一定能造出比靖遠更強大的戰艦!鎮洋艦隊以後會成爲全世界最強大的艦隊!”
楊樹莊不無期待的說了一句,未來的鎮洋艦隊會有多麼龐大?
在每一個海軍軍官的心中,有勾勒着一個強大的鎮洋艦隊的夢想,在海軍軍令部和艦政處,一些相對激進的的人甚至提出的諸如“戰列艦三隊(每隊六艘)、戰列巡洋艦三隊(每隊四艘)”的方案,即便是最保守的方案,也是戰列艦隊兩隊(每隊八艘)、戰巡洋艦艦隊兩隊(每隊八艘),中國從來沒像現在這樣渴望海洋,從來也沒像現在這樣狂熱的試圖建立一支龐大的海軍。
但也正是時候,中國人也已經找到了自己海軍發展的目標:鎮洋艦隊。對!就是威鎮大洋的艦隊!這將不僅僅是中國海軍的目標,而且還是中國的遠洋海軍的名稱!
甚至在海軍軍官們的夢想中,每一個都渴望一夜之間,將中國這麼一支不起眼的近海防禦型海軍,蛻變成一支龐大的遠洋海軍。從大連、上海、馬鞍山直到三都澳,從冰冷的黃河沿岸到溫暖的南海的海邊,未來也許會有一艘艘幾萬噸鋼鐵築成的懵懂鉅艦,不斷滑下船臺,在冰冷的海水裡衝出一道道波浪。
到那時各種各樣戰列艦、戰列巡洋艦、裝甲巡洋艦、輕巡洋艦,將會佈滿了中國的海岸,皇帝陛下授予的皇家旗和皇家微章將隨着中國海軍戰艦,而出現在了世界各個大洋,當然至少現在那只是一個夢想。
而且楊樹莊明白,這個夢想,甚至隨時都有可能被日本人打斷!
現實和夢想的差距往往就體現在這裡,曾經海軍以爲自己有機會和時間去發展,而現實最終卻沒給中國海軍這個機會。初生的中國遠洋海軍還沒有脫去他那稚嫩的絨毛,去真正瞭解大海的時候。戰爭,在中國海軍的實力還略遜一籌的時候來到了。
戰爭的威脅使得鎮洋艦隊沒有機會再去培養自己,只能硬着頭皮向着對於中國海軍而言,實際上還陌生的大海硬闖!
“就讓咱們去闖一闖這大洋吧!”
在吐出這句話時,湯廷光的左眼微微一跳,只不過此時意籌滿志的他對此卻是全不在意。
10月的最後一天是個晴朗的夏日,陽光驅散海上的薄霧,東衝半島和鑑江半島環抱的東衝口處的灰色礁石彷彿觀禮臺一般,檢閱着緩緩駛離的戰艦。從東衝口海岸裝甲炮臺觀察哨向海口外望去,靖遠號戰列巡洋艦隊已經消失在模糊的海平面盡頭。
“終於出發了!”
望着漸漸消失的靖遠號,直到那巨大的桅樓消失於海平線的時候,林少之沒來由的只覺心底涌起一陣複雜的情緒,在心底發出一聲短嘆,隱約的他覺得可許這是自己最後一次目睹這兩艘軍艦。
東衝半島“元狩”三聯305毫米裝甲炮臺的觀察哨站,目睹着“靖遠”的遠離劉冠雄,這位前北洋水師靖遠號的幫帶大副,現任鎮洋艦隊總司令,只覺內心久難平靜,定遠、鎮遠、致遠……,再到靖遠,現在老北洋的八大遠算是全了,等到第二艦隊一回國,鎮洋艦隊即可成軍,雖說……但總能威懾日本海軍。
“靖遠……”
“長官,薩參謀長說道什麼,日本人的南派遣艦隊正在朝南洋行駛,所以希望靖遠能迴避,可如果我是日高壯之丞,只要遠遠的看到靖遠,保準躲的遠遠的……”
劉傳綬在一旁輕奉道,在提及參謀長時,他的語氣帶着絲許敵意,實際上他的這種敵意皆是因劉、薩二人矛盾而起,在前朝舊海軍中,劉冠雄的資歷和地位都次於葉祖珪、薩鎮冰、藍建樞、李鼎新諸人,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葉、薩二人是他的上司,葉很賞識他,彼此有深厚的交情,薩則和他意氣不投,自然的作爲劉冠雄的親信劉傳綬知道自己應該在什麼時候說什麼話,在他看來,自己的老長官現在是鎮洋艦隊總司令,論級地位,僅次葉薩二人,遠超藍建樞、李鼎新等人,他們不過只是艦長或分艦隊司令官罷了,而自己作爲鎮洋艦隊參謀官他自己要在偶言時表明自己的立場。
搖着頭,望着海平線的劉冠雄卻是一嘆。
“心組,薩參謀長的擔心也是不無道理,然日人派出南遣艦隊實際上爲攔截我第二艦隊斷我一臂作準備,南海爲我艦隊訓練之地,我等遠較日人更爲熟悉,可靖遠卻非如此,所以,無論如何,他們都要到南海訓練一番,一是提高炮術,二是爲適應南洋氣候環境……當然,參謀長的顧慮也是要考慮的,所以我纔會命令致遠號縮短在新加坡訪問時間,心組,以後要注意你提及參謀長的語氣,明白嗎?”
嘴上雖然這麼說,但是劉冠雄心裡同樣有自己的小算盤,和薩鎮冰不合是衆所周知的事情,也恰因如此,他纔會在薩鎮冰要求靖遠號在臺灣海峽進行炮術訓練時,以試航、訓練需要支持靖遠前往南洋訓練。
“是,長官教訓的極是!”
表面上這麼應着,劉傳綬卻知道總司令爲何如些謹慎,一切皆緣於陛下,雖說陛下對海軍任用有加,但陛下最反感的事情,正是清一色閩省出身海軍和軍官分團,司令和參謀長可以不和,但是若因兩人不合影響海軍作戰或是穩定,以陛下的手段怕最後兩人都落不着好,也正因如,兩人無論再不和,也要維持着表面的和氣,否則後果絕不是他們可以承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