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浦鐵路,在中國,因其連接着北方經濟工業重鎮天津與中國的首都,而成爲中國鐵路交通系統中的最爲重要的一條幹線鐵路,其亦是中國第一條改造爲75公斤重軌的幹線鐵路,畢竟這條鐵路承載着中國南北。
在這場戰爭爆發之後,這條承載南北的幹線鐵路動脈立即陷入了前所未的繁忙之後,每天都有數百列列車行走於這條鐵路,軍列是可不避免的,當然更多的卻還是外貿專列,在戰爭爆發之後,在交通部制定的“鐵路優先等級條令”之中,軍列自然是第一位,其次是客車,再次是貨車,而貨車中又細先了優先等級,外貿專列這種在這場戰爭爆發之後,方纔出現於中國鐵路線上的列車,則處貨車中的優先等級。
而在這些級別不同,享受待遇不同的列車之外,同樣存在着一些額外的列車,有時候,或許這些專用列車的等級高於其它,但有時候,這些專用列車的等級卻有可能低於其它,比如現在,停於濟南站以便爲其它列車讓線的這輛藍色的列車等級就遜於其它車輛。
雖說如此,但是這列列車卻還是停於一座專用月臺車邊,這在某種程度上顯示了這輛列車或多或少的享有一些鐵路特權,而在列車車廂上極爲顯眼的“蟠龍紋章”卻再清楚不過的提醒着月臺上的軍警,這是皇家列車。
在這列皇家列車的窗外,夜幕已經降臨。這是個陰沉、黑暗、依還帶着北方嚴寒的夜晚。在這個瀰漫着柴油味、煙煤味的火車站上,這輛皇家列車靜靜的停在那,多達十六節的車廂,無一例外的都亮着燈。偶爾,在窗邊會有人走過。
在月臺上,十餘名鐵路警察在遠處執勤,而在靠近車廂的地方,幾十名軍人神情警惕的看着周圍,在這個流行暗殺政治的時代,沒有任何人會拿這列列車的主人的生命去冒險,對於這些軍人來說。他們的職責就是保衛這輛列車和車廂裡的乘客。
在一間裝飾的根本就淡不上豪華的車廂中,厚實的地毯鋪於車廂中,幾張漂亮的沙發沿着車廂邊擺放着,這車廂根本就淡不上什麼豪華。自然也無法和移動中的皇宮相提並論,事實上,這座皇家列車不過只有一個皇家列車的名聲罷了,甚至它的內飾還比不上那些國際聯運線上的豪華車廂,當然。這輛列車與其它列車的不同之處在於——車廂中旅客只有一個人,至於其它人,不過,嗯。用古代的話來說只不過是他的隨衆罷了。
一慣的,在入夜之後。陳默然便不喜歡強烈的燈光,這或許是多年前。在另一個時空中,一種極爲特殊的工作,使得他養成的一個習慣,那時,在那些地下室中,爲了完成手中的工作,他不得不經常在強燈光照射下睡覺;此刻,作爲一個主宰很多事物的主宰者,他對強光仍舊反應敏感——強光不僅刺眼,而且會讓他生出一些並不怎麼開心的回憶,可以說,有一些事情,並不見得是讓人引以爲榮的,至少對他來說,就是如此。
作爲這列車廂中惟一的“旅客”,從離開南京之後,他幾乎就呆在這節車廂的房間中,當然,每過一個車站的時候,列車就會連接電話,隨後,他會在電話中親自安排一些工作,也正因如此,這列皇家列車在這條鐵路上,並有沒有得到任何優先權,事實上,根本也就不需要,畢竟,爲了聯絡南京,每一個車站列車都需要停車,只不過是時間長短的關係。
列車在濟南火車站停了一個小時之後,再一次啓動了,在列車啓動之後,陳默然便不無憂鬱地走到窗邊,拉開窗簾然後站在那注視着窗外站旁那明亮的燈光閃閃而過,遠處低矮的房子中閃爍着斑斑黃點,此時列車正在朝着北方駛去。
“哎!”
看着車外,陳默然突然嘆口氣,隨後他又搖了一下頭,彷彿要甩掉昔日的重負,驅散那些痛苦的思緒。思緒,由於或近或遠的各種各樣的問題,對於他來說,實在是太多了,甚至多到讓人無力應對的地步,即便是很多精心策劃的事情也是如此。
就像,對於北方的那個鄰居,儘管那是策劃已久的,而且處心積慮的,可是,現在到好,當事情真的發生之後,那一切卻全沒有想象中的那麼簡單,而最令人沮喪的是——事情甚至比他想象的還要複雜!
可以說,發生在俄羅斯革命以及未來的一切,更多的像是一個警鐘,當陳默然在處心積慮的策劃着這一切的時候,誰知道,在中國,是不是也有人處心積慮的,如同烏米揚諾夫一樣,在等待着機會呢?在他在這裡利用這一切的時候,是否會有也在等待着利用未來可能發生的事件呢?
至少,對於陳默然來說,他當然知道,一些事情是不可避免的……
如果是這樣,那麼應該如何避免那一切發生呢?
情況就是如此的複雜,同樣也是如此的簡單,之所以複雜,是因爲他不可能放棄權力,而之所以簡單,是因爲解決問題的辦法,正在於他放棄權力。
誰會放棄權力呢?
或許過去他真的曾極爲認真的考慮過這個問題,但是現在,在經歷了那麼多事件,尤其是面對現在的這種局面,以及對未來的規劃,使得他不可能放棄權力。
在這個帝國向着千年帝國前進的道路上,還需要他這個擁有一切權力的君主。
那麼什麼時候纔會放棄權力呢?
至少暫時,陳默然還回答不了這個問題。幾年前,他曾考慮過。也許在這場戰爭結束之後,或許可以考慮放棄權力,做一個虛君,到那時。他會站到道德的至高點,歷史會不斷的讚美他。但是現在,在見識到了一些事件之後,尤其是在過去幾年發生了很多事情之後,他卻並不那麼想了,因爲,現在這個國家還沒有到可以放手的時候,至少現在如此。
確實。正是基於對那些人的瞭解,使得他知道,如果現在作爲皇帝的他主動放棄權力,那麼中國很有可能陷入一種前所未的政治鬥爭。而這種政治鬥爭很有可能會分裂國家,畢竟,現在中國的政治風氣遠談不上成熟,至少對於陳默然來說,他所看到的。所瞭解的,最終讓他相信這一切,他深信,現在還沒有放棄的時候。
所以他不可能放棄。但是他同樣出知道,所謂不能放棄權力。實際上不過是句理由而已,在內心深處。他並不想放棄權力。
“我會留給這裡的人民一個偉大的千年帝國!”
在心下自語一聲之後,陳默然嘆了口氣,往後仰面靠在座位背上,合上了雙眼……
現在,他正處在兩面夾擊之中,一方面來自他一手扶持的國會和那裡的國會議員們,他曾對其許下的諾言,但那個諾言卻是不可能履行的,但是他們卻是渴望權力的;另一方面來自於知識分子、學生以及城市中堅階層和受教育的工人,他們渴望通過自己的力量,影響到國會,從而發揮自身的政治影響力。
人們總因時代的不同,有着這樣那樣的訴求,如果當年,他將把那副破爛攤子丟給那些人不管的,現在這個國家會是什麼模樣?
可是,那些人卻不可能去考慮這些,他們永遠只會站在自己的立場上考慮問題,那麼在這種情況他應該河去何從呢?
突然,在車廂隔板外的走廊中響起了咯噔咯噔的皮鞋後跟聲,這是隨車的女官走過來了,她在輕敲房間後,然後輕輕的推開了房門,進來的赫然是一個極爲漂亮的,大約十七八歲的宮裝女孩,女孩的手中端着茶具,她是來送茶水的。
打量了女孩一眼,有些心煩意亂的陳默然,卻是示意女孩出去,不過在他出去時,卻吩咐一句。
“讓劉上尉進來!”
“是的,陛下!”
“陛下!”
分鐘後,一個年青的的軍官走了進來,他表現出來的是軍人特有的那種彬彬有禮,但神情卻又顯得有些冷酷,在他進入這個房間後,卻只是說了這兩個字,隨後便沉默了下去。
這個年青的青年軍官並不是普通的軍官,他是從皇家養育院走出來的,甚至於,在他少年時,他曾在上海的陳家大宅裡生活過,而現在,他卻是一名軍事情報局的上尉,事實上,和他類似的青年軍官有很多,分散在軍隊的各個方面……
“列車什麼時候到天津?”
頭未臺,陳默然便隨口問道。
“陛下,列車剛過黃河”
青年軍官恭敬的先解釋一句,隨後才說道。
“如果不讓線的話,應該是明天下午,如果陛下需要的話,可以在下一站和交通部取得系……”
取得聯繫,就是獲得優先通行權,屆時這列皇家列車就不需要再考慮讓線之類的問題,不過他的話未說完,就被陳默然打斷了。
“根本就沒有那個必要!”
話聲未落,陳默然卻又說了一句。
“打電話給紐永建,讓他從天津乘火車南下,你在地圖上安排一個碰頭的站點,讓他在那個站點上這列火車!”
列車仍然轟隆作響的前行着,此時車窗外是漆黑的夜晚,這夜晚,偶爾被某處孤零零的燈光劃破。面對此情此景,想到自己做出的那個選擇,陳默然卻是感到無限憂慮與無奈……
“不必介意,這事已經磋商過有一百遍了……我是不會的,不會改變主意的。”
吸着雪茄煙,陳默然用有些嘶啞但卻非常堅定的語調回答道,他特意擡眼看了一眼紐永建。
“孝直,這一次……”
沉默片刻,陳默然方纔有些無奈的說道。
“我們可能要面對的事情,比當年光復時更困難。更危險,這一次,如果我們失敗了,那麼。中國……我不願意去想未來,但有時候,不得不想,所以,既然已經決定了——就要去做,而且一定要做好!”
“陛下,他說,如果他要是做的話。如果想做好,也許,需要一些法律上的支持。”
想及老朋友在提出這個要求時,臉上帶着的訕笑。對於老朋友的變化,紐永建多少總有一些失望。
“哦……”
點了點頭,雖說是沒問需要什麼樣的法律上的支持,但對於陳默然來說,他卻是知道。想要讓輿論變成政府的喉舌,政府就必須要去做一些事情,對於此,他可謂是再瞭解不過。畢竟,這個時代的人很難想象。舉國輿論一個聲音是什麼模樣,而對於他來。他早就習以爲常了,而那種一個聲音,所依靠的正是法律。
“嗯,輿論!”
陳默然一本正經地甚至一字一句的地說道,在說話時他從桌子上拿起一張報紙,漫不經心地翻過幾頁,隨後指着一篇文章說道。
“輿論,如果完全受我們的控制,而且獲得在法律上的支持,或許,一個聲音達到了,但是,政府也就無從監督了,我希望輿論發揮作用,從而幫助我們獲得民衆的支持,而不是希望控制輿論,最終我們在一片讚歌自滿自大起來,最終走向滅亡!”
先是表明自己對此事的看法和最初的出發點之後,陳默然又把話聲一轉。
“現在讓我需要再明確一下,法律不會對現有的輿論進行打擊,我要坦白地說,如果沒有了輿論的自由,那麼,未來我們的權力不受監督,不受質疑了……”
將手中的報紙放到原處,陳默然像彈簧一樣站起身來,在這個移動的房間裡走動了一會兒,用機械的手勢將頭髮撫平。
“那麼,我所希望的建立千年帝國的夢想……”
話聲一頓,陳默然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
“也許,不過就是一個癡夢罷了,一個癡人說夢似的妄想,到最後,所有的一切,都會被打回原形,這不是我所希望看到的,也不是我們的最終出來點。”
因爲早知道那麼做的惡果,所以,陳默然隨後又果斷地說道。
“告訴他,想要獲得法律上的支持,這不可能,因爲法律對所有人都是公平的,對於輿論也是相同的,我需要的是他去主導輿論,而不是壓抑輿論——這纔是我們所需要的,這樣的話,至少可以保證一點,輿論不會爲我們的敵人所用。”
輿論,自己之所以會同意特赦那個幾乎背叛自己的人,正是因爲考慮到未來中國可能面臨的挑戰,面臨着的來自各方的輿論壓力,尤其是多年來,國家對於輿論的放縱導致的很有可能會有人利用“輿論”打擊政府,甚至製造革命情緒,所以,他纔會需要那個“老部下”,畢竟對於那一個行當,他或許算是自己的學生,但是,他卻是極有天賦的!
聽着陛下的要求,紐永建只是不斷的點着頭,連聲說是。在很多時候,都視陛下爲導師的紐永建,對於陛下的任何話,從來都不會懷疑,而且只要是陛下交待的事情,他都會用盡一切努力去辦好,這時話說得同樣也和過去一樣鏗鏘有力:
“陛下,請您放心,臣一定會把您的話轉告給他!”
“話轉告給他,另外……”
思索片刻後,陳默然卻是笑着說道。
“這告訴他,輿論,歸根到底,誰擁有的更多的財力,誰才能真正去左右它!所以……”
吸一口雪茄煙,吐出煙霧之後,他方纔笑着說道。
“每個月,他可以得到五百萬元的經費,而我唯一的要求就是……”
“陛下,你不需要提出唯一的要求!”
出言提醒着陛下,紐永建卻是把話聲一收,隨後神情凝重的說道。
“您唯一需要的是一個滿意的結果……至於他怎麼辦呢,我們就此事已經交談過了,這是他獲得最終自由的一個前提。”
聽着紐永建的回答,陳默然微笑了一下,他並沒有將這一話題進一步繼續下去,現在他多少可以放心一些了。
“好了,孝直,這次你辛苦了!”
他滿意地點着頭,陳默然知道,如果這個計劃成功的話,他至少可以避免一些事情在中國發生。
“我想,一切都會很順利過去的,不過,我希望,儘快的看到結果,一個能夠讓我滿意的結果。”
在提出這一期望的同時,陳默然走近一旁的酒櫃,或許這個車廂看起來有些簡陋,但是至少,這裡還是有他所需要的一切,從裡面拿出一大瓶啓開過的葡萄酒和兩個倒放着的高腳杯——陳默然親爲自己和紐永建各斟滿了三十克左右的白蘭地酒,隨後他看着紐永建地微笑道:
“來,孝直,我們君臣兩人,很久沒有爲什麼事情乾過杯了,現在讓我們爲順利而乾杯吧……”
“謝陛下!”
兩個酒杯碰到一起,發出悅耳的響聲,這聲音不大,但是那清脆的響聲,還是在這車廂內迴盪了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