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中央政務區,建於曾經的滿城之上,準確的來說是明帝國時期的皇宮禁苑一帶,在中央政務區,一棟棟華式的、西洋式的建築,散落於風景秀美的公園附近、林蔭道兩側,在城牆內的老城區內,真正接受現代城市規劃的也只有幾乎完全在一片廢墟上重新建設的中央政區,也正因如此,中央政務區除去是中央機構所在之外,同樣還是不少達官顯貴的居住地。
在帝國國會後方,有一座風格獨特的官邸,在絕大多數時候,任何人一靠近這座官邸,就會受到警衛的嚴厲呵斥。人們只能遠遠看到官邸的圍牆中長滿了松樹、絲柏和楓樹,這裡就是帝國總理大臣官邸。
帝國十一年二月底的一個夜晚,總理大臣官邸。
官邸內,電燈罩套上了遮光傘,昏暗的光線灑在模糊的貴族氣派的豪華傢俱上。屋中的客人看不清牆上掛的一幅陳師曾的名畫《帝都風俗畫》,這位就職於帝國大學畫法研究會的畫家,並不以人物畫名世,他之所以成名並非來自於其人物畫作品的精熟技藝,而是因爲他首次將普通民衆的日常生活引入國畫,也正因如此,他的畫纔會受到陛下的推崇,在皇宮內收藏了十餘副他的畫作,在總理大臣官邸中看到他的畫作,到也屬正常。
“管公,”
端着茶杯的陸開腔了。
“現在,我們已經向內志宣戰了,英國人向我們提出抗議,現在,各國對我們的擴張都倍覺警惕,我們必須採取行動,如果一味的將野心擴大下去,後果必將不堪設想,現在還來得急否則,一切都來不及了。”
被稱爲“管公”的人,就是兩度出任帝國總理大臣的管明棠。
在張之洞去世後,他曾暫理過總理大臣,後來正是他推薦朝鮮總督袁世凱作爲帝國總理大臣,這位留學美國多年總理大臣,在中國政界是一個另類的存在,一方面,他支持開明*,另一方面,他卻又支持立憲,可無論如何,任何人都明白一點,陛下對他是百分之百的信任。
今年五十三歲的管明棠,卻顯出精神十足的樣子。他身高接近一點八公尺,穿着規矩的漢服。儘管他在青年時,接受過傳統的中國教育,但是對他影響最大卻是美國,在絕大多數時候,他穿西服,興趣卻是美國式的:棒球、高爾夫球、馬術,可以說在美國多年生活經歷,使得他的興趣愛好,嚴重的受到美國人的影響。
不過在過去多年間,政治生活卻讓他改變了許多,比如,在非正式場合穿着漢服、收藏中國古書。這方面他有很高的鑑別力。
儘管成爲總理大臣後,屬於他自己的時間越來越少,很少再去城外的馬場騎馬,也很少打高爾夫球,可是多年鍛鍊運動積累的體魄,卻非普通官員所能相比,用他人的話說,即便是很多軍官,也很沒有他那麼健康的體魄。
“子次,”
喝着茶,屋內的燥熱讓管明棠多少有些不太適應,就他的本意來說,他希望冬天就是冬天,而不像現在這樣,暖氣讓人覺得燥熱的同時,甚至會讓人昏昏欲睡,事實上,在未搬進官邸前,他自己的住處,冬天從來不用暖氣,但是總理大臣官邸,卻並非只有他一個人,還有百餘名幕僚、職員,他必須要尊重他們的選擇權,在這種情況下,他只能犧牲自己所渴望的“清醒”,事實上,在他看來冬天的酷寒可以讓人更清醒,這是他在美國留學時的經驗。
“你有何高見?”
陸是朝廷重臣。這位外交大臣曾在袁世凱內閣中起了重要作用。
中國的政治制度同政治現實一樣複雜,它與清淡典雅的國畫相反,帶着各種污跡、混色、血腥、銅臭、封建和現代的種種畸形現象,亂如蛛絲,迷如八陣圖。隨着政治、經濟、特別是軍事形勢的每一次變化,它的萬花筒就變化一次角度,鏡中的彩色玻璃重新排列組合,呈現出新的圖形。外人乍看,撲朔迷離,雲遮霧繞,不得其要領。
一方面,陛下、重臣、貴族院、壟斷資本的強勢,他們希望擴張,希望通過對外擴張緩和國內的矛盾。而另一方面卻又是國會、政黨人士軟弱無力,息事寧人,明哲保身,束手無策,他們怠慢、腐朽、頹廢,充滿了各種缺點和弱點,可他們同樣希望國家對外擴張,以來向國民證明國家的強大。
對於擔任擴張主力的陸海而言,儘管陸軍並不贊同對德宣戰,但是他們卻不介意通過戰爭擴大自己的影響,達到增加軍費的目的,至於海軍,他們的目標則簡單的多,他們打着戰爭的旗號,以德國爲“假想敵”,從而獲得了鉅額的軍費,總之,陸海軍渴望着戰爭。
而在國內多年來的開明*,似乎已經到了一個拐點,從戰爭初期國內各派政治勢力又蠢蠢欲動,儘管被後來被迅速平定,但管明棠卻知道,這不過只是壓制一時罷了。現在他們視力的焦點,都集中在他和他領導的內閣身上,上一次倒閣的成功,使得那些人意識到,他們完全有能力通過另一種方式,進行一種全新的“護憲運動”,以倒閣爲目標的護憲。
“我們在阿拉伯必須保持有限的軍事擴張,緩和同英國矛盾,”
看着眼前的總理大臣,陸有些試探的問道。
“如果可以的話,可以正式放棄……”
不待他說完,管明棠卻搖搖頭,
“有些東西是不可能放棄的,如果現在我們放棄香港,那麼不出一個月,內閣就會倒閣,而且陛下肯定不會支持在外交上放棄香港,要知道……”
放下茶杯,看着陸,管明棠知道在過去的一段時間,外交部同英國、法國不斷就租借地進行交涉,雖說取得了一些進展,但總得來說進展卻非常有限,有些東西,別人吃到嘴裡,就很難再要回來。
“陛下曾說過“中國雖大,但沒有一寸是多餘的!”寸土必爭、寸土不讓,這是一個正常國家的最基本的國土政策,帝國六年,我們同俄羅斯發生矛盾就是因江東六十四屯歸屬,爲了那點地方,陛下甚至不惜把全國一百零六個師中的一百個,全部調往新疆、蒙古、東北,甚至還在國內實施動員,當時你還未入內閣,有些事情你不知道!”
望着面前的陸,管明棠在心下暗歎口氣,幸好今天只有他們兩個人,若不然……想到這,他便用過往的舊例提醒着他。
“當時按照陛下的心思,如果俄國人不歸還,就和他們打一仗,狠狠的打一仗!”
陸整個人不禁一愣,帝國六年“江東六十四屯事件”時,他正任駐法大使,當時歐洲各國無不認爲,中俄不可能開戰,而且他同樣接到國內的指示,讓他遊說法國政府,爭取法國政府支持,最後事情結果也很簡單,在法美兩國的調停下,中國得已收回江東六十四屯。
可他卻沒想到,當時國內的政策竟然是打仗!
“不僅要狠狠的打一仗,而且還在準備收復所有的失地,關於領土範圍,陛下曾說過一句話,但凡是中國曆代所到之地,中國皆享有主權,換句話來說,未來幾十年,估計咱們早晚得同俄國人、英國人、法國人打一仗,按照唐代治域,至西,咱們的國界線一直到裡海,北至西伯利亞,今天的波斯、阿富汗更爲唐代安西都護府治域,所以,估計,咱們得做好用兩代人的時間,打一場大仗的思想準備啊!”
總理大臣的這一番話,卻只讓陸整個人爲之一驚,他知道管明棠說出的這番話絕不會是虛言,否則,以陛下的脾氣也不會指示外交部同英國、法國談判時,可以悠着點,達不達成協議不要緊,要緊的是別讓他們抓着話柄,換句話來說,陛下壓根就沒對談判抱有太大的希望,準確的來說,陛下的心裡恐怕是準備在某一個合適的時機,中國足夠強大之後,向這些歐洲列強國家宣戰,從而恢復他心目中的“漢唐之國”。
不過聽到那一番不可不謂之爲“宏大的復土”,陸卻根本就笑不出聲來,更興奮不起來,作爲一名外交官,他清楚的知道,一但中國作出那種選擇,意味着中國在未來的某一個時間段內,不得不與全世界爲敵,就像現在的德國一樣。
到那時等待中國的又會是什麼呢?
是……一時間,他甚至都不敢再想下去,他不知道這輛瘋狂的戰車一但被啓動,是否還有剎住的一天,如果可以的話,他只希望這輛戰車永不啓動。
“好了,這只是一個設想,陛下,有時候也很天真!”
管明棠倒是微笑着說了一個笑話,接着他親自爲陸倒了一杯茶。
“子次,至於你說的那個以某種程度上的讓步,來緩和各國對中國的警惕,那麼,他們爲什麼會對中國抱以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