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陳默然的媳婦是英吉利貴族,和那英國女皇吃過茶的貴女,若……還請老佛爺三思”
這一番話,只讓慈禧和李蓮英同時一驚,他們顯然不知道這茬了。
“老佛爺,年前他和那貴女結婚的的時候,老佛爺還賜過東西來着。”
被劉能賢這麼一說,慈禧和李蓮英一尋思,年前,好像還真有這事,當時好像還真有大臣上旨說那人是穿着漢裳行同大逆,大逆又能怎麼着,難不成要砍了人家兩口子。正在回京城路上她那會可不願生出什麼事端來,不僅駁了大臣的摺子,甚至還賞賜了幾件在西安收的玩意作是賀禮。
原本的拳亂倉惶西逃,這次能返回京城,已經是祖宗保佑了,到了京城三天兩頭宴請那些公使、軍官夫人,可不還是爲了保住自己的位子。洋人的歷害她嘗過,恨了,也怕了。
心下尋思着慈禧的臉色卻是在那急變着,她恨這臣子的沒了孝心,想點點他的孝心,可偏生這做臣子的媳婦還是英吉利貴女。
半袋煙的功夫,慈禧卻是沒說什麼話來,她似乎又回憶起自己剛回了朝思暮想的園子時的情景了。剛進園子時,她就急燎燎的把這整個園子粗略地看了一遍。
那原本風景優美、殿堂雄偉講究、山青水秀的頤和園,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風采。排雲殿的殿門被砸壞了,左邊那扇斜依在牆上,搖搖欲墜;美麗的石舫上的艙樓已是一攤灰燼;佛香閣中的楠木窗櫺,已斷成了五截;珠光白玉佛已不知去向;智慧海的牆壁上的彩雕佛像也被砸得開了花……耷拉下來的屋檐,支離破碎的門窗,歪歪扭扭的欄杆,零亂的山石,剝落傾倒的牆壁,隨處可見,比比皆是。
那會她真的心痛了,苦心經營了多少年的頤和園,在短短的幾個月中,就被毀得不成樣子了。這園中的一宮一殿,一房一舍,一桌一椅,一花一草,一山一石,都是她的心血啊。
雖說現在,這園子裡的門窗也修好了,桌椅也擺放整齊了,就連那牆上的陰畫也擦去了,但當年她蒐集來的珍寶玉器、古玩精品,幾乎蕩然無存。即便是現在,這屋子裡摔砸東西的痕跡還依稀可見。
李蓮英看見慈禧太后這種神態,也不知如何是好,明知無法勸說,但還是張開了口,但剛叫了聲“老佛爺”,就想不出話來,只得又木訥地閉上了嘴。
兩年前,八國聯軍進京時的倉惶出逃,一路上丟盔棄甲、雞飛狗叫如災民般的逃亡經歷,一幕幕的在慈禧的腦海裡浮現出來,她那貼着假指甲的手指用着力,心裡在劇烈爭鬥着。
終了,她木然的看着跪在那裡的劉能賢,她知道他爲何會說出這番話來,一來或許忠心,害怕又引發什麼禍端,二來卻是爲了他自己,那產業公司可是劉坤一一手推辦的,劉坤一就是那沒孝心的陳默然的後臺。
若是說一開始,她只是想敲打一下做奴才的孝心,可現在她卻是真恨了那沒了孝心的陳默然了,娶了一個洋人貴女,就能忘掉了做奴才的本份嗎?雖是恨上了那個人,但卻是又有些無奈。但是,她咽不下這口氣。
對洋人,她沒辦法,難道說對個狗奴才還沒法子嗎?
恨不得抽上自己快嘴兩嘴巴子,跪趴在地上的劉能賢嘴裡不住地念叨。
“奴才請老佛爺三思請老佛爺三思”
可這會他卻是知道,現在老佛爺那還有三思的份,沒個臺階這話都說出來了,她便是想下也下不來不是,心裡頭甚至動起了回到家就把嘴縫上的念頭來了。
在旁邊的站着的李蓮英卻從慈禧太后那表情中,體會出了老佛爺的意思來,老佛爺對洋人有一種特別的恨。她的歸政有洋人干涉,光緒皇帝戊戌變法,有洋人支持,而等到光緒皇帝維新失敗後,有洋人出來保皇帝,而且阻止慈禧太后另立新皇上,這些或許就庚子年間,老佛爺支持拳民的原由。
可兩年前,又讓洋人像趕雞趕鴨似的趕到西安,她不能恨洋人嗎?可恨又能如何?洋人發起狠來,這大清國誰人能擋得了,那洋人差點沒把老佛爺給廢了,若是不是……老佛爺那表情,讓李鏈英意識到,老佛爺因着洋人是恨上那姓陳的了。
可偏生的,卻又沒有什麼法子,這劉能賢說過,姓陳的媳婦是英吉利貴女,曾跟死了的英吉利老女王一起喝過茶的,萬一可是真把那姓陳人的扔到大牢裡,那英國人還不會趁機敲詐勒索,到那時萬一惹下什麼禍端來。
李蓮英看看跪在地上哆嗦的劉能賢,又看看怒氣難消的老佛爺,明白她雖怒着,但卻又不敢若洋人的心思,於是便跪到地上替陳默然求起了情,更何況這事本就是他挑起來的,自然要給他壓下去。
“老佛爺,想來是陳默然只顧得弄他的汽車,孝心一時淡了,老佛爺是佛祖的心腸,您老人家先消消氣,那狗奴才,也算是有孝心的人,以後慢慢的敲打敲打便是了……”
幾句話,給了慈禧一個臺階下來了,她看着跪在那的劉能賢。
“好了,你起來吧”
得了旨意後,劉能賢這才從地上爬起來,猛地一個趔趄,才發覺兩腿已經跪得麻木了,兩隻膝蓋也有些痠疼,可在老佛爺的面前誰能生出摸一下痠疼的膝蓋的心思,便趕緊侍立在慈禧太后面前。
慈禧太后看了劉能賢這個樣子,嘴角露出一絲陰險的冷笑,但她仍強裝笑臉道。
“好了,本就沒什麼事,你先回吧”
恭着身子退了出去,誰知剛走沒幾步,劉能賢便聽到身後的?殿裡傳來的東西摔碎的聲音,心寒着他卻知道這老佛爺,恐怕是真記恨上那瘸子了。
“但求多福吧”
被驚出一身冷汗的劉能賢腳下那還敢慢着,連忙火急火燎的離開了。
尚未平息的怒火,在劉能賢離開後,猛的又竄上來了。一摔手中的茶杯,慈禧便開口罵了起來。
“這羣狗奴才,一個個都忘了做奴才的本份了,前年我讓那些督撫們勤王,一個個的回着那是亂命,現如今連一個小小從三品的補官兒,沒了孝心不說,竟然還和那些亂臣賊子一樣,仗着洋人撐腰……”
老佛爺的怒火卻是把李蓮英嚇得跪在地上,一聲都不敢吭。
而此時慈禧越說越氣,氣極敗壞地。
“洋鬼子燒我的園子、搶我的園子,做奴才的不從君命,這時間長了,大清國還是大清國嗎”
“老佛爺息怒老佛爺您消消氣……爲那沒孝心的奴才,犯不着……”
被嚇跪在地上的李蓮英一邊叩着頭,一邊求着,這會他可真愧起自己沒事找事的舉動了,不就是沒給自己進貢嘛
“你這免狗才,你以爲我是氣那沒長眼睛的奴才嗎?”
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李蓮英嚇得把要說的話又咽了回去。慈禧太后沉默了一會兒,說道。
“我氣的是那些個封疆大吏,那些個督撫,庚子年後,他們做着什麼,先是拒了勤王,不服君命,後來又尋思着若是洋人真的……他們就擁李鴻章當大總統,在南方立國,現如今李二鬼子是死了,可那些個督撫們還活着,早晚有一天,這大清國非得毀在這幫子無君無父的亂臣賊子手裡”
說罷,看也沒看李蓮英一眼,慈禧便出了頤和園,坐了轎輦徑自回宮去了。
跪在地上的李蓮英聽着老佛爺那話,頓時明白了老佛爺恨的是什麼,這陳默然只是個由頭,她心裡恨着的還是那些她彰獎過的弄那東南互保的封疆大吏,恨得是那些個洋人,自然的也恨那些拿着洋人當擋箭牌的奴才,陳默然自然就是其中一個。
“這些個狗奴才”
“阿……阿……嚏”
沒來由的打了個噴嚏,陳默然便摸了一下自己額頭,最近沒受涼啊
這會他還真不知道自己已經被千公里外的老孃們和死太監給掂記上了,坐在辦公室中偶爾翻看着報紙的他,這些報紙上頭版幾乎都是關於“北京至巴黎汽車拉力賽”的報道,五百多輛汽車,一千多名選手,對於大清國來說,這怕是前所未有的空前盛事了。
而在他的辦公桌前,卻端坐着一個人,那個人穿着身西裝,已經在那裡坐了幾分鐘了,陳默然即沒問什麼,也沒讓他說什麼,兩個人只是在這裡坐着。
坐臥不安,對於管明棠來說,並沒有流露太多的情感,回國已有八個月,在這八月,他又得到什麼?得到了那張答卷的解答嗎?
沒有
與闊別二十四載的家人過了個年,他便在坐師的推薦下,進了兩江總督府,可結果呢?在官場沒有任何機會供他解答答卷。
“哲勤,與若在這官場虛耗,不諾以你所學去產業公司實業吧想來,那裡或是更適合你。”
友人的話說的很清楚,四十一歲不過才初入總督之幕,即便是僥倖十年後,出任一方大員,怕那怕也無力迴天了。
在總督府他沒少聽說過產業公司,報紙上也時常能夠看到產業公司,還因是總督幕譯,曾在劉坤一陪同英國駐江寧領事往馬鞍山時,看過正在施工中的“宇內第一雄廠”,甚至於剛入幕時,這產業公司的陳老闆還着人請自己來產業公司任職,只不過他拒絕了。
而半年後,留了份辭職信,懷揣着200兩產業公司銀兩券,管明棠便到了這裡,來到這位於租界的產業公司總部。
終於把視線從報紙上收了回來,陳默然面含微笑看着這位“不速之客”。
“哲勤,我記得五個月前,我曾向劉森達大人,提過請你來產業公司,可你拒絕了,今天爲何又來了?”
五個月前,從劉能賢那裡聽說這個人他身上發生的,根本幾乎就是一部傳奇小說,留美二十四載、雙料博士,不過初一入幕,便爲劉坤一命爲四品幕員,這麼一個人陳默然自然不會錯過,他請過,而管明棠拒絕過。
“卷而不能答,所以明棠棄之”
管明棠並沒有隱瞞真實的原因,實際上在江寧總督府都知道二十四年前,他在省城不辭而離的原因,只是爲了找到心中的答案。
陳默然點點頭,當初請他來產業公司,衝的就是他那股子其它人找不到的東西,是什麼東西?在這裡有幾人能拋棄唾手可得的榮華富貴,遠赴外國做着苦力去求學,只爲了找到那“鐵甲船何以能浮於水面”、“外洋兵艦何以能橫行長江”的答案。
沒有隻有眼前這個看似五十歲的,實則不過四十一歲的管明棠有這個魄力。陳默然低頭掃過一眼,然後看着他。
“有時候機會只有一次”
“我明白,所以我來這,只是爲了另一次機會”
管明棠平靜的說道。
機會只有一次上一次,陳默然開出的是產業公司董事會特別助理的職位,管明棠怎麼會不明白自己錯過了這個機會。
“哦,是嗎?……只不過另一次機會”
陳默然先是一愣,然後明白了他所謂的另一次機會是什麼意思,是公平的機會。
“好,你需要這個機會,同樣我也會給予這個機會”
陳默然的回答讓管明棠擡起頭,茫然地看着他。
“你錄用我了?”
“還得看你能否在最短的時間內,把這些東西整理個頭緒來,然後給我一個恰當的建議。”
從辦公桌旁取過一個文件盒後,陳默然的把文件盒放到辦公桌前。
“哲勤,在這裡任何機會只有一次我希望你能記住這一點”
手一指桌上的文件盒,陳默然按了一下桌上的傳鈴,辦公室的門開了,於鴻玉走了進來。
“董事長”
“子次,你帶管先生去那間辦公室”
“管先生,這邊請”
於鴻玉右手朝外請着,在產業公司人們都知道這位董事長秘書的特點,從來不說一句廢話。
有些詫異的的管明棠拿着辦公桌上的文件盒,又看了眼面帶微笑的陳默然,就這麼簡單嗎?
“哲勤你有一個小時的時間”
微笑着陳默然補充了一句,作爲公司的經理必須能夠在最短的時間作出正確的決定,而這就是他交給管明棠的那份資料的原因,無非只是現在產業公司面對的一些問題。
產業公司需要一個經理,在肖炘韌從出任黃埔學校教授部主任之後,越發遠離公司的之後,陳默然需要一個人把自己從公司繁重的工作中解脫出來的助手,這亦是當初的他向劉能賢詢問能否要來這個人的原因。
管明棠的經歷太具傳奇性,而劉能賢也說過,他這個人雖說在美國呆了二十四年,可謂中嚐盡人間疾苦,但卻不適合官場,若不是總督大人惜其才一直護着他,保不齊那天真給砍了,不過那一次,他拒絕了,而現在他卻主動找來了。
“在官府作答卷真虧他能想起來”
心嘆着的管明棠聰明一世,竟然糊塗一時,陳默然輕搖下頭,至少現在看來管明棠是作經理的合適人選,但是……
陳默然的心裡忍不住還有生出了一些顧慮,產業公司有很多見不着人的東西。
隔壁的另一間辦公室中,左手翻看着那文件盒中取出的文件,管明棠不時的皺着眉,右手卻不斷的紙上記着什麼,這些文件只需輕輕一掃,他便知道這絕不是給“普通管理人員”接觸的文件,在任何一家企業,能夠接觸到這種資料的,要麼是秘書,要麼是公司高層人員,那陳先生的意思是?
儘管心裡有些疑惑,但管明棠卻未深究下去,他只有一個小時的時間,去熟悉這些資料,而且還要拿出一個讓陳先生滿意的建議,儘管胸有成竹,但卻仍感覺到些許壓力。
一個小時後,管明棠重新回到了陳默然的辦公室,在把文件盒還給他的同時,又遞給了他幾張紙,紙盡是密密麻麻的鋼筆小字。
陳默然低頭掃過一眼,建議一共分成三塊,先是分析了公司存在問題,然後又提出對公司管理機構、分支機構進行重新調整,最後又重新規劃了未來公司的發展方向,與陳默然過去規劃最大的不同,恐怕就是放緩汽車廠的擴建,加大淮南煤礦鐵路的建設。原因是汽車市場前景未明,不能僅依靠外部市場,就冒然擴建工廠,與汽車相比運煤鐵路卻關係到公司兩大基礎“江淮路礦”的生死存亡。
仔細看完這份分析報告,陳默然才擡頭看着他。
“效率很不錯,你覺得我會接受你的這個建議嗎?”
“或許可以不接受,但是這卻是對公司最有利的建議。”
管明棠平靜的回答道,然後又補充了一句。
“我認爲公司將全部希望放在贏得汽車大賽上,或許可以打開汽車知名度,但是歐美白種人對有色人種的歧視,可能會影響到汽車未來的銷售,所以我纔會提出這個建議”
“那至少在我們贏得這場比賽之後再說”
陳默然淺淺笑着說道,然後認真的看着管明棠。
“我們不談這件事。現在,還有什麼要討論的?對了,當然還有你的薪水……管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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