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感

離婚期遠還是很有好處的,那就是可以慢慢地準備嫁妝。按了家鄉習慣,新人院子裡的傢俱都是新娘子陪嫁過去的。徐啓和陳氏當日給曼娘收集的那些好木頭現在都派上用場,等陳家給陳銘遠成親的院子收拾出來,就派工匠去量了尺寸,拿出木頭開始做起傢俱。

做傢俱繡帳幔,抽空也出去應酬一下,曼孃的日子過的十分寫意。春闈已經放榜,陳七老爺和二少爺都中了,殿試之後,陳七老爺中在二甲,而二少爺被點榜眼。當年二爺就是中的榜眼,四代六進士、父子雙榜眼,這樣的喜事自然要慶賀一番,雖然不好請酒看戲,但借了這個機會請下親友也是可以的。

況且徐家現在雖然徐首輔已經過世,老爺們都在守制服喪,但還有一位在江西任按察副使的二爺和在翰林院的徐啓,再加上新中榜眼的二少爺,可算是書香不斷,自然有不少人想來藉此送禮拉關係。

長輩們在家中,二少奶奶一人應酬不過來,旁的人自然要過去幫忙。新安郡主做爲堂嬸,也該過去幫忙應酬,但她身份尊貴,到了那裡有些事不好處理,曼娘就領了這差。前去賀喜的人不少,曼娘索性連衣服和丫鬟都帶去在那住幾天幫忙應酬。

徐首輔過世之後,二房就搬出了原來的首輔府,這宅子也是座四進的,不過比徐啓住着的要大了些,雖然住的人多,空着的屋子也有,但曼娘謝絕要給自己單獨安排一處的安排,而是和十五小姐住在一起。

十五小姐也已十五,正是說親的年齡,五奶奶一向看重曼娘,見曼娘要和十五小姐一起住,心裡是巴不得的,還拜託曼娘多和十五小姐說些做人做事的道理。

曼娘住進來,每日梳洗完後就和十五小姐一起去前面幫着二少奶奶應酬,這些來拜訪賀喜的太太奶奶們也有帶了自己的女兒來的,畢竟徐家沒說親的少爺不少。曼娘比十五小姐大兩歲,又已定了親正在待嫁,有些五奶奶和二少奶奶忙不過來應酬的太太奶奶,就被交給曼娘應酬。

曼娘應酬接待,從來都是讓人挑不出錯來,引來一片稱讚,還有人取笑說果然還是陳家是老親,曉得曼孃的好,先下手爲強,早早就定下。這些話總歸是要聽到的,曼娘也只淡淡一笑。

這日正在和幾位太太說話,有位發都已白的太太笑着道:“瞧十三小姐這樣舉動,還有方纔見到的十五小姐也是大家風範,可想徐家其他幾位小姐也是一般樣的。我聽我媳婦說過,貴府的十七小姐也很端莊,不曉得什麼時候能見見呢。”

這直接說到十七小姐,曼孃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這位太太要尋孫媳婦,可是十五十六十七十八,這四位年紀其實相差不大,爲何獨獨說到十七?況且四老爺過世之後,四太太就一直待在家鄉,京城裡知道徐府還有位十七小姐的人真是少而且少。

旁邊已經有人笑了:“褚太太獨子獨孫,令孫今年不過才十三,就急急爲他尋親了。”獨子獨孫,曼娘突然想到十奶奶是出了名的能生會養,自從嫁了進來,總是隔一年就大一次肚子,剛收到的信上,就說過十奶奶又有了身孕,算來已經是第八胎了,除了那回因爲徐首輔震怒罰全家而流產之外,剩下六個個個活蹦亂跳。

而褚太太獨子獨孫,自然想爲孫子尋一房能生會養的媳婦,畢竟女兒多隨娘。曼娘想通了中間的關節,不由在心裡啐自己一口,呸,還沒嫁人呢就想這些,真是不害臊。曼娘忙整肅心神,剛要誇幾句十七小姐時管家娘子走了進來,眉微微皺起,走到曼娘身邊輕聲道:“小姐,俞家那邊的表少奶奶來了,偏偏五奶奶和二少奶奶都忙不過來。”

曼孃的眉一挑:“表嫂不是已經七個月了,特地去叮囑過,這時候就無需出來應酬了。”管家娘子的聲音更低:“不是二表少奶奶,是那位。”俞家過來送禮也平常,畢竟徐琴尚在,俞隆也是徐家正經外甥,曼娘不由用手揉下額頭,那些太太奶奶們已經起身笑着告辭,曼娘送她們出去,也對管家娘子輕聲道:“等會兒請她進來吧。”

人既上了門,理由又光明正大,曼娘也不是那樣小鼻子小眼的人,平平常常相待就是。送走那些客人重新回到廳裡,站在門口時往廳裡看去,見綿珠已經坐在那裡,手支着下把在想什麼。

不得不承認,綿珠的確很美,這麼一個簡單動作都顯得很柔美,微微蹙着的眉更添了幾分美貌,但也僅此而已。曼娘走進廳裡,綿珠聽到腳步聲站起來,看見曼娘忙走上幾步:“曼娘,我還以爲你不肯來呢。”

此時已近初夏,綿珠已換了紗的,雖然衣服很寬鬆,但仔細看去還是能瞧見她肚腹微微隆起,已有了身孕。曼孃的眼微一掃就笑着請她坐下:“表嫂還請坐下,站着說話讓人知道了,還要怪我不會待客之道呢。”

綿珠見曼娘臉上神色依舊平靜,眉不由自主皺一下才道:“曼娘妹妹歷來都是周全妥帖的人,嬸嬸還常對我說,讓我多學着你些呢。”曼娘嗯了一聲就道:“大姑母歷來不在意這些事的,想來她是真的疼表嫂你纔會這樣說。”

見曼娘只說些家常話,綿珠忍不住伸手摸一下肚子:“原本嬸嬸要親自過來的,可是昨兒偶然感了點風寒有兩聲咳嗽,小嬸嬸又身子重,於是只有我過來了,心裡還覺得怪慚愧的。”這做派曼娘有些瞧不上,不過曼娘只是哦了聲:“姑母生病了?”

說着曼娘就叫管家娘子,讓她去拿些滋補的藥去探徐琴,見曼娘全不在意,綿珠有些不自在起來,原本以爲嫁了俞泠就是人生快事,可綿珠成親後日子反沒有原先那麼自在,特別是葉寧真嫁過門掌了家後,綿珠更覺葉寧真事事都和自己作對,每個月的月例供給並沒有少,服侍的下人們也很盡心,但也僅僅如此。

原先沒成親時,還能和徐琴出門去應酬,可成親後反被拘在家裡,那些應酬多是葉寧真去了。這讓綿珠十分氣悶,就算對丈夫訴說有了委屈,丈夫也不會多加安慰,一門心思想着怎麼才能在畫院出頭。眼見着葉寧真比自己成親還晚,但已有了身孕,而自己一直沒有身孕,綿珠更加氣苦。

上個月診出身孕,綿珠歡喜無限,就算葉寧真先生孩子又如何?說不定她生的是女兒,自己生的是兒子,那這纔是俞家長房長孫,可出去應酬的機會那麼少,怎能對人訴說得意?今日得了這個機會,特別是在曼娘面前,綿珠是存了顯擺的心,可此時曼娘這樣平靜倒讓綿珠如一拳打在棉花上樣,不由有些心急,但面上笑容還是沒變:“曼娘妹妹對嬸嬸的這份心,嬸嬸定會十分歡喜。說來我雖在嬸嬸身邊多年,這些卻是不如妹妹的,特別是現在懷了身孕,倒是嬸嬸關心我多些。”

曼娘這纔看向她的肚子:“表嫂既有了身孕,嬸嬸也這麼關心表嫂,真是表嫂的福氣。”綿珠仔細去聽,沒有聽出曼娘話裡的絲毫不悅,就是很平常的應酬話。難道她真是這麼無動於衷?綿珠可沒有忘記當日曼娘煞白的臉,還待再說就見管家娘子走進來恭敬地道:“小姐,表少爺要回去了。”

曼娘站起身對綿珠道:“原來表哥也來了,那我就不多留表嫂了,還請表嫂回去代我們致意姑母,就說等這些日子忙完就去探望她老人家。”聲音說話都挑不出半點不是來,綿珠看着曼娘平靜的眼,努力忍住纔沒讓自己臉上的笑崩潰:“這是自然的。”

曼娘送綿珠出去,在二門處看見等候在那裡的俞泠,曼娘對他行一禮就進去了,如同對待任何一個來上門道賀的人。俞泠的手不自覺握成拳,綿珠要努力了又努力,才讓自己的聲音溫柔依舊:“曼娘妹妹定親後精神更好了。”

俞泠把手鬆開,是,仗了徐家的勢,她要再嫁那是十分輕而易舉的,只是心中還是有些不甘,若當日綿珠答應屈身爲妾,自己娶了曼娘過門,那日子定比現在要過的好。低頭看見綿珠看着自己,俞泠深呼吸一下才道:“是,我們走吧。”

丈夫的一時愣神綿珠是瞧的出來的,可是自己所能抓住的,也只有他,笑容依舊溫柔,兩夫妻如最恩愛的夫妻一樣離去。

趁着此時沒有客人來,曼娘打算回去歇一會兒,路上遇到了匆匆趕來的五奶奶,曼娘忙停下腳步叫人,五奶奶仔細看了看曼娘才道:“哎,我聽丫鬟們說俞家的那人來了,特地趕過來招呼,免得……”

這位堂伯母,不管她出於什麼目的,對自己是很好的,曼娘已經笑道:“那些人已和我沒什麼關係,客客氣氣相待就完了,反倒驚擾了五伯母,這不好。”五奶奶瞧着曼娘,嘴裡不由嘖嘖兩聲:“果然你就是這樣大方的人,那些污糟的事確是和我們沒關係。倒是我想左了。”

曼娘挽住五奶奶的胳膊,有些撒嬌地道:“這是五伯母疼我,我怎會覺得五伯母想左了?”五奶奶面上笑容也有欣慰之色,那兩個人,確確實實和曼娘毫無半點關係,以後的曼娘將會嫁入陳家,是陳家婦。

忙碌着就到了九月,徐大太太夫婦藉着進京給寧國公賀壽的名義到了京城,久空着的徐府又重新迎來主人。徐啓和兒子們前去通州迎接,新安郡主帶了曼娘等人在徐府等候,祖母此來是爲了自己,曼孃的心不由有些緊張,不曉得經過路上勞累,祖母可好不好?

作者有話要說:爭取下章把女主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