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物

十八小姐已經拍起掌來:“果然十三姐姐是財主,一口就拿出二十兩,那這樣,我也湊十兩。”九少爺不由搖頭:“今兒這酒席在外,這雜耍班子連着下人們各自的賞錢,也不過就三十來兩,你們兩個一口就把這銀子全都湊了,難道要我們一個銅板都不出?”

雖說這家裡的少爺小姐們月例都一樣,但各自的貧富不同,曼娘不必說,就算沒有和九小姐合夥做的那個鋪子,先頭八奶奶的嫁妝就在她手裡。十八小姐和九少爺這些也是有錢的,十四小姐本是庶出,平日就靠那點月例過日子,這回湊了曼孃的趣,要再湊十二小姐的有些不願,聽了九少爺這話不由鬆口氣,但願別再湊銀子了,不然這月的月例又不能用了。

十八小姐已經笑嘻嘻道:“九哥果然小氣,嘴裡說着要湊,卻只肯說拿一個銅板出來。嘖嘖,果然是要娶媳婦的人了,要把那些銀子攢着給九嫂子做私房。”九少爺一張臉不由紅了,十六小姐起身捏住十八小姐的臉:“怪不得別人都說,小姑子難纏,原來我還覺得不是,誰知今兒見了十八妹妹這話才曉得人家說的是真的,這九嫂子還沒進門呢,你就這樣,等九嫂子進了門,還不曉得怎樣難纏呢。”

說着十六小姐就笑起來,十八小姐不依:“得,果然是親哥哥妹妹,這會兒就欺負我這個堂妹。”衆人大笑起來,以九少爺挑頭,又爲十二小姐湊份子過生日。既然曼娘和十八小姐拿了大頭,九少爺提議別人不過每人拿出一吊錢罷了,人不少,算下來的話也湊了有四十兩銀子。

本來這給十二小姐過生日湊的份子該讓二房的人張羅,可是二房別的小姐也不在,少爺們的話,年紀都要小些,索性一客不煩二主,又交給九少爺張羅這事。九少爺一張臉頓時苦起來:“哎,方纔十八妹妹還說我要攢私房給你們九嫂子,這會兒又讓我做這個,就不怕我把這銀子全給你們九嫂子了?”

十八小姐已經笑的蹲到地上:“九哥你要真能這麼做,我就佩服你。”說着十八小姐把手指給翹起來,衆人又笑起來,說笑一會兒,又重新吃喝,十二小姐看着曼娘那落落大方的樣子,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

這消息很快就傳到前面,那時二太太正過來尋大太太說話,聽了丫鬟們的回報就笑着對大太太道:“真不是誇大嫂,這家裡這麼多的孫女,數曼娘頂是個尖兒,就不曉得這朵鮮花到時落到誰家?”孫女給自己掙面子,大太太也十分歡喜,笑着道:“她小小人兒,哪能禁得起這樣誇?說來我還不曉得小十二的生日就在下個月,這麼多年也忽略了。”

二太太笑了:“小十二不也是小小人兒?忽略也是平常事。”說着二太太就吩咐身邊的丫鬟:“回去和吳家的說,十二小姐生辰那天,整治兩桌好酒席,那酒席就擺在石榴花下,可不能因那幾日要過端午,就忘了。”丫鬟應是走出去傳話。

大太太瞧着笑了:“你疼小十二也夠了,只怕有人會不曉得。”二太太淡淡一笑,笑容裡有幾分嘆息:“誰沒有個年輕的時候?說起來,我剛嫁過來的時候,和大嫂你還不是?”說着二太太停下,大太太也笑了:“那時也怪不得你,那時我也未免年輕氣盛,後來才曉得,身邊的人雖是爲你好,可有時也太過了些。”

妯娌倆相視一笑,那時面和心不合,身邊的人也怕各自的主人吃虧,難免多說了幾句。怎麼也沒想到幾十年後兩人會坐在一起喝茶閒聊說起往事不過是一笑。

想到這件事,大太太遲疑下才道:“小十二異日出閣,這身邊人可要仔細挑了,可別是那種名上是忠心耿耿,其實一直挑唆着主人爭這搶那。”這是自然,二太太也點頭:“所以她的身邊人,我這些日子一直在留心,就怕蔫壞的那種。”

這可不光是爲徐家的名聲着想,大太太點頭,未免要談到十四小姐的這樁親事,兩人對這門親其實都各自有看法,不過徐家在未來的那麼四五十年內不會敗落,劉家自然也會對十四小姐好,談了會兒就轉到三房意欲爲六爺立嗣這件事上來。

七爺一妻一妾共生了五子一女,三太太想爲六爺過繼的就是七爺的第三子。雖說照理沒成親就歿的人一般不立嗣,但三太太既想爲六爺立嗣也是人之常情,這兩位做嫂子的自然不會反對,只是覺得七奶奶未必會願意兒子過繼出去,說了會兒閒話,丫鬟來報那邊的酒席已經散了,二太太就準備帶上自己的孫子孫女回去。

二太太正準備起身,大太太剛起身打算送她,就見柳媽媽走進來:“太太,京城那邊遣人送端午節禮來了。”大太太不由愕然,雖說端午節就在下月,可今日纔不過二十二,離了半個月呢,怎麼就讓人送節禮?

柳媽媽已經笑着道:“是八爺府上送來的,還有書信。來人還說,還有八爺給十三小姐帶的東西。”大太太微一思索就明白了,笑着道:“這倒是兩便,既有你八爺給十三小姐帶的東西,就送到你十三小姐這邊,不用先送來給我過目。”

柳媽媽應是,二太太已經笑道:“老八自從娶了這個媳婦,比原先穩重多了,也比原來細心。”大太太點頭:“我們做長輩的,不就盼着一家子順順當當的?現在這樣,我就放心了。”說着京城裡的人已經進來給大太太磕頭,大太太見來人是難哥兒的奶孃,明白這是新安郡主的意思,對這個媳婦也滿意起來。

東西送到園子裡的時候,少爺小姐們雖散了酒席卻還沒有走,見京城送來禮物,十八小姐的脣往上揚,正準備說幾句時十七小姐拉着她輕輕搖頭。十八小姐忙收了口,若再這樣刺人那不就和十二小姐一樣?這樣可不好。

十二小姐見京城竟然送了禮物,想到自己方纔說的,不由又羞又慚起來,好在衆人沒一個提的,只是圍着箱子看是什麼東西?曼娘總還是孩子家,除了慣例的衣料外,京城送來的也多是些玩意,十八小姐從箱子裡拿出一隻萬花筒來,驚訝地道:“哎,我也有這個,就是沒有這麼精緻,不過一隻萬花筒,外面竟還雕了這麼細緻的花。”

九少爺眼尖,已經笑着道:“你往那萬花筒底看看。”十八小姐依言翻去,看了就笑:“難怪不一樣,原來是內造的。”皇家的工匠,比起外面工匠做的,又要小心謹慎的多,一支萬花筒本也平常,可必要雕上無數細緻的花才能顯出手藝來。

除了萬花筒,還有一支遠望鏡也得了衆人的喜歡,特別是少爺們你爭我搶,徐家並不是沒有這樣東西,不過這總是長輩鎖在書房裡不許小孩子碰的。

十二小姐見曼娘和平常一樣,只是帶笑看着衆人,並沒有得了這許多東西就十分自得。也沒有來刺自己,想到自己方纔說的話,一向覺得自己都對的十二小姐不由沉默了。或者祖母說的是對的,都是一家子姐妹,以後嫁出去還要各自守望相助,家裡又沒虧待了哪個,哪能這麼小家子氣,總覺得別人看不起自己?這哪是大家閨秀的做派?

想到這十二小姐心中頓時大慚,難怪祖母要把奶孃攆出去,這種口口聲聲待自己好,但總是挑唆着祖母對自己不大好,姐妹們看不上自己的人的確是要不得的。十二小姐開口想說,但還是忍住了,橫豎以後慢慢改了就是。

看完了禮物,各人也就告辭,送走了客人,曼娘回到自己院裡,雖十分疲倦卻還不能立即去歇息。京城裡來的人還等在哪裡,曼娘也有話要問她們。

剛走到房裡坐定,來人就上前行禮:“願十三小姐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曼娘知道這是難哥兒的奶孃,原先那個奶孃嘴不是很好曼孃親自挑選上來的,讓她起身就對春雨笑着道:“瞧你汪嫂子,這纔去了京城多少日子,就會這樣說話,還不曉得是不是要和我要賞錢。”

春雨笑着應是,汪嫂子已經笑道:“小的托賴小姐和哥兒的福,現在一家子都這麼好,哪敢要賞錢?只是小的也沒有什麼可孝敬小姐的,只有給小姐多磕幾個頭。”

說着汪嫂子又要趴下去磕頭,曼娘忙讓春雨扶住她,問了幾句徐啓和新安郡主的起居,還有兩個弟弟和林琉玫的日常,曉得他們都好也就放心了。汪嫂子還道:“難哥兒今年剛一進京就開了蒙,還得了福王的贊。說這孩子生的機靈。”

曼娘不是那樣小氣的人,聽了繼母和父親過的和睦點一點頭:“如此我就放心了。”汪嫂子照顧難哥兒日子也長了,曉得曼孃的用意,也道:“小姐的苦心,小的定會告訴哥兒的。”曼娘只淺淺一笑,汪嫂子見屋裡的人都是曼孃的心腹,這才讓人把一個匣子拿進來:“這是二百兩銀子,八爺說讓小姐您零花的。”

曼孃的眼不由有些酸澀,輕聲道:“我在家裡住着,哪裡缺銀子了?爹爹也真是。”汪嫂子已把匣子打開,從裡面拿出一個小匣子:“小姐,那日小的們出門,在德州時候遇到陳家表少爺,陳家表少爺說恭賀小姐您芳辰的,小的們不敢自專,讓人急報八爺,八爺說,由小姐您自己定奪。”

陳家表少爺,那是陳銘遠,曼娘只曉得他已回京,算着日子,和這些送節禮的人在路上遇到也屬平常事,只是他這送禮,又唱的哪一齣?曼娘只覺得這匣子燙人的很,竟不敢打開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