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逐

女兒這小臉一板,還真有幾分氣勢出來,曼娘有些想笑,但還是看着管家道:“你們以爲是能瞞一輩子嗎?早說總歸是好的。”管家已經嚇的跪下,他這一跪,徐家別的下人也都跪下,有丫鬟已經被嚇的哭出聲。

曼娘拍拍睞姐兒的手:“瞧瞧,你都把人嚇哭了。”睞姐兒的小嘴撅起:“我沒有,是他們心懷鬼胎,不然怎會這樣。娘,您說小舅舅有沒有去做什麼壞事,比如說去花街柳巷,還有在外養什麼小這些?”曼娘笑罵女兒一句:“你小孩子家,從哪學來的這些,還不給我正正經經坐好。”

話雖然這樣說,曼娘還是瞧着地下跪着的人道:“要真出了這樣的事,你們以爲,一個個能躲得過去?”管家牙一咬,再不說只怕真要捱上幾板子,擡頭對曼娘道:“姑奶奶,小的說,可是您不能告訴二十一爺,說這話是小的說出來的。”

曼娘理都沒理,管家也曉得自己這話是白說了,睞姐兒已經托住下巴:“難道說這事是真的,小舅舅正在外面花天酒地,哎呀,這可不行,小舅舅身上還有孝呢。”祖母去世孫子要守一年的孝,曼娘伸手打女兒一下:“你給我下去,盡在這搗亂。”

睞姐兒笑嘻嘻吐下舌,跳下椅子往外走,曼娘這纔對管家道:“說罷。”語氣平靜卻還是聽的管家忍不住抖了一下,剛開口說了個句:“二十一爺是個有分寸的人,並沒有在外花天酒地,連馮府的滿月酒都沒去喝。”馮毅的妻子,已經生下一個兒子,前幾日剛擺了滿月酒。

曼娘嗯了一聲,管家正待再往下說,就聽到門外傳來睞姐兒歡喜的喊聲:“舅舅。”這一聲讓管家如蒙大赦,徐明楠已經掀起簾子走進來,進門看見跪了一屋子的人,笑嘻嘻地問曼娘:“姐姐這是怎麼了,我這些日子並沒有胡亂花用。”

曼娘也不讓他坐下,只瞧着他:“就爲的你,你老實告訴我,這些日子我不在京城,你到底做了些什麼,方纔我問你去了哪裡,竟嚇得管家人等沒一個敢說話的。”徐明楠看了看姐姐,知道這件事遲早要說出來,深吸一口氣才道:“說起來真是件大事,姐姐,我想娶媳婦了。”

娶媳婦?睞姐兒已經啊地叫出聲:“小舅舅,你要娶小舅母了,是哪家的姑娘,長的什麼樣。”曼娘把睞姐兒哄出去:“出去花園裡玩去,這事哪是你孩子家問的。”說着曼娘揮手讓那些人都下去,獨留徐明楠在這:“你要娶的,定不是什麼世家名門的姑娘,管家也早曉得了,不然也不會這樣害怕。我可告訴你,那些花街柳巷花言巧語的人,休想進徐家的門,就算破着打官司,你怨我一輩子,我也要把人攆的遠遠的,讓你一輩子尋不到。”

徐明楠聽到頭一句還心跳了一下,等到後面一句就笑了:“姐姐你說什麼呢,我從來也不去那些花街柳巷的,這人呢,確實不是世家名門的,可也不是亂七八糟的,是,是前面新開那家點心鋪的東家。”

啪,曼娘手裡的茶杯落地,她不可相信地看着自己的弟弟:“你,你要娶一個點心鋪裡的女子,你開什麼玩笑。你知不知道,你是什麼人,那樣人家的女兒,進我們家做妾也要掂量掂量,更何況是娶做正妻。你是受了什麼蠱惑,竟說的出這樣話?”

徐明楠早已料到姐姐會這樣反應,雙手攤開:“姐姐,商家也是良家,並非賤役,良人出身,怎麼就做不得我們家的媳婦?況且凝雪聰慧靈秀,一人撐起一個家,這樣的女子,何等可敬可佩?姐姐,你從來都不是這樣人,還贊過吳夫人雖出身卑賤,卻能慧眼識珠,撥吳尚書於淤泥之中,成就一段佳話,此時怎又說這樣的話。”

吳尚書年輕沒發跡時,定了親事未娶,對方有反悔之意,吳尚書憤怒之餘,擲回當日定禮。那時吳夫人還是這家的丫鬟,聽說此事悄悄攢下月錢送給吳尚書賙濟,後來那家小姐出嫁之前,放了吳夫人出府。吳夫人徑直去尋吳尚書,甘願做丫鬟服侍。吳尚書感念不止,娶她爲妻,吳尚書四十歲才發跡登第,全賴夫人平日做針線養家度日。

發跡之後,吳尚書直做到吏部尚書,當時孝宗皇帝在位,聽說這段後,親賜吳夫人襄節二字,誥命一品夫人。

曼娘聽徐明楠說出這話,冷笑道:“八字都還沒一撇,你就曉得人家姑娘叫什麼名字。閨中少女之名,那能隨便宣入人耳的?況且吳尚書當日落魄,對方悔婚,纔有吳夫人這段。你今日是什麼人?你是尚書之孫、翰林之子,郡主的繼子,錦衣衛的千戶,別說那開點心鋪的女子,京城中望族名門閨秀,想嫁你的多而且多。沒有了這些,你以爲單憑你一張臉皮,就有那麼多閨秀想嫁你?”

徐明楠的眉皺起,接着就自信地道:“姐姐,你沒見過凝雪,你如果見過,就不會這麼說了。而且我相信,就算我真的一無所有,她也會嫁我的。”曼娘挑眉,見曼娘這一臉不相信的樣子,徐明楠差點就要跪下發誓。

從小看着他長大的弟弟,爲了別的女子竟這樣苦苦哀求,曼娘一時不知道心裡是怎麼想,過了許久才道:“你要我怎麼信你?”徐明楠雙眼發亮:“姐姐,你去見了凝雪,就明白了。”

見曼娘還不相信,徐明楠拉住曼孃的袖子:“姐姐,你相信我,凝雪真的很好。她父親去世,她伯父想要佔她家的產業,還是她把人嚇走,若不是我恰好經過,只怕……”曼娘看着弟弟,眼神冰冷:“於是你就出面主持公道,她又來謝你,然後你們就互相傾慕?”

徐明楠點頭:“對啊,姐姐,你怎麼知道?”曼娘看着弟弟,真不知道該怎麼說,忍了口氣道:“你們認識多久了,你曉得她底細不,你知道她是什麼人嗎?就這樣冒冒失失地互相傾慕,這是……”徐明楠見姐姐生氣,伸手扯一下姐姐的衣角,見姐姐依舊不理自己,聲音很小地道:“姐姐,我自然明白她是什麼樣的人,也曉得她待我是什麼樣。姐姐,你快些跟我去瞧瞧她,見過了你就曉得,你一定會喜歡她。”

喜歡?曼娘氣的頭暈目眩,勉強撐住自己才問:“你是真心喜歡她,她也是真心喜歡你?”徐明楠點頭如搗蒜一般。曼娘冷哼一聲,高叫來人,等在外面的管家衆人都急急進來,曼娘已經指着徐明楠道:“把二十一爺身上的好衣衫都給扒了,趕出去,再到錦衣衛那裡,說二十一爺要趕回故鄉,不用再去。這個缺,就讓給別人去。”

徐明楠雙眼大睜:“姐姐,你要做什麼?”曼娘冷笑:“你不是說,你真的一無所有,她也會嫁你?從今兒起,你就不是徐家子弟。”徐明楠大吼出聲:“憑什麼?就算要趕我出去,也要爹孃都在,還有,九哥還在京城呢。”

曼娘嗯了聲:“你提醒我了。”說着就對管家道:“你去各府通報一聲,就說二十一爺執意要娶點心鋪的姑娘爲妻,我爹爹傷心不過,狠下心把他趕出家門了。誰要收留了他,就是和我徐府上上下下作對。”

管家急忙應是,偷眼去瞧徐明楠,徐明楠此時才醒悟過來:“姐姐,你怎能假傳爹爹的話?”曼娘瞧他一眼:“假傳?你以爲爹爹不會大怒,我不過提前做了這事。”說着曼娘對衆人:“還不快去。”

管家偷眼瞧瞧,又見曼娘滿臉寒霜,不敢多說,走到徐明楠面前:“二十一爺,您先請吧。”徐明楠氣的雙腮都紅了,推開管家:“不用你管,我自己走。”剛要走出去,睞姐兒就飛奔進來:“娘,您怎麼趕走小舅舅,要走小舅舅就帶我一起走。”

曼娘看了看睞姐兒,上去兩個丫鬟把睞姐兒拉下來,睞姐兒委屈地嘴都撅起:“娘,小舅舅就算做錯了什麼,你也不能這樣把他趕走,再說外祖父那邊,你也要去說一聲。”徐明楠這會兒才明白姐姐是來真的,不是嚇唬自己的,到這個時候,只有睞姐兒一人敢爲自己說話,平常真是沒白疼她。

就在徐明楠感念時候,曼娘已經對睞姐兒道:“你還小,以後就曉得了,有些錯是不能犯的。我再問你一遍,你真要娶那個女子,寧願放棄你徐家子弟身份?也不後悔?”徐明楠點頭:“不後悔。”

好,曼娘輕輕一鼓掌:“但願你以後也不會後悔。”說着就讓管家把徐明楠拉出去,睞姐兒追着徐明楠叫了聲舅舅,回頭就埋怨地對曼娘道:“可是娘,您不是說,人難免犯錯嗎?小舅舅就算真犯錯了,你也要好好說他,哪能這樣?”

曼娘摸摸女兒的臉:“我方纔的話你沒記住?”睞姐兒低頭,過了好一會兒才小聲說:“我記住了。”曼娘嘆氣,沒有再說。

管家已經走進來:“姑奶奶,二十一爺去點心鋪去了。”曼娘嗯了一聲:“你帶幾個人,給我把點心鋪給砸了,從此以後,不許他們在京城落腳。”管家嚇的腿軟:“姑奶奶,這,這不大合適,總不能趕盡殺絕。”

曼娘冷笑:“他們不是要做一對苦命鴛鴦?我倒要瞧瞧,能做幾時。”管家撲通跪下:“姑奶奶,這,這不合適吧。到時八老爺怪罪下來,小的,小的只怕腦袋都不保。”睞姐兒也在旁邊猛點頭,曼娘勾脣淺淺一笑:“怕什麼,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