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顧

不過此時不是問這些事的時候,曼娘讓冬雪送內侍出去,自己又坐在牀邊看着丈夫。睞姐兒幾個也眼巴瞧着陳銘遠,只有緋姐兒已經困的很,在奶孃懷裡打着哈欠。冬雪已經走進來,輕聲對曼娘道:“奶奶自然是在旁邊服侍三爺了,少爺和小姐?”

不等曼娘回答,睞姐兒就擡頭對冬雪道:“宋媽媽,我當然是跟娘一起服侍爹爹。”謹哥兒慎哥兒也不甘落後,曼娘拍拍他們兩個的頭:“你們太小,還是先下去歇着,等娘和姐姐累了,你們再來替換好不好?”謹慎哥倆點頭,曼娘讓小廝把他們和奶孃都帶到廂房那邊安置。

小廝應是後纔看向一邊的宮女:“這位黃鶯姑娘,要……”曼娘擡眼望去,見這黃鶯生的甚美,此時低眉順眼站在自己面前,不由淡淡一笑:“既是陛下遣來,那我們也不能慢待了。冬雪,帶這位黃鶯姑娘下去,要像待客一樣。”

冬雪應是,上前請黃鶯下去。黃鶯聽到曼娘後一句,脣微微張了張,但也曉得分寸,並不敢多說什麼,只是跟着冬雪下去。等人都出去了,曼娘纔看向丈夫,方纔那個黃鶯,眼可是沒有離開丈夫的臉,陳銘遠生的俊朗,又被天子重用,做他的妾室,對宮女來說,不算什麼差的出路。可是自己不願意呢,曼娘摸一下丈夫的臉,觸手依舊滾燙,不過睡的比方纔安靜很多了,像是知道自己來了。

冬雪已經走進來,對曼娘悄聲道:“奶奶,那位黃鶯姑娘,瞧着,有些不安分呢。”天子遣來的宮女,和一般的侍女那是兩回事,曼孃的眉微微一皺就道:“管她做什麼,總要等你們姑爺病好。”

睞姐兒的眼瞪的大大的:“娘,什麼叫不安分?是不是就是強要自己不該得到的東西,還不擇手段?”曼娘摸摸女兒的頭:“是啊,所以遇到不安分的人,有時候就要先打消他們的念頭,而不是讓他們得寸進尺,然後這樣的念頭越來越大。”睞姐兒乖乖點頭,路途遙遠,她年紀還小,雖說着要服侍陳銘遠,可不一會兒就伏在曼娘膝上睡着。

曼娘讓冬雪來把睞姐兒背到廂房去睡,丫鬟已經進來道:“奶奶,太醫來了。”曼娘請他進來,因在外面諸事不便,曼娘並沒像平日一樣迴避。這太醫雖不是常在陳家走的,可也見過曼娘,先給曼娘見禮纔給陳銘遠診脈。

等診完了纔對曼娘道:“陳大人的情形和午時下官來時差不多,不過還算平穩。這高燒起的太猛,若要退,也只能慢慢退。陳奶奶休要憂心。”曼娘怕的就是丈夫有性命之憂,此時聽到太醫這樣說才道:“病去如抽絲的道理我是明白的,您費心了。”

太醫連道不敢:“別說有陛下旨意,就算沒有陛下旨意,下官和貴府也一向交好,哪能不盡心?”曼娘又謝過太醫,這才讓人送太醫出去。

太醫走後,冬雪端來一些飯食:“奶奶,您先墊一墊。”曼娘着實是沒有胃口,但照顧陳銘遠總是要體力的,拿起筷子勉強吃了幾口。冬雪又道:“這院子雖小,裡面倒齊,還有個廚房,只是採買沒那麼方便,我問過了,要採買的話要去兩裡之外才有集市,而且這裡雖不在行宮內,也是有侍衛會來巡視的,出入還要憑腰牌。不過我們還是有出入腰牌的。”

曼娘勉強打起精神問:“那這些飯菜是哪裡來的?”冬雪說是同住一個宅子的姜侍郎聽說陳銘遠的妻小來了,特地命人送來的。

聽到姜侍郎的夫人也跟着來,曼娘不由皺眉:“不是說那位姜夫人懷了身孕,怎麼還跟了來?”冬雪小聲道:“聽說是姜侍郎說的,京城太熱,才特地秉明陛下,帶了這位夫人來,而且還聽說……”

曼娘已經讓冬雪不用往下說了,姜夫人懷了身孕,姜大奶奶管家日子久了,想要下個絆子讓這個孩子沒了還是可以的,姜侍郎也是人老成精的人,擔心自己不在家中,護不住少妻肚子裡的孩子,那時縱把那些服侍的人個個問罪也是無益,倒不如隨身帶着。曼娘不由搖頭一嘆,對冬雪道:“既收了人家的東西,你也撿幾樣吃食給那位姜夫人送去。還有,遣人回京報信,就說你三爺偶感風寒,陛下開恩才讓我們一家子過來。別的千萬別多講。”

冬雪應是端着那些剩下的飯菜出去,曼娘看着牀上的丈夫,握住他的手,但願明日自己醒來,丈夫就已退掉一些燒。

蠟燭燃了一夜,窗外又開始亮起來,這裡比京城要涼快多了,曼娘攏一下肩上披着的外衫,伸了個懶腰,夜裡只打了幾個噸,一顆心全系在丈夫身上。伸手過去摸了摸陳銘遠的額頭,沒那麼熱了。

手還沒離開額頭,陳銘遠的眼已經睜開,看着妻子眨也不眨:“原來真是你來了。”丈夫的聲音十分乾澀嘶啞,曼娘倒杯水餵給他:“先潤潤嗓子,別說話。”陳銘遠的眼還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妻子:“不是你喂的藥,別人喂的,我不喝。”

曼娘笑了,點丈夫額頭一下:“你這個傻瓜,不喝藥,病怎麼會好。”陳銘遠哦了一聲才說:“別的女人喂的。”門被推開,睞姐兒走進來,見陳銘遠已經睜開眼睛,啊了一聲就對陳銘遠鼓起腮幫子:“那我喂的呢?”

看見心愛的女兒,陳銘遠越發歡喜:“睞姐兒喂的,也喝。”爭取到和自己娘一樣待遇,睞姐兒笑眯眯地趴到陳銘遠牀邊:“爹爹,那我來服侍您,服侍您吃藥,服侍您喝水,服侍您……”睞姐兒還要繼續往下數,曼娘已經扯她耳朵一下:“還說你服侍呢,昨晚是誰呼呼大睡,睡到現在才起?”

睞姐兒的臉頓時紅了,但很快就說:“可我比阿弟他們還要強些,他們現在還在睡。”陳銘遠笑了:“嗯,我閨女起的早,心裡更有爹。”這一醒過來就要護着女兒的架勢,曼娘無奈搖頭,丫鬟已經端來了藥,睞姐兒小心翼翼服侍了陳銘遠把藥喝下去,陳銘遠又繼續睡。謹慎哥倆這會兒倒是真起了,聽到睞姐兒說已經服侍了陳銘遠喝藥,弟兄倆大爲失望,慎哥兒已經點着小腦袋:“嗯,我午飯也不吃了,就等爹爹醒了。”

這羣孩子,曼娘用手拍下額頭,奶孃也帶了緋姐兒過來,抱過女兒逗了會兒,曼娘也讓這幾個孩子去寫大字,別在這屋裡擠着。謹慎哥倆不放心,叮囑冬雪,爹爹醒來一定要告訴他們,冬雪點頭稱是他們才放心離去。

孩子們剛走,小廝就進來道:“奶奶,陛下和娘娘都遣人賞賜藥材點心吃食。”曼娘忙出門迎接,來的是皇帝身邊的貼身內侍,看見曼娘比平日還要恭敬三分,指着那些東西道:“藥材是陛下賞的,那些點心瓜果都是娘娘聽說奶奶您帶了孩子們來了,特地吩咐送來,並讓奴帶一聲,這比不得京城,若有什麼缺的,讓人說一聲,娘娘那裡盡有。”

皇后這句,不過是順帶的人情,卻是極大的恩典,曼娘恭敬謝過,那內侍又進屋看過陳銘遠病情,也就拿了銀子離開。

等內侍走後,冬雪才道:“聽說是二皇子頑皮,不好好上學,逃學出來去摘荷花,結果滑下去,又沒帶人,又不會水。前夜陛下恰好召見幾位大臣商量黃河今年的水患,商量了整一夜,抄近路回去歇着,就遇見了,幾位大人都已年過五旬,只有三爺一位年輕些的,叫侍衛只怕來不及,也就跳下去救了,等救上來三爺也喝了幾口污水,當時沒事,等過了午飯就發起燒來。”

曼娘瞧向丈夫,見他睡的安穩,不由搖頭輕嘆,冬雪又道:“陛下聽的三爺高燒不退,當時就罰了二皇子,連二皇子的伴讀和內侍宮女全都罰了,還說,等三爺病好,要二皇子親自來謝。”

曼娘嗯了一聲沒有說話,門外已傳來說話聲,冬雪走出去問了就進來道:“那個黃鶯,說要進來服侍三爺,還說,陛下遣她來服侍,她並不敢不盡心。”曼娘哦了一聲就道:“你去告訴她,陛□邊的人,我們並不敢使喚,前些日子因我不在,才累她服侍,還請她安心在屋裡待着,等三爺病好,我自會帶她去給陛下謝恩。”

冬雪應是走出去對黃鶯說,牀上的陳銘遠又睜開眼睛:“我並不曾……”曼娘摸摸他的頭:“我知道,不過人家既是陛下遣來,又照顧了你幾日,總歸要給她個交代。”陳銘遠的眼頓時睜大,曼娘勾脣一笑:“你覺得,在這件事上,我是那種賢惠人嗎?”

陳銘遠尚未回答,冬雪已經進來,曼娘吩咐她去告訴謹慎哥倆,他們的爹醒了。冬雪出去後,曼娘才道:“我和你之間,只能有孩子們,別的什麼都不能有。”即便這個女人是當今皇帝遣來,照常理既遣來也就沒有退回去的理,曼娘也不願意。

陳銘遠對妻子露出笑臉,曼娘摸摸他的臉:“這張臉太俊了,難怪這麼多人會動心。”那你呢?你是什麼時候動的心,陳銘遠很想問出來,牀邊已經多了三張笑嘻嘻的小臉,謹哥兒一本正經地問候父親,慎哥兒手裡端着水要服侍父親喝水,睞姐兒眨着大眼問爹爹:“爹爹,您想喝什麼粥呢,我給您做。”

一時屋內熱鬧無比,曼娘在那三張臉的後面,看着丈夫只是笑,這個問題不用問出來,在陳銘遠的心上已經有了答案,不管何時動心,有這樣的妻子已經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