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喜

曼娘接住女兒,把她的小手攏在自己手心:“這手冰涼涼的,連披風都沒穿就跑進來,難道不怕着涼了?”雖是冬日,屋內燒了火盆,只穿厚衣服也不冷,睞姐兒雖跑的小臉紅撲撲的,身上的衣衫不過是件薄棉襖,腳上的鞋也不厚,聽曼娘埋怨了幾句就笑着說:“娘,我不冷,您快瞧我作的詩,其實之前我就作了好幾首,可表姐說韻和典都沒用好,現在還算能用上。”

說絃歌,絃歌就走進來,她穿的整整齊齊,先把暖手筒和外面斗篷脫掉才上前給曼娘行禮,笑着道:“表妹就是個急性子,我剛說她詩作的可以見人了,她就拿着跑過來給舅母您瞧。”曼娘讓絃歌坐下,又把手爐拿過去給她暖着,睞姐兒已經把手從曼娘手裡抽出:“娘,快瞧快瞧,我作的,是不是比以前好?”

看着女兒殷切目光,曼娘笑着點她額頭一下,這才往紙上看去,小兒初作詩,吟誦的都是常見事物,睞姐兒也不例外,寫的是梅花,曼娘看過,點評了兩句才笑着說:“還不是你表姐教的好,你們表姐妹這些日子在一塊玩着,你也要學學你表姐的沉穩。”睞姐兒點頭:“嗯,是表姐教的好,娘,我還記得表姐作的那首呢。”

說着睞姐兒就把絃歌作的詩念出來,睞姐兒記性好,唸的是一點沒錯,唸完了還看着曼娘:“娘,表姐寫的好不好?”曼娘摸摸女兒的頭:“好,比你寫的好多了。你們姐妹漸漸也都大了,要玩,還能起個詩社呢,你十六姨母沒出閣前就起過一個詩社,還拉了好些人呢。”

絃歌聽到自己被曼娘讚揚,面上笑容有幾分羞澀:“我娘也是這樣說的,還說若舅母方便的話,就幫忙瞧着。”曼娘心裡一動,若真起個詩社,家裡就睞姐兒和絃歌是不夠的,定還要從外面請人來,這守孝時候不能出去應酬,但要起詩社、交朋友,這些事是可以做的,到時絃歌的名聲傳出去,說親都好說些。

這些念頭在曼娘心裡轉悠,睞姐兒已經拍手:“起詩社好,我還要約阿顏、還有阿昭、還有歆姐姐,還有……”曼娘見女兒在那冥思苦想,摸摸她的發:“阿顏、阿昭,還有阿歆,都是才學寫詩不久,你拉進來,難道是嫌詩社掃地沏茶的丫鬟不夠?”

睞姐兒眼瞪的大些:“爲什麼啊?”曼娘忍住笑:“起詩社,總要品評出好壞,定出作詩的高低,作的不好的就要罰了,你們這幾個初學寫詩的去了,那不就次次被罰?你們年紀小,沒有別的可做,那不就只有去掃地沏茶?”睞姐兒啊了一聲就轉頭去看絃歌:“表姐表姐,你不會讓我去掃地沏茶吧?”

感激之情在絃歌心裡滿溢,笑着道:“我不會讓你去掃地沏茶,不過呢,若真作的不好,那就去給我折花。”睞姐兒不依了,伸出雙手抱住絃歌的脖子開始撒嬌,曼娘又取笑她幾句,玩了一會兒,丫鬟來報晚飯已經好了,曼娘讓人傳進晚飯來,絃歌在這用了晚飯,也就一起去給陳大太太問安。

冬日天黑的早,地上有些不好走,睞姐兒穿了木屐,在青磚地上蹦蹦跳跳地走,踩的咯吱咯吱,珍兒和柳條生怕她摔了,跟在她身後亦步亦趨。曼娘扶了絃歌的手,和絃歌說些家常,快走到陳大太太上房時候,睞姐兒還是摔地上了,珍兒忙把她扶起來,曼娘見女兒要哭,搖頭:“走路就安安生生走路,現在是真摔了?珍兒,你別哄她,不疼她纔不會得教訓呢。”

睞姐兒也曉得自己理虧,用手拍拍泥,接了珍兒遞過來的帕子擦着手:“不是我走路不安生,是這地上有冰。”曼娘順着女兒的手指看去,見地上果然有層薄冰,這滴水成冰的時候,也不知道是誰倒了水忘記掃,曼娘拉過女兒仔細看了看才說:“雨雪天氣,難免會有下人不及時掃的,你不說走路小心些,還這樣,是不是該罵。”睞姐兒看看娘點頭,接着把手交給曼娘牽着,乖乖地跟曼娘進去,那些冰自有珍兒去尋灑掃的婆子去掃掉。

曼娘走進院子,秋霜已經追上來在曼娘耳邊悄聲道:“劉姑娘已經安置好了,劉姑娘還說,本該來拜見太太的,可此時不同往日,還請奶奶見諒。”曼娘點頭表示知道了,低頭走進屋裡,陳銘眉、陳二奶奶、趙氏都已在陳大太太屋裡,見曼娘她們進來,各自又行禮問安,說笑一會兒。

趙氏新得的那個兒子已經三個多月大,被人抱在手上,一逗就笑。曼娘見衆人都在逗着孩子,這才悄悄把劉吟梅這事回了,瞞下劉吟梅被馮毅幫忙安置這一段,只說是徐明楠遇到,不知怎麼處理,這才讓曼娘幫忙安置。

陳大太太聽說劉夫人已經去世,倒很嘆了幾口氣:“當初也是有過來往的,劉夫人也是個不妝模作樣的人,誰知竟這麼快去了。故人之女,幫忙安置本是常理,你方纔說劉姑娘是爲見她兄長才來的京城,這朝政的事我不大懂,若能幫忙讓他們兄妹見一面就幫吧。”

曼娘應是,陳大太太轉一下手上的佛珠:“我活了快六十年,這些事,見的真是不少,所以一直告訴你們要積福,有些事,千萬不能做,可真能聽進去的也沒幾個。今日還轟轟烈烈的人家,明日就沒了飯吃的,太多了。都是平日一些小事積起來,久了,就什麼都沒有。”曼娘聽完才道:“婆婆的心我做媳婦的明白,那些下人們,這些日子也十分約束,還有孩子們,也要個個管教好。”

陳大太太拍拍曼孃的手:“你說的是,劉姑娘那邊,缺了什麼,你就照管一下,也不曉得她以後有什麼打算?”曼娘又把劉吟梅的安排說出,聽說明年春天劉大爺就能從牢裡放出,到時兄妹一起還鄉,陳大太太點頭:“這樣也好,畢竟有個依靠,劉家的時運也真有些不濟,我記得劉家娶的,還是汪首輔的侄孫女,過門不到一年就沒了,若是她還在,汪首輔瞧在侄孫女面子上,劉大爺的牢獄之苦也不會受。”

有了兒子做依靠,劉夫人就算還鄉也能整頓家業,不會被那些族人所欺,說不定馮家也不會退親,這些事,都是一環扣一環的,陳大太太又在說等劉吟梅離京時候,讓曼娘給她備些東西,就聽到曼娘乾嘔出來。曼娘儀態,歷來端莊,此時乾嘔,陳大太太不由看向兒媳:“你是不是有喜了?”

這些日子十分忙碌,曼娘沒想過這事,陳大太太已經讓人叫冬雪進來,笑着問她:“你們奶奶的月事,這些日子準不準?”冬雪算了算才笑着道:“我們奶奶這個月果然還沒來呢,這樣瞧,八成是有了。”

陳大太太笑出來:“這好,明兒啊,請個太醫來瞧瞧,這些日子過年,你也別那麼太忙,免得累到了。”說着陳大太太就叫二奶奶,陳二奶奶忙走過來,陳大太太笑着說:“你是個穩重性子,曼娘可能又有喜了,你就來幫着她些。”陳二奶奶聞言也對曼娘說恭喜,睞姐兒已經跑過來,瞧着曼娘:“娘,您這回,可要給我生個妹妹,不要弟弟,弟弟太皮。”

這話讓衆人都笑起來,趙氏忍笑問道:“睞姐兒,是謹哥兒皮呢,還是慎哥兒皮?”睞姐兒一本正經地說:“都皮。”曼娘把女兒拉過來:“最調皮就是你,還好意思說你弟弟們,我可和你說,真生個妹妹出來,很乖的話,娘就要照顧她,不照顧你了。”

睞姐兒的大眼一閃一閃:“那我也可以幫忙娘照顧妹妹,還可以給妹妹做鞋襪,還可以……”見睞姐兒掰指頭數,陳大太太把孫女拉過來在臉上親親:“我們睞姐兒是個乖乖大姐姐,誰不喜歡呢?等你娘給你生個妹妹出來,那時把你們姐倆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一起帶出去應酬,那時誰不誇我家的孫女長的好?”

一向不愛說話的陳銘眉都笑了:“娘,您是想什麼呢?睞姐兒比這侄女大九歲呢,您怎麼一起帶出去應酬?”陳大太太算算,也皺了眉:“哎,老了,連這個都給忘了,我們睞姐兒,也長這麼大了。”

曼娘伸手悄悄地摸下肚子,也不知道這個是男還是女,但願是個女兒,也能了了陳銘遠的心願,想到丈夫,曼孃的脣微微彎起,他要知道了,還不知道有多歡喜。

應酬越來越多的陳銘遠回來的也越來越晚,今天更是快到二更時候纔回家,滿身疲憊的他一走進屋就被久等着的睞姐兒報告了喜訊,陳銘遠那個哈欠都只打了半截就看向妻子:“真的?”

看見曼娘點頭,陳銘遠越發歡喜,把女兒抱起來在屋子裡轉了個圈:“我閨女,又要當姐姐了。”睞姐兒點頭:“爹爹,一定要是妹妹。”陳銘遠握起拳頭,一定一定。

這對父女,曼娘用手拍拍額頭:“你們兩個,當是去買泥娃娃,想要什麼是什麼,等生出來再說,我可和你們說,萬一是男孩,你們可不許嫌棄,誰要嫌棄,我不許他吃飯。”一大一小兩個人都露出一口白牙笑了,曼娘把睞姐兒接下來:“這麼大了還要你爹抱,羞不羞,快去睡覺吧,方纔就困了,不肯去睡,說好幾日都沒見到你,要給你報喜。”

陳銘遠捏下女兒的臉:“果然還是我閨女惦記我,那兩小子不也好幾天都沒見到了?”被太子倚重,所要面對的更多,曼娘可以想象到以後太子作者有話要說:我家小陳越來越忙了,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