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下

韓大奶奶不語,韓氏也不說話,屋內頓時安靜下來,過了好一會兒韓氏才道:“我還不是爲了孃家人,嫂子你這會兒這樣說我,虧心不虧心?”韓大奶奶急忙道:“我曉得小姑你待孃家人好,可婆家纔是你立足的根本,你在婆家越好,以後能助孃家的越多。小姑你……”

韓大奶奶話沒說完,就聽到外面傳來歡喜聲,韓氏的眉皺的更緊,翡翠已經走進來,身後還跟着劉婆子,翡翠先上前道:“四奶奶,有大喜事,方纔皇后娘娘派人來傳懿旨,齊王府的仙遊縣主,許婚給三少爺,太太和三奶奶已進宮謝恩去了。”

劉婆子這才上前給韓氏和韓大奶奶各自行禮:“三奶奶說,原本該陪舅奶奶用晚飯的,這會兒只怕趕不回來,特地遣小的來說一聲,晚飯就請舅奶奶和四奶奶一起用。”

韓大奶奶對這件事,本是無可無不可的,笑着對劉婆子說了恭喜,劉婆子也就離開。韓大奶奶回頭才見韓氏的眼都要插上去了,嚇得急忙上前抱住,本來要招呼小丫鬟們去領賞錢的翡翠見狀急忙上前來幫着韓大奶奶把韓氏扶到牀上躺好,又伸手使勁掐她人中,小丫鬟倒了滾滾的熱水來,翡翠把韓氏扶起,韓大奶奶把水灌進去,韓氏的眼這纔回來,重新有了喘氣,叫了聲,疼死我了。

韓大奶奶的心這才落下,翡翠也長出了一口氣,忙讓小丫鬟:“你出去尋四爺,說四奶奶病發了,快些去請太醫。”小丫鬟點頭,慌慌張張跑出去,差點絆了一跤。翡翠這纔回頭瞧韓氏,見韓氏面色蒼白,但好歹出氣進氣都是勻的,這才拍拍胸口對韓大奶奶道:“虧的舅奶奶在。”

韓大奶奶怎不明白韓氏爲何如此,好幾年前韓氏就悄悄說過,想爲諶哥兒求娶仙遊縣主,現在聽到仙遊縣主被許給謹哥兒,又逢病中,氣會喘勻纔怪,忙對翡翠道:“我見你還是懂事的孩子,你們奶奶本就病中,不能操心,有些事,就不用告訴。”

翡翠忙道個是字,韓大奶奶握一下韓氏的手,只覺得韓氏手心冰涼全都是汗,不由輕嘆一聲湊在她耳邊道:“木已成舟,姻緣的事本是前生註定,小姑你安心養病纔是正經,別的那些爭強好勝的心,先收起來,日子還長,況且兩個外甥都是聰明的,以後到哪一步誰知道?”

韓氏眼角流下淚,爲什麼,爲什麼自己想得到的,偏偏別人輕而易舉就能得到?韓大奶奶見她臉色就明白沒聽進去,但這又有什麼法子,自己不能幫她過日子,只有慢慢的來。

曼娘婆媳進宮謝恩,也沒等多少時候,就有內侍出來請。兩人跟隨內侍一路進去,卻見是往太后所居慈寧宮而不是皇后所住的昭陽宮,陳大太太不由問:“皇后娘娘難道在老孃娘那邊?”內侍恭敬應是:“今兒方用過午膳,陳老孃娘就進宮來,和老孃娘說了,極喜歡府上三少爺,想把仙遊縣主許配到府上,老孃娘連聲贊好,就讓宮女去告知皇后娘娘。這會兒,皇后娘娘還在慈寧宮和老孃娘說這事呢。”

原來如此,陳大太太面色十分歡喜,曼娘見慈寧宮將要到,從袖中拿出兩個金錁子賞給那內侍,就和陳大太太踏進慈寧宮門,再往前走數步已能聽到太后和陳太妃兩人笑聲,曼娘和陳大太太不由相視一笑,等候召喚。

進宮謝恩畢,曼娘婆媳回到家中時候,家裡廳上已經擺滿禮物,都是些知道消息的親友遣人送來的,陳大太太見狀笑道:“說起來,還要好好地尋個媒人。”雖有賜婚旨意,但三媒六證也是一點不能少的。

曼娘尚未開口,趙氏就笑着道:“季家那邊送禮來時,還特地說了,說他們二奶奶講了,讓三嫂子,千萬別忘記今兒在公主府說的話。”季二奶奶就是琦玉,陳大太太不由看向曼娘:“你和你表妹,說些什麼話了?”

曼娘把鬢邊的發攏一下:“也沒什麼,媳婦和世子夫人在商量這婚事時候,琦玉正好聽到了,就說,她要做個現成媒人,不然,以後就不見我們了。”琦玉也是陳家外孫女,在閨中時候來往還是密切的,陳大太太笑了:“這好,還不用我們去尋,琦玉這丫頭就自己尋上門來。說起來,還記得初見時候,她被人抱在懷裡,那麼小小一個,怎麼就這麼一晃眼,她都能做媒人了,怎麼不讓我覺得我自己老了呢?”

衆人都笑了,又說幾句曼娘也就回房,剛走進院子就見睞姐兒整個人從屋裡飛奔出來抱住曼孃的腰:“娘,是不是阿顏要做我弟媳婦了,那阿顏是不是就可以一直住在我們家?”曼娘捏捏女兒的臉:“你舅舅就是慣壞了你,瞧瞧,纔去你舅舅那邊住了幾日,這禮數都忘了。你弟弟們呢?”

睞姐兒這才吐下舌,放開曼娘退後一步,規規矩矩行禮,曼娘拉起她:“得,這會兒我都說過了,你也不用再這樣了。”睞姐兒嘻嘻一笑抱住曼孃的胳膊:“娘,我好想你。”這一聲能把人的心都說化了,曼娘任由女兒抱着胳膊走進屋裡:“想我?想我還在你舅舅那邊待那麼久,今兒誰送你們回來的?”

睞姐兒的眼瞪大:“女兒的確很想你啊,是弟弟們不肯走,十二舅母送我們回來的。”慎哥兒看見娘和姐姐走進來,把手裡抓着的筆放開,蹦到曼娘面前:“娘抱抱。”曼娘把兒子抱起來:“你哥哥呢?”

慎哥兒笑嘻嘻地說:“哥哥害羞,姐姐說他了。”睞姐兒的脣撅起:“我沒有說他,是表妹說的,說他娶了阿顏,以後就要阿顏管他了,於是他就害羞了,回來就鑽進自己屋裡,到這會兒都沒出來。”秋霜已經笑了:“姐兒這話有些不實,你可也說了。”

睞姐兒哎呀叫了聲,就用雙手捂住臉,曼娘拍女兒小屁股一下:“秋霜都說你了,你還不快些去把你弟弟叫出來?”睞姐兒還是一臉笑嘻嘻,慎哥兒也從曼娘身上滑下,姐弟倆手牽手就跑去找謹哥兒,曼娘接過冬雪遞上來的茶,笑着搖頭:“以爲回到京城,這孩子會收斂些,誰曉得大家都這麼寵她,越發放縱了。”

冬雪笑着道:“大小姐雖說十分得疼,可還是很有分寸,並不是那樣跋扈的人。”曼娘嗯了一聲:“我再不管緊她些,她就越發沒分寸了。”陳銘遠已經大踏步走進來,曼娘起身相迎,不等開口陳銘遠就問:“孩子們呢,我今兒一得了信就去岳父家接他們,誰知十二弟說已經送回來了,本打算立即回來,又被岳父拉住,要和我好好喝一杯。”

難怪身上還有酒味,曼娘拿出衣衫給丈夫換着,又讓冬雪打水來給陳銘遠洗一洗:“你快些洗把臉,再漱口,免得睞姐兒又嫌你酒臭。你閨女,也夠淘氣的,這一路上就取笑謹哥兒,謹哥兒害羞,一進門就躲回他屋裡去了,我讓你閨女把他拉出來。”

陳銘遠擦了把臉,刷了牙,這才把腳伸過去讓曼娘給自己脫靴:“還你閨女,說的就跟不是你生的一樣。不過我明白了,凡孩子們好的就是你生的,凡孩子們不好的,就是跟我一樣。”曼娘給陳銘遠換好鞋,往他腳上打了下:“去,這麼多人呢,你就這樣油嘴滑舌的?”

冬雪她們齊齊一笑,只當沒看見,陳銘遠接過茶喝着:“等我喝完茶去瞧瞧,這愛害羞,一定就是和你一樣。”曼娘嗔怪地看丈夫一眼,外面已經傳來腳步聲,還有睞姐兒的說話聲,接着慎哥兒掀起簾子走進來,看見陳銘遠就急急叫聲爹爹,要爹爹抱。

陳銘遠把茶杯放下站起把兒子抱住:“嗯,去你舅舅那邊去了這麼幾天,又吃胖了,明兒啊,就正式開蒙了,可不能再像現在一樣調皮了。”慎哥兒點頭,謹哥兒倒不擔心明日就正式開始上課,畢竟外祖父雖然和藹,可要寫錯了,還是會被打手掌心的,只是在那皺着眉,不曉得明日開始上課,哥哥弟弟們會不會取笑自己?

陳銘遠見長子在那皺眉,把他拉過來:“做男人的,就要有做男人的勇氣,哪能像女人一樣,一點點事情就臉紅害羞,還鑽進屋裡不出來,這樣是不行的。”睞姐兒的嘴已經撅起:“爹爹,什麼叫像女人一樣,我就……”

話沒說完,曼娘就敲女兒腦門一下:“你啊,是大不會害羞了,女兒家,也該明白些了。”睞姐兒抱住曼孃的胳膊開始撒嬌:“我曉得啊,娘,可是您說過,在自己家院子裡,就跟在龍巖時候一樣。你見我出門時候,就不一樣了。”曼娘捏捏女兒的臉:“明兒你也要和你哥哥弟弟們去上學,不過呢,你只上早上時候,還有,你要帶個丫鬟去。”

睞姐兒原本還想抗議,但想想表妹在家裡上學,也是一樣的,只得點頭。曼娘摸摸女兒的發,這世道,本就如此,總要讓女兒慢慢曉得,世道到底是什麼樣的,再捨不得也要讓她知道。

陳家擇了好日子,請了媒人,一客不煩二主,索性請的就是琦玉的夫君,帶了聘禮去齊王府。聘禮已下,這門婚事就正經定下,齊王府回回來的,除了文房四寶還有給謹哥兒衣服鞋襪。

大事已完,就要到端午,曼娘自然還要打點節禮,這日正在收拾東西趙媽媽就走進來,面色有些凝重,曼娘知道她有話說,讓別人都下去才示意趙媽媽開口。趙媽媽湊到曼娘耳邊道:“奶奶,昨兒我當家的去鋪子裡面拿料子,隱約聽到有人說,要辭了這裡的事呢。”

作者有話要說:愛害羞的謹哥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