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段

韓氏的話並沒說完,曼孃的眉已經微微挑起,雖然她眼神平靜,可是韓氏還是感到一陣寒意,接着曼娘緩緩開口:“說起來,一兩萬銀子對別人來說,自然是很多,對我,也不算個小數目,可是四嬸子你要真缺了銀子,和我商借,我定會全盤托出,不說一個不字的。”

後面的話曼娘沒有說出,韓氏一張臉越發通紅,對着曼娘道:“好一個溫柔賢淑知大體的三嫂子,給人一刀後再給個糖吃,你若真不在乎,又……”猛地韓氏覺得自己說漏了什麼,停住口,曼孃的頭微微一點:“我的東西,是個線頭也是我的,你要,我能給你,可是你若不和我說,私自拿了,那就別怨我。”

韓氏眼裡淚都流出,顧不上去擦而是看着曼娘:“好,好,你這個口蜜腹劍的,算是我看錯了你,一片真心待你,爲你這麼辛苦,誰知你竟這樣對我,我要……”曼娘淺淺一笑:“還不曉得四嬸子要怎樣,去各府哭訴我欺負你?還是回你孃家哭訴,你連身邊人都保不住?四嬸子,你方纔說的我倒也明白了,說起來,還是我招人恨,那麼一大筆錢財放到別人面前,不動心也是難免的,其實呢,你要拿個兩三成,我也不會說一個字,畢竟我們也是一家子,你管家辛苦,分潤一些也是平常事。可你只給我剩下三千兩銀子不說,還一副留下這麼多已經是便宜了我的神情。四嬸子,你是真把我當傻子了,還是以爲,我會顧忌名聲不會說出來,吃了這個虧?”

曼娘說出的,當然是韓氏本來的打算,可是這打算現在看來已經不成了,剛要反脣相譏就聽到門外傳來劉婆子的聲音:“太太,武嫂子全家大小都被拘起來了,太太要怎麼處置?”韓氏是真沒想到曼娘能說服陳大太太做出這樣的事,眼頓時瞪大,手指向曼娘,你,你,說了好幾個你終究沒說出後來的話。

陳大太太都沒看韓氏一眼就道:“全家大小除隨身衣服,全都趕出,再傳令所有管事和田莊鋪子的人,敢有收留武家的,同罪。我倒看看,有沒有人家願意冒着這風險,收留他家。”門外的劉婆子被這話嚇的抖了一下,武家的人,原也是大太太的陪房,後來又娶了韓氏的陪嫁丫鬟,一家子在這府裡,算是十分體面的人家,可現在大太太竟這樣說,到底是什麼罪名,要大太太下這麼狠的手。

韓氏無法相信地看向陳大太太,陳大太太還是端坐在那,看都不看韓氏一眼,武家全家被逐,雙翠被趕到田莊配人,照此看來,只怕一輩子都回不了府。這是釜底抽薪,韓氏慌亂地想,陳大太太還是那句:“現在,你可以說了嗎?”

韓氏幾乎已經崩潰,跪坐在地就哭起來,劉婆子聽到韓氏的哭聲,心裡越發奇怪,武家,到底是觸犯了四奶奶還是三奶奶?按說,武家現在是韓氏的人,可方纔是曼娘前去找的太太。想到曼娘那三千兩銀子,劉婆子豁然開朗,定是武家也從中分了杯羹,說不定還是他家攛掇着韓氏做的這麼大。

沒想到平常看起來不言不語待人寬厚的三奶奶,一下手就是下死手。這樣魄力,劉婆子在心中嘖嘖稱讚兩聲,幸虧自己沒有因爲他家出外六年而對曼娘有所輕視。要曉得,好處是要落的,但有些好處,是不能伸手的。

屋子裡除了韓氏的哭聲,再沒有別的聲音,陳大太太看着跪坐在地上哭個不停的韓氏,又嘆了一聲,也不再去問韓氏那些銀子到底是怎麼來的:“你哭夠了,就把那間洋貨鋪和田莊的契,都交給你三嫂吧,原本,這些就是她的。”

吃進去的還要吐出來,韓氏怎麼肯依,張口就是:“婆婆,我的確從三嫂的嫁妝裡得了些錢財,可是並不多,三嫂的田莊鋪子,每年也就兩千來兩,我管了這麼幾年,攏共也就有六千來兩的,我承認,我確實從中昧下了三千兩,三嫂要,我等會兒回去就拿出來,可是……”

陳大太太的神色淡然:“把洋貨鋪和田莊的地契都交給你三嫂,不然,你別怪我把這事告訴老四。”韓氏叫了聲婆婆:“可是,”陳大太太再次打斷:“沒什麼可是,做錯事是該付出代價的,不管怎樣,你名下新添了產業是實,你三嫂這些年的收益只剩下極少一部分也是事實。而經手人,是你。”

韓氏眼裡的淚又閃現了:“婆婆就是偏心,四爺也是您的兒子,也那麼成器,我給你添的兩個孫子,都是聰明伶俐的,可是婆婆從來只看見三哥三嫂的,自從他們回來,你連多看諶兒一眼都沒有。現在,還要把我給諶兒他們攢的產業全拿去填補三嫂的空。婆婆,天下有您這樣偏心的嗎?”

陳大太太幾乎快氣死,這個兒媳,初進門也是好好的,怎麼現在就變成這樣,貪婪愛財也就罷了,可是此刻竟這樣顛倒黑白,聲音開始變得冰冷:“我還給你留着臉,沒有刑求武家的人,不然我得了他家的供詞,把證據往順天府一送,四奶奶,不要臉的話,大家拼了都不要臉。”

從韓氏嫁到陳家,還從沒聽陳大太太說過這樣的重話,知道已經再無圓轉之機,放聲大哭起來。陳大太太任由她哭着,等她稍微歇一歇氣才道:“你但凡還想着孩子們,就不該到現在還執迷不悟,你真的以爲,這事真傳出去,是給諶哥兒和凌哥兒臉上都有光的事?”韓氏聽的傷心,還是大哭着,陳大太太嘆一聲:“先不說你三嫂平日怎樣待你,就算她真有千般不是,百般不對,也不是你從中取利的理由。”

韓氏擡起一雙淚眼看向陳大太太,眼裡此時方有了祈求之色,陳大太太並不看她:“諶哥兒和凌哥兒,以後都送到我這邊來吧。你管家也辛苦了這麼多年,好好地養養身子。”韓氏叫聲婆婆,陳大太太已經叫來人,劉婆子掀起簾子走進,陳大太太指着韓氏對劉婆子道:“你四奶奶聽說武家和翠玉翠紅竟做了這樣背主的事,大爲傷心,你把她送回去,好生安慰了,再讓翡翠先過去服侍她兩天,等過了節,再從家裡挑兩個好的給你四奶奶使。”

劉婆子自不會多問一句,上前扶了韓氏就往外走,韓氏還想叫婆婆,劉婆子已把她扯出門外,在韓氏耳邊輕聲道:“四奶奶,您消停些吧,不然真鬧到魚死網破,落下不好的還是您。太太沒喚四爺來,也是給您留着臉。您這又是何必?”

翡翠已經過來跟劉婆子一起扶着韓氏回去,韓氏只覺得昏昏沉沉,魚死網破嗎?韓氏長嘆一聲,方纔的確想過這樣的,可劉婆子這話才讓韓氏知道,原來一直以來都是自己錯了。韓氏收音不再哭,快到門口的時候韓氏才擠出一句:“她怎就這樣不要面子?”

這個她劉婆子想都能想到是誰,看一眼翡翠,見翡翠面色如常才道:“四奶奶,到了,您好好歇着吧,下人們犯了錯,總是下人們的錯,您啊,別爲下人們犯錯就氣的傷了自己身子,那才叫划不來。”

陳大太太房裡,沉默了良久,曼娘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婆婆您,怨我嗎?”這事,自然還有別的處置手段,曼娘總歸是要掌家的,到時候零碎收拾了,可是曼娘不願意用這種手段,若別人算計自己,也算計回去,那豈不變成和別人一樣的人?

陳大太太有些疲憊,用手支着下巴:“一塊肉爛了,割掉了,雖然一時會疼,但過些時日也就好了。如果不管,或者去別的地方挖些肉來把這瘡補上,暫時看着,是不會疼了,可是遲早會釀成大禍。”曼孃的眼裡這才露出笑容:“媳婦明白了,其實媳婦告訴婆婆,並不是爲了……”

陳大太太擡起手:“那些本就是你的,再說你四嬸子這些年,”陳大太太眼神有些暗淡,女兒們出嫁之後,媳婦們陸續進門,這幾個媳婦,在自己面前總是恭恭敬敬的,面上也是和和氣氣的,背後有些小爭執,陳大太太並不是不知道,但這也是各家常事,怎麼也沒想到韓氏會這樣大膽並且貪婪。

真以爲夥同下人們,就露不出一絲馬腳?她畢竟還是太年輕了,不曉得下人們可信可用但不可夥同取利。今日是用雷霆手段把武家趕走,若不如此,異日事發,那時只會釀成更大風波。

陳大太太的手在桌子上輕輕地敲了幾下:“這事就這樣吧,這個家裡有些人,該讓他們出去的就讓他們出去。”汰走舊僕,換來新人,這也是慣例,曼娘應是才道:“夫君已經擇了十八日回家鄉,前後總要兩個來月,這些事,等媳婦回來也不遲。”

放出風聲但遲遲不動,中間總能尋出幾個有別的念頭的人,陳大太太點頭:“你主意不錯,下去吧,寧安公主府的賞花宴是在明日吧?把睞姐兒也帶去,我那麼漂亮的孫女,得讓人多瞧瞧。”

寧安公主府有好花匠,年年不等春到就催開鮮花,寧安公主也藉此年年辦賞花宴,京城的貴婦們都已能得到賞花宴的請帖爲榮。今年催開的是牡丹,老早就聽說太子夫婦也要光臨。曼孃的請帖,有一多半是因爲陳銘遠而得到。

曼娘應是,劉婆子已經走進來:“太太,四奶奶送回去了,二少爺和五少爺,也已經讓奶孃們收拾東西等會兒送過了。只是武家那邊,小柳兒怎麼都不肯走,哭着要見您。”

小柳兒?陳大太太抿起脣,當年也是一起長大的,陪自己出閣後,這些年也沒虧待過她,惟其如此,才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看我文的人都知道,我歷來對人命很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