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

曼孃的手輕輕一擡,把阮大姑娘扶起:“你娘在裡面和吳太太說話?”阮大姑娘應是,又對睞姐兒道:“方纔吳太太說,這樓裡還是有些可玩耍的去處,讓人帶我們姐妹們去逛逛,睞姐兒可要去?”睞姐兒是最喜歡熱鬧的,聽了這話就想放開曼孃的手,但想到曼娘方纔的話,又乖巧地問:“娘,我能去嗎?”

看着女兒的眼,曼娘摸摸她的頭,睞姐兒曉得娘已經同意了,歡天喜地地去拉阮大姑娘的手,曼娘又讓冬雪跟在她們背後,再加上吳家這邊陪她們的,一小羣人說說笑笑走了。

曼娘這才走進屋,吳太太和阮太太正靠在窗邊,似乎在賞景,見曼娘進來吳太太起身相迎:“家裡有點事,倒打擾了奶奶歇息,實在不該。”曼娘還了半禮,彼此坐下說了幾句閒話才笑道:“吳太太這口官話竟不似本地人的。”吳太太笑了:“家父本是遊醫,從小就跟隨家父四處行醫,那一年走到這來,恰好遇到我公公生病,家父一貼藥下去救了公公,公公感激不盡,家父就把我託付給吳家,算起來,已經過了二十多年了。”

阮太太也在旁說幾句,這時門邊出現一個二十來歲的婦人,有些畏縮地往裡面瞧,吳太太的眉微一皺就起身道:“兩位還請在這裡寬坐,若要什麼茶水就請叫人就是,我們這雖是山景,也有幾樣可觀。”

阮太太自然說請自便,吳太太這才走出去,曼娘往窗外看去,此時是落日時分,能看到天邊滿是紅霞,樹都被染的全是紅色,這種讓人目眩的美,曼娘還從沒見過,不由讚歎道:“沒想到這山中還有這樣好景色,原先遊玩時候也去過一些山,可從沒看過這樣的景色。”

阮太太的手搭在她肩上:“表妹總是你們水鄉說話,再說你們那邊的山,別說和這邊比起來,就算和我們家鄉那邊比起來,也跟小土坡似的。”曼娘不由笑了,笑完不由想起丈夫,這時候他該在城牆上,和衆人一起指揮如何加固了吧?就是不曉得那羣倭寇會不會提前到來,戰況會不會太過激烈,甚至……。

曼娘看着這眼前紅霞滿天,瑰麗無比的景色,竟似看到滿天的血,不由咬住下脣。阮太太心中也是同樣的焦急,只是年紀畢竟比曼娘大了那麼幾歲,自覺還有照顧曼孃的責任,扶住曼孃的肩頭就道:“此時焦急也沒有用,橫豎也只能在這等着。”

曼娘當然明白,輕聲道:“我曉得,世受皇恩,自然也要竭力相報,只是這滿天紅霞,總讓人覺得心裡有些……”阮太太淡淡一笑:“你啊,別想那麼多了。方纔你睡的可真香,連外面吵架都沒聽到。”

曼娘到了這時,也要放下心裡愁緒,畢竟急也沒用,只有說些話來讓心情慢慢平靜:“我聽睞姐兒說她去瞧了熱鬧,這孩子,好奇心重,這麼大了都還到處亂跑。”阮太太輕拍曼娘一下:“你就是太拘着她了,你不曉得我家兩個丫頭聽的要跟她們爹到任上,歡喜成什麼樣子,這在外頭任上,雖說過的沒有家裡那麼金尊玉貴的,比在家裡規矩可要少很多。你別看我那兩個丫頭在外人面前規規矩矩的,可背了人,也淘氣着呢。”

這是阮太太的好意,曼娘自然不會不放在心上,笑着道:“兩侄女哪有睞姐兒這麼淘氣?方纔我和她說,以後走路可不能那樣快跑,就在那眉頭都皺成疙瘩了。”阮太太也笑了,兩人又說會兒閒話,賞一會兒景,見天色漸漸晚下去,吳太太還沒回來,倒是來了兩個人送來了茶水晚飯,這晚飯也沒那麼精緻,只是煎了個雞蛋蒸了塊豆腐,飯也是糙米飯。

曼娘和阮太太都曉得能擺出這麼幾樣,已經是待客的了,問過送飯的,知道睞姐兒她們和阮大郎那邊也送過去了飯,送飯的年輕姑娘講一口口音重的官話:“我娘說了,還請兩位繼續在這賞會兒景,等那邊安頓好了再請兩位過去。”

看來那來鬧事的人着實難纏,兩人也不會問東問西,謝過那姑娘就吃起來。那姑娘一雙大眼十分靈活,又仔細瞧了瞧曼娘她們這才走出屋子,那姑娘剛走出去,就聽到外面傳來一陣笑聲,還夾雜着說話,接着很快消失。

山裡客居,又極少出去,見到外人,自然是會仔細看了又看的,曼娘和阮太太也不以爲然,那糙米飯微有些硬,兩人倒些茶水在裡面,拌了豆腐勉強吃完,把碗筷收拾了擺在那裡。方纔送飯那個姑娘又端進一盞燈來,並把碗筷收走。

坐等了這麼些時候,阮太太心裡有些焦急,自言自語地道:“這娶媳婦啊,必要好好打聽了,不然來了客人,還有人上門吵鬧,實在是……”阮太太難得抱怨一次,曼娘之前也只聽睞姐兒說了一耳朵,曉得是個畲客婆因妹子嫁到吳家,想是過的不好纔來爲妹子出頭,不由笑着道:“這孃家爲閨女出頭,也是平常事,只是這樣陣仗,未免有些有理也攪成無理了。”

世家大族,講究的是坐下來談,你來我往,縱然心裡已有了決斷,面上也絕不能撕破臉皮,不能像市井婦人吵架,爲一個銅板就恨不得打個你死我活,否則就是自家有理也變成無理。

阮太太孃家也是鄉間名族,從小也是被這樣教導的,聽了曼孃的話就點頭:“好在這吳太太是個有見識的,早早就把我們各自分開,不然聽了去,才真叫不好。”門口傳來腳步聲,阮太太停下說話,先跑進來的是睞姐兒,她撲進曼娘懷裡就打個哈欠:“娘,我困了,我們回去睡覺好不好?”

阮家兩個姑娘也跟了走進來,面上也有些疲憊,畢竟是嬌生慣養的少女,坐了一夜的車,白日雖睡了會兒,可哪比得上家裡的牀帳,吃的穿的用的,樣樣都不合手,此時疲憊也屬平常。

阮大姑娘比睞姐兒大,自然不會直接開口,只是輕聲道:“方纔遇到大哥,謹弟也是眼睛發澀,慎弟已經睡着了,大哥讓冬雪姑姑抱他回去了。”看來人人都累了,可是這吳家的吵架沒完的話,就不能回去睡,不然主人家多沒面子?曼娘開口問吳家的人:“還勞煩你去瞧瞧,你們家的客人走了沒有?”

曼娘說話文雅,這人明顯有些不大適應,睞姐兒已經嘟囔着道:“就是讓你去問問,那個畲客婆吵完架沒有。”這人瞭然轉身去問。睞姐兒發睏時候脾氣會有些不好,曼娘很有心教訓一下她,可當了這一屋子的人不好發作,只是捏了下女兒的手。

睞姐兒明白自己的娘什麼意思,又困又乏還不能發脾氣,只是往娘膝蓋上坐:“娘,我好睏,好想睡。”說着打了個大大的哈欠,這才靠在曼娘肩上開始打瞌睡。曼娘這下又心疼,可是明兒醒來時候,必須要好好說她。

阮太太見曼娘臉上神色就道:“說起來,都還是孩子呢。”阮二姑娘也已困的厲害,雖不能像睞姐兒一樣公然讓自己娘抱着自己睡,但也站在那兒靠着阮太太的肩膀,雙手摟住就在那打起瞌睡來,能強撐着的就是阮大姑娘了,可也是哈欠連連,巴不得馬上能回去睡覺。

還是孩子呢,曼娘摸摸女兒的發,睞姐兒已經睡的很香,小胳膊還緊緊摟住孃的脖子,真是既捨不得拘束她又不能放縱她,做母親的心在此刻左右爲難。

門外傳來腳步聲,接着吳太太出現在面前,頗有些歉意地道:“實在對不住地很,都這麼晚了,還請跟我來。”曼娘搖一下睞姐兒肩,睞姐兒還輕輕嗯了一聲,看着女兒這樣,曼娘又捨不得讓女兒下來走路,索性抱起她。

吳太太見狀就伸手過來:“對不住地很,奶奶你也乏了,我幫你抱吧。”這不大好意思,曼娘雖謝過但沒有把孩子遞給吳太太,只是抱着睞姐兒跟着吳太太往住的那邊走。

雖說這裡面住的人多,但吳太太帶她們走的路刻意避開了住人的地方,七繞八繞曼娘感覺都繞暈了纔看見昨晚住的那間屋子,吳太太停下腳步又說了抱歉,這才請曼娘她們進去。

趙媽媽迎上來接過睞姐兒,把睞姐兒小心地放到牀上,聲音壓的低低地問:“我讓春雨冬雪去接奶奶,沒遇到嗎?”曼娘搖頭,阮家的小丫鬟已經道:“那路太繞,又四通八達的,遇不到正常。就是不曉得趙大嫂和冬雪姐姐,會不會走丟了。”

說着小丫鬟就要笑,但見人人睏乏,忙捂住嘴,倒來熱水請她們各自洗漱,曼娘問過趙媽媽,曉得謹哥兒兩弟兄已經在那邊睡了,這纔拿着手巾給女兒擦臉,看着沉睡中的女兒,這孩子,只怕就是姐弟三人中最操心的那個,真是打不得罵不得輕不得重不得。

在圍屋住了兩日,阮太太和曼娘不好出門,但孩子們沒有多少忌諱,畢竟阮大姑娘也才十二歲,初來還矜持,待了一日就和吳家的幾個女孩玩起來,也走出圍屋大門,往那田野裡走動走動,不過不敢走遠,更不敢像吳家的那些女孩一樣上樹下河,只是在旁瞧着她們玩耍。

睞姐兒性子本就活潑,再加上年紀更小,玩的格外開心,要不是曼娘明令禁止,只怕她也要脫鞋爬樹摘果子吃。

這日曼娘和阮太太正從窗子看着她們玩耍,突然這幾個人都從樹上下來,接着飛快地往屋裡跑,連阮大姑娘也提了裙子跑起來,這是怎麼了?曼娘剛轉頭,睞姐兒就飛撲進曼娘懷抱:“娘,我瞧見,山外好像有人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古代富人吃精米,當代富人吃糙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