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很想插手這件事,但是偏偏要做出一副不情願的樣子來端着。直到石警官好話說盡,他在勉強點了點頭:“好吧,那我就試試吧。”
石警官自然高興得很,馬上給我們安排了一間屋子。
看得出來,這間屋子比上次的宿舍可要高級多了。
我們先是吃了點東西,然後躺在牀上。我已經忙了一夜,實在是累了。
姚東在旁邊對道士說:“我看石警官爲人挺厚道的,你何必這麼端着呢?你這麼幹可有點不地道。”
道士嘿嘿笑了一聲:“這你可就錯了。就因爲我端着,他才厚道呢。”
他們兩個開始你一言我一語的辯論,先有的厚道,還是先有的端着。這個問題永遠沒有盡頭,就像是追問先有雞還是先有蛋一樣。
我聽了一會,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好人進了警察局,總會獲得安全感,我現在就覺得自己很安全,於是踏踏實實的睡了一覺。
等我睡醒的時候,看見道士正在整理他身上的零碎。除了一把桃木劍,一隻羅盤以外,還有一大疊黃紙,以及一些不知名的紙包和瓶瓶罐罐。
我忍不住說:“你這個怎麼像是開雜貨鋪一樣?”
道士笑了笑:“行走江湖,多一份準備,就多一份安全。你要不要也來一套?”
我搖了搖頭:“你給我,我也不會用啊。”
道士笑着說:“我教你啊。”
我眼前一亮:“這東西,好學嗎?”
道士想了想說:“學上個三五年吧,就可以抓得住普通的小鬼了。”
我苦笑了一聲:“三五年之後,如果我還在人間,一定跟你學。”
我們兩個說了一會話,石警官就把門推開了,要我們出去吃午飯。
在飯桌上,道士對我說:“你多吃一點。吃完了,咱們去找找那紋身店。”我答應了一聲。
午飯後,石警官換上了便衣。按照獨狼的小弟兄提供的地址,帶着我們找去了。
我們一路走到市郊,這裡算是城鄉結合部,魚龍混雜,什麼人都有。基本上屬於髒亂差的那種。
石警官帶着我們在小巷子裡轉了兩圈,就慢慢地停下腳來了。
我問他:“怎麼樣了?找到了?”
石警官搖了搖頭:“後面的路,我不知道怎麼走了。”
我奇怪的問:“你沒有問清楚嗎?”
石警官嘆了口氣:“是那小子說的不清楚。他說入夜之後,牆角上會有人點香。只要跟着紅點走。就能找到紋身店了。”
我嘟囔着說:“在牆角點香,一聽就邪門啊。這麼詭異的紋身店,他們也趕來?”
石警官嘆了口氣:“你是不知道,他們這種在刀口上舔血的,最信鬼神。越詭異的地方他們越喜歡,還想着讓小鬼保佑呢。”
道士擺了擺手:“行了,咱們先回去吧。晚上的時候再來看看。”
再回去的路上,我對道士說:“晚上咱們幾個帶着東西,沿着紅點找到紋身店,然後把他們一網打盡?”
道士搖了搖頭:“不行。我總覺得,紋身店只是一個幌子,萬一有高手藏在幕後,咱們這麼做,就打草驚蛇了。再者說了,咱們無憑無據,把人抓了又能怎麼樣?沒有證據還不是得放了?”
我奇怪的問:“那你想怎麼樣?”
道士嘿嘿笑了一聲:“郭二,如果給你一個紋身的機會,你想紋什麼?”
我搖了搖頭:“我怕疼。”
姚東熱情的建議:“郭老兄,紋陰陽魚吧,紋上去之後,小鬼都怕你了。”
道士忙搖頭:“不行不行。小鬼如果不敢接近郭二,他還怎麼湊齊小鬼的靈氣?”
我警惕的看着他:“你什麼意思啊,我不想紋身。”
道士拍拍肩膀:“你這是爲大家作犧牲。隻身入虎穴,探明裡面的情況。”
我驚訝的看着他:“爲什麼又讓我去?”
道士指了指自己:“我是道士,目標太明顯,我不能去吧?姚東身上有屍毒,也不合適……你正好住在斷頭巷,所以……”
我無奈的說:“這個理由,你打算用一輩子嗎?”
道士笑了笑:“我還真有這個打算。”
入夜之後,道士把我說服了。實際上,是我把我自己說服了。我知道自己的處境,將來不知道有多麼危險的事在等着我。我不能逃避,我得去面對。
道士和石警官幾個人陪着我找到了第一個香頭。
我問石警官:“我這一趟的目的是什麼?”
石警官想了想,從兜裡掏出一隻錄音筆來,遞給我:“你藏好了,收集他的犯罪證據,儘量多和他說話,這樣將來就是物證了。”
我點了點頭,把錄音筆藏在身上了。
道士又囑咐我說:“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在搞邪術。如果是的話,記下來過程是怎麼樣的。順便查查,這邪術是他自己完成的,還是他背後有什麼人。”
我猶豫了一下,問道士:“如果對方是鬼呢?”
道士笑了笑:“那樣的話,你就機靈點,找機會逃出來吧。不過就算見了鬼也不用怕,鬼是不會無緣無故害人的。你和他們聊聊,看看他們到底有什麼心願未了。咱們道士捉鬼,實際上拔出桃木劍的機會很少。更多的時候,是用三寸不爛之舌。兵者,兇器也。能不用就不用。”
我又問他:“我會不會像獨狼一樣,被紋身店給害死了?”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放心吧。有我在呢。快去吧,機靈點。再磨蹭的話,天就亮了。”
我嘆了口氣,就沿着香頭向前走。走了兩步,我又停下來,回頭對道士說:“我想好了,回來之後,我跟着你學道術。就算進步小,學一點是一點,也能多一份救命的機會。”
道士微笑着說:“那我認真考慮一下,要不要收你這個徒弟。”
我咧了咧嘴:“怎麼衝我也端起架子來了?”
我沿着香頭走了很久,漸漸地,就看不到道士的身影了。
這裡沒有路燈了,到處黑漆漆的。反而讓夜裡的香頭更加明顯了。它們被點燃了插在牆角,像是很小的紅燈一樣,給我指明道路。
我跟着它們拐了一個彎,忽然看見前面有亮光。
我擡頭一看,是一家店。店門口掛着一直紅燈籠,上面寫着兩個黑字:“紋身。”
我嘀咕了一聲:“原來是在這裡啊。幸好是紅燈籠,如果是白紙燈籠的話,那我肯定掉頭就走。”
店門口掛着一道布簾子,我把簾子掀開,發現裡面的燈光很昏暗。正中間放着一張牀,靠着牆放着一張桌子。桌上亂七八糟,有很多零碎。無論是桌子和牀,都已經有些老舊了。
我輕輕咳嗽了一聲:“有人在嗎?”
裡面有人應聲,然後有人從後間中掀簾子走出來了。我看這人不過三十多歲,滿臉笑容,顯得和藹可親,心就放下去了一大半。
中年人問:“紋身?”
我點了點頭:“紋身。”
他指了指牀:“請坐吧,哎,對不住,我這店小,沒有預備椅子。”
我乾笑了一聲,沒有答話。他又問我:“貴姓?”
我說:“姓郭。”
中年人點了點頭:“好,郭老弟,你坐下吧。我姓劉,你叫我細刀劉就行。”
我愣了一下:“你這個名字,好像有點耳熟啊。等等……細刀劉不是給宮裡面的太監……掌刀的那一位嗎?”
中年人哈哈大笑:“那是小刀劉。我這是細刀劉。”他從桌上拿起一根針來,在燈下晃了晃,衝我微笑着說:“細刀劉。你看,我的刀是不是很細?”
我乾笑了一聲:“是啊,挺細的。”
本來我覺得細刀劉這人沒什麼。但是自從他比劃着那根針讓我看之後,我總覺得這人有點瘋瘋癲癲的。
細刀劉笑眯眯的問我:“郭老弟,你打算紋個什麼?”
我隨口說:“紋一把刀吧。”
細刀劉搖了搖頭:“不好,紋刀不好。”
我奇怪的問:“刀怎麼了?”
細刀劉說:“紋身是爲了什麼?爲了好看嗎?”
我點點頭:“是啊,我就爲好看。”
細刀劉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俗!”
他站起身來,電燈在他頭頂上亂晃:“紋身不能只爲了好看,得讓它變成你身體的一部分。讓它像你的圖騰一樣,保佑着你。”
我茫然的重複着他的話:“圖騰?”
細刀劉嗯了一聲:“沒錯,就是你的神,你的信仰。”他握着那根針,來回的揮舞着:“所以,在我這裡紋的,都是活物。平時可以給你力量,關鍵時刻,甚至可以保你一命的活物。”
他熱情地建議我:“要不然,我給你紋一條蛇?”
我乾笑了一聲:“不用了吧。我最怕蛇了。我就要刀吧,刀也可以當圖騰。刀神,刀神。”
細刀劉有些失望的看了我一眼,然後冷着臉說:“既然你執意這樣,那好吧,你等等我,我去洗個手。”
細刀劉走到裡面屋子裡了,而我悄悄地湊過去,向裡面看。
我看見他正在點香,然後插在香爐裡面,衝一尊古怪的神跪拜,他根本沒有所謂的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