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如滾滾驚雷,將所有轟隆、噪音盡數壓過,衆長老這纔想起與伏羲轉世同處一室,驚魂稍定,紛紛歡呼附應,隨其指揮,迅速穿插列隊,有條不紊地朝外奔去。
偶有巨石、氣浪席捲衝到,被拓拔野神刀震掃,登時迸退炸散。
洞窟中氣浪滾滾,土崩石飛,公孫嬰侯揹負着水聖女,與青帝激鬥正酣,他的修爲原本便極之驚人,狂怒之下更是威力倍增,地火氣刀火浪衝卷,與靈感仰激鬥了百餘合,竟然難分軒輊。
青帝生性狂傲自負,一夜之間連逢三大後輩高手,不由激起強烈好勝之心;加之剛剛失去生平至愛,又恰逢夙仇,悲怒填膺,下手殊不留情,每一刀劈出,都有如海嘯山崩,氣勢壓頂。到了兩百合後,漸漸將公孫嬰侯壓制下風,接連朝後逼退。
亂石堆壘,屍橫遍地,原本瑰麗壯闊的地宮一片血污狼藉。不斷有鐘乳石柱連着石壁從上方轟然塌落,被兩人氣刀光浪掃中,白沫驚濤似的炸散卷舞。
烏絲蘭瑪低聲道:“乖孩兒,莫和他纏鬥,拿石鏡作盾牌擋着,從北面腸道里衝出去……”
公孫嬰侯對母親似是言聽計從,大吼聲中,左手抓起那面巨大的月華神鏡,“當!”極光氣刀怒劈在石鏡上,鏡面應聲迸出一條細縫,嗚嗚呼嘯,公孫嬰侯踉蹌後退。順勢轉身朝北疾衝。
衆蛇裔長老此刻大多已退到四周的甬道洞穴之內,眼見神鏡迸裂,譁然驚呼,數十人更忍不住衝奔而出,叫道:“放下神鏡……”話音未落,被氣浪撲面狂掃,登時慘叫着翻飛後撞。
拓拔野飛身衝掠,喝道:“哪裡走!”五行真氣在體內滔滔流轉,破劍怒舞,化作一道十餘丈長的五彩氣芒。轟然猛撞在公孫嬰侯的地火氣刀上,光浪衝天,絢麗繽紛。
兩人呼吸一窒,齊齊朝後飛退。
拓拔野卻早有所備,急旋定海神珠。身形逆轉,借勢隨形,驀地翻身俯衝,左手一把抓住那神鏡外沿,喝道:“撒手!”天元逆刃貼着鏡面,朝公孫嬰侯怒斬而下。
豈料公孫嬰侯生性悍勇,不退反進。右掌穿腋橫推,紫光怒爆,“乓乓”連震,兩人氣血翻涌,周身酥痹,卻雙雙緊抓神鏡,不肯鬆手。
耳畔只聽青帝縱聲大笑,眼前一花,絢芒如極光怒放。“轟!”石鏡狂震,陡然從中迸裂爲兩半。兩人“哇”地噴出一口鮮血,各抓半面石鏡,齊齊如斷線紙鳶,朝兩側拋舞飛蕩。
衆蛇裔長老驚呼如潮,又是震駭又是心痛,想不到這千古第一神鏡,竟被青帝一刀劈裂!悲怒之下,百餘名血氣方剛的年輕長老縱聲嘯吼,紛紛拔刀舞劍,奮不顧身地朝着靈感仰猛衝而去。
青帝看也不看,反手幾掌揮出,碧光氣浪排山倒海,登時將他們打得翻身飛撞。
“住手!”拓拔野抱着半面石鏡從地上彈身躍起,天元逆刃銀光電舞,夾雜着道道絢芒氣浪,將其掌刀接連震盪開來,喝道:“他們與你無怨無仇,何必下手如此狠辣?”
靈感仰哈哈怒笑道:“小子,你當你是誰?寡人想要殺誰便殺誰,你能奈我何!”對他的厭恨之心又生,極光氣刀洶洶爆舞,轉而向人雷霆猛攻。
拓拔野見他盛怒之下竟如此不可理喻,也不由怒氣上衝,喝道:“閣下身爲一族之帝,剛愎自用,濫殺無辜,何以服衆?更何況這些蛇裔乃我族民,我又豈能不管?”
五氣流轉,直衝左臂,化作七丈來長的極光電火刀,絢麗如虹;右手天元逆刃光浪飛瀉,如銀河滔滔。左右開弓,縱橫飛舞,猛撞在青帝氣刀上,轟爆如奔雷霹靂,震得虎口酥麻難當,卻硬生生將其攻勢壓了下去。
衆蛇裔大喜,紛紛捶胸呼嘯,爲他鼓壯聲勢,“伏羲!伏羲!”之聲震耳欲聾,顯是已對他心悅誠服,徹底當作了蛇族帝尊。
姑射仙子翩翩站在遠處,白衣鼓舞,妙目瞬也不瞬地凝視着在絢光氣浪中穿花舞蝶似的二人,又是歡喜,又是擔憂。
忽聽一個長老失聲叫道:“哎呀!那小子帶着半面神鏡跑啦!”
衆人一凜,轉頭望去,這才發覺公孫嬰侯揹負着烏絲蘭瑪,朝北面的腸道甬洞飛掠而去。幾個先前裝死、匍匐在地的隨從也跟隨着他踉蹌奔逃。
拓拔野、青帝雙雙喝道:“站住!”拔身飛追,極光氣刀狂飆怒舞,登時將那幾名隨從轟成了肉泥,公孫嬰侯左突右晃,堪堪避過,轉身衝入甬道之中。
正待追入,忽聽號角長吹,鼓聲大作,四周甬洞傳來如潮的腳步與喊殺之聲,“哧哧”連聲,火箭破空怒射,密集地射入石壁、石柱,火焰高竄。
拓拔野、青帝氣浪掃蕩,將箭矢沖天震開,但追勢登緩,公孫嬰侯二人早已消逝不見。
衆蛇裔長老大凜,紛紛背靠着背,揮刀格擋,列陣迎敵。
轟隆連震,殺聲震天,數千黃衣銅甲的戰士潮水似地四面涌入,火把閃耀,刀光晃眼,將衆人團團圍住。當先幾名將領瞧見洞窟當中的姑射仙子,微微一怔,脫口道:“仙子,怎地是你?”
那幾人金盔黃甲,赫然竟是姬蕭夜、包乘、黃猛等土族大將。
姑射仙子還不及回答,人潮分涌,數十名金刀衛士簇擁着一個俊朗挺拔的金冠青年昂然而出,正是久違不見的姬遠玄。
拓拔野又驚又喜,道:“大哥,你怎會來此地?”
聽見他的聲音,姬遠玄面色陡變,失聲道:“三弟!”轉過身,遲疑駭異地盯着他,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過了片刻,方纔拍手大笑道:“三弟!三弟!真的是你!”
大步奔上前,一把將他緊緊抱住,笑道:“都說你已經葬身鯤腹。我就知道你福大命大,斷然不會被區區鯤魚所困。這些日子天天記掛着你,現在見着,可真是太好啦!”激動之餘,聲音竟有些顫抖起來。
土族羣雄鬨然譁動。
衆蛇裔長老則鬆了一口氣。熊山是土族禁地,妄入者往往殺無赦。太子黃帝既與伏羲轉世情同兄弟,自然便不會爲難他們了。
拓拔野被他鐵箍似的緊緊抱住,勒得有些喘不過氣,不知何以,歡喜之中,竟又帶着幾絲莫名的不安。收斂心神,微笑道:“大哥帶着神兵從天而降,我還道是那些前來殺我的妖鬼呢……”
姬遠玄手臂微微一僵,鬆開懷抱,哈哈大笑道:“他他媽的紫菜魚皮,你出了鯤腹,卻不告訴哥哥,讓我白白擔心了這麼久,該殺,該殺!”
拉着他的手,上下打量了幾眼,笑道:“三弟戴着這面具,雙鬢斑斑,若不是及早出聲,只怕真要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認不得一家人了!”
衆人齊聲大笑,黃猛笑道:“陛下今日率領我等趕往鳳尾城,增援炎帝。虧得途中風後收到消息,有許多蛇族蠻人潛入境內,在熊山地底聚議,陛下擔心又是水妖陰謀,便折道率軍前來圍剿。否則就要與拓拔太子失之交臂啦。”
衆蛇裔長老面面相覷,冷汗浹背,原以爲此行極爲隱秘,不想還是盡收他人眼底。都說風后消息靈通,無所不知,果不其然。
姬遠玄歉然笑道:“那日在皮母地丘,混沌破土欲出,大哥迫不得已,只好用息壤將地丘盡數封住,想起就此將三弟你活埋在了地底,自怨自責了好些時日。今日若再一時不察,與你手足相殘,那可真要以頭搶地了。”
衆人又是一陣大笑,姑射仙子見他們兄弟二人相見甚歡,心中溫暖喜悅,嘴角也不由得泛起淡淡的笑意。
拓拔野微微一笑,道:“看來我與息壤果然淵源不淺,當日險些被封鎮於皮母地丘,今夜又差點被這混沌天土活埋在震雷峽底……”
姬遠玄一愕,道:“什麼?”
拓拔野道:“大哥,不知息壤由貴族何人保管?可曾外泄落入敵手之中?”當下將今夜的來龍去脈,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
衆人聞言大譁,得聞眼前這渾身血污的年輕男子竟是青帝寄體,更是驚愕不已,紛紛躬身禮拜。
青帝兀自負手傲立,冷冷不語。
姬遠玄滿臉驚怒駭異,向靈感仰行過禮後,轉身皺眉沉吟,道:“混沌天土乃我族聖物,分別存在九個黃銅密匣之內,藏於我族九座聖山之中。每個密匣藏儲處都有三道重鎖,鑰匙分別由應真神、聖女與大長老掌管,外人就算找到密匣,也斷然無法打開。這廣成子究竟從何處得來?”
拓拔野想起蚩尤等人所述,心中一動,驀地閃過一個奇怪的念頭,既然息壤密匣的藏儲鑰匙歸應龍等三人保管,理當由三人隨身攜帶纔是,那日在皮母地丘之時,應龍早已隨從姬遠玄趕至,長老會又是如何打開重鎖,將密匣取出?
此外,陽虛城距離真陵山頗遠,即便衆長老事先得到應龍的密鑰,即便風后將混沌神獸解印將出的消息及時送達,長老會又焉能立即取出神泥,讓武羅仙子搶在混沌獸破土之前,送來黃帝遺詔與天土,化解大劫?
越想越是凜然,難道姬遠玄一行在抵達真陵山之前,便已得知了用息壤封鎮地丘的部署?倘若如此,他明知自己即將闖入地丘,解救龍女,又爲何不事先提醒,商議對策?
忽然又想起當日在崑崙瑤池,龍女所說的那句話:“姬小子究竟是否好人,我也不敢斷言,真希望只是我小人之見呢!但防人之心不可無,他終究不是魷魚,對他切莫推心置腹……”心中突突大跳,遍體森寒。
忽聽一個瘦高男子沉聲道:“陛下,這熊山地宮乃是伏羲大神的大腸所化,相傳女媧曾在此處藏了一方混沌神土,留待他日羽化之時,將自己封埋此處。那廣成子既與水聖女勾結,在此矇蔽蛇族長老,莫非那捧息壤,也是從這裡尋得?”正是土族最善御獸的大將常先。
衆人紛紛點頭。
姬遠玄沉吟道:“但願如此。”擡起頭,雙眸炯炯地凝視着拓拔野,沉聲道:“三弟放心,無論如何,我定當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以免真有奸徒妖孽,盜取天土作惡!”
拓拔野見他神情誠懇真摯,不似作僞,點了點頭,又想:“他既與我結拜兄弟,理當同仇敵愾,相輔相助,又有何理由自相殘殺?我若真被埋於地丘之底,對他又有什麼好處?是了,或許應龍、武羅仙子等人聯同長老會早已部署妥當,卻瞞着他不事先張揚。”
他雖然聰明絕頂,卻不願以惡意揣度旁人,暗自想了許多理由,爲他開脫,但隱隱之中,卻總覺得似有不妥,心緒煩亂,胸喉中有如悶了一塊大石一般,說不出的難過。
姬遠玄轉身朝青帝揖了一禮,朗聲道:“青帝陛下,土、木兩族素爲兄弟之邦,脣亡齒寒,這些妖孽悍然圍攻玉屏山,盜取天土,害死空桑仙子,又在我族禁地謀劃作亂……實是罪大惡極!土族一萬飛獸、兩萬鐵騎,現在熊山腳下,願惟陛下馬首是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