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伍,好久不見!”
“是你們!”
此時此刻,伍天輝心裡異常複雜。
眼前這對男女,他怎會不認識?剛剛,妻子和他還談到這兩人。
伍邦龍,大名鼎鼎,一個徹頭徹尾的混賬東西,從小到大,沒做過一件好事,上學時,就喜歡拉幫結夥,看誰不順眼,就拉過來教訓一頓,看哪個女生漂亮,就追到人家大門口去鬧,其老師家長也不敢多言,一是他本身非常的兇,力大無窮,沒人打得過他,二是其有一個如兄如父般的堂哥吳用,那可是大英雄,一敬一畏之下,都任由他胡作非爲了。
放假了,無論寒暑,家家戶戶都忙農活,只有他,遊手好閒,這個村逛逛,那個寨溜溜,走到哪裡,哪裡就有一羣孩子放下農活,跟着他鬼混,隨着慢慢長大,跟着他的人越來越多,吳邦龍也是越來越霸道,無論走到哪裡都雞飛狗跳,別人也只是敢怒不敢言。
本以爲他考上大學,可以消停一段時間了,豈不料遇上了伍琴琴,事情鬧得一發不可收拾,他竟然跑到各個村寨,把對琴琴有想法的年輕人都打了個遍,這下捅了馬蜂窩,很多人對他忍無可忍,數十個村寨聯合起來把龍潭團團包圍,但他僅帶着龍潭寨二十五人,就將上千人的聯合大隊,衝得七零八落,那一戰,更是驚動了市裡武裝,直接出動一個團,在各方干涉與協商之下,事情終於才得以平息。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滾刀肉,軟硬不吃,難纏非常。
至於伍琴琴,名聲絲毫不讓吳邦龍半分。
她從小就天資聰敏,乖巧懂事,不像其姐那麼叛逆,對此,其父伍天豪一直引以爲豪,在人前炫耀。
入學以來,伍琴琴學習成績一直霸榜第一,更是熱愛舞蹈,特別是十五歲那年,參加省城舉辦的舞蹈大賽,一舉奪魁,轟動一時。
更讓人津津樂道的是她的容貌,堪稱絕代無雙,小小年紀,便被人成爲龍宮第一美人,只是其父伍天豪脾氣暴躁,頑固不化,有人顧忌,不敢接近她。
直到那天她比賽回來,在河邊遇到滾刀肉吳邦龍,兩人相愛,天天偷偷摸摸在一起,對此,伍天豪大怒,到龍潭討個說法,不料一向乖巧的女兒,已經和吳邦龍私奔,去往安城。
後來,吳邦龍去了上海,琴琴重新拾起學業,輕鬆考上高中,只是這幾年,她的性格越來越冷清內斂,加上吳邦龍威名遠揚,無人敢與她靠近,只是不知爲何,她去年原本順利考上了重點大學,卻毅然放棄學業待在家裡,直到扁擔山苗家人重提曾經約定的親事,她竟索性答應,願嫁去苗寨。
後來的事情,衆所周知,接親當天,吳邦龍突然回來,單刀匹馬搶親,也是在當天消失多年的伍紫萱出現,並自殺於婚宴上,龍潭人因此亮起刀槍,與公安武裝對峙,要不是伍琴琴制止,事情絕對不可收拾。
伍天輝沒想到,一個月後,他們會登門拜訪,這不是什麼好事。
好在,琴琴在這個滾刀肉身邊,他應該做不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
“老爸,你怎麼不說話了呀!剛剛這個大哥哥說我這本畫冊很好美,他說第一幅畫,是梵高的星空之夜,很難得的!”伍可欣眨巴着大眼睛,拉着父親的衣角,奶聲奶氣地說道。
但下一刻,她立馬被母親拉到身後,不明所以。
“老伍,嗯,那個……三嬸,我有這麼可怕麼?”吳邦龍摸着鼻子,乾笑一聲,還不忘對縮在母親身後探頭探腦的可欣擠眉弄眼。
伍琴琴白了身邊的男人一眼,姍姍走上前,將一個袋子放在餐桌上,說:“在老家的時候,三叔您最愛這一口,老味道和老朋友一樣,一輩子都忘不了,您知道,我家這棵櫻桃樹,開花晚,熟得也晚,但這好東西永遠都不怕遲的,您嚐嚐!”
“這……”
“這是姐姐親自栽種的櫻桃,她剛安葬,爹爹情緒低落,也顧不得不怪我了,準我回家了,我和阿龍就順手摘了幾斤,一些給我龍潭的老母親,還剩下一些,就給三叔三嬸和可欣妹子帶來了,這不是賄賂您,這只是侄女的一點心意!”
“這……好吧!”伍天輝遲疑片刻,便打開袋子,拿起一顆櫻桃,反覆看了又看,隨後放入口中。
“還是老味道,可惜,萱萱就這樣走了!”
“呀呀呀,我也要吃!”
可欣歡叫一聲,從母親身後出來,抓了一把櫻桃,邊吃邊笑個不停。
“額……那個,阿龍,小琴,你們先坐,我給你們做幾個菜,你看……也不知道你們要來,什麼都沒準備。”
可欣母親左顧右盼,招呼一聲,拉着女兒,一道煙跑進廚房裡。
伍天輝無奈,終於開口:“你們大老遠跑來,必然有事,坐吧,慢慢的說,在不違背原則的情況下,我盡力而爲!”
阿龍夫妻也不遲疑,索性坐下。
這時,阿龍從兜裡,掏出一張圖紙,鋪展開來,放在伍天輝面前。
“這是?”
“這張圖,是我大學同學設計的,龍潭峽大橋……”吳邦龍開門見山,道,“龍潭大峽谷,橫跨東西,延綿幾百裡,也只有龍潭峽這裡,地勢稍微平緩,峽口最窄,大概三十多米寬,我同學來實地考察過,無論從地質結構上,還是修路的成本上計算,龍潭峽,架橋最爲合適!”
伍天輝心裡一震,一隻手,按在圖紙上,顫聲道:“阿龍,你這是要……”
“老伍,你知道我這四年怎麼過的嗎?”吳邦龍擡起頭來,沉聲道,“他們……他們說我們黔地是蠻荒,說我們是野蠻人,我們丟下老人孩子,遠走他鄉,爲他們提供最廉價的勞動力,他們的經濟飛速發展,但他們對我們非但沒有半點感恩之心,還說我們貧窮,落後,愚昧無知!我是學政法的,其他的專業一竅不通,但你老知道我的背景,我註定成不了事,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回家做點事情,不爲別的,只想我們的下一代,能夠堂堂正正走出去,不再被別人瞧不起!”
“阿龍,你……”
伍天輝看着眼前的魁梧青年,不禁呼吸一窒,他的眼神變了。
“能辦成麼?我本來想去找相關部門,但程序太麻煩,二是我身份多有不便,所以直接來找你老了!”伍邦龍說道。
“需要我做什麼?”沉思半晌,伍天輝說道,“我的權利沒有想象的那麼大……”
“當然是要資金,要技術!”吳邦龍想也不想,直接說道,“至於施工人員,恐怕沒人願意來,但這事我來辦,我親自來動員!”
這時,伍琴琴輕笑一聲,悠悠道:“聽說,北盤江大橋已經開始施工了,工程量和難度係數,比我們龍潭寨,何止高上千萬倍,他們都批建了,我們爲什麼不行?橋建好了,龍潭寨以南,幾十個村寨,就可以搭上龍宮景區發展的順風車,大家做點生意,地裡面的農產品,也有銷路了,好的田地,還可以建大棚,還有那些孩子們,可以上中學,考大學,等這些孩子長大了,不再像他們的父母一樣,有了專業知識,哪怕這些孩子們只有一成回來,我們的家鄉,也能徹底的改變,三叔,這事做成了,對您來說,是一大政績,對上面的領導來說也是,他們會批的!”
“資金,技術……資金,技術……”伍天輝一隻手按着圖紙,一隻手下意識地拿起一顆櫻桃,邊吃邊是喃喃。
他沒想到,他們夫妻二人,是爲這事而來,不談其他的事情,僅憑這份氣度,就非常人所能及,這讓他欽佩不已。
片刻後,伍天輝擡頭,盯着吳邦龍,道:“阿龍,你給我一句話實話,修路搭橋,你確定能把下面那些鄉親們動員起來麼?更重要的是,他們不要搗亂,你也清楚,他們要是耍橫起來,誰都頭大!”
“哈哈!”吳邦龍大笑起來,“老伍,你是看着我長大的,別人不瞭解我,你還不清楚嗎?別的地我不敢說,龍潭方圓百里,我放話出去,誰敢不聽?這是大事,必須辦成,誰要是敢羅裡吧嗦,哼!”
“好!這事,我就算跑斷腿,也要把資金和技術搞到,把這橋建起來!”伍天輝一拍桌子,站起身,對廚房大喊道,“王芸,去打兩斤酒來,今晚,我高興,和阿龍好好的喝上一頓!”
“咯咯咯,好耶,老爸喝酒了,就可以在家陪我畫畫啦!”
這時,可欣蹦蹦跳跳地從廚房裡跑出來,眨巴着大眼睛,嬌笑不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