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提這茬呢!人家莫秋如今家底越來越豐厚了,早不摳門兒了。”丘陵笑道。
“我去瞧一眼就來,你們先說着話兒。”
綠艾笑着出了房門,把門輕輕地帶上了。等她走後,丘陵再次拉着貝螺的手,如釋重負地微微一笑道:“我真是打心底地高興呢!我早知道獒戰肯定是捨不得你的,哪能真的就這麼放了你走啊?你可不知道,你走了之後那傢伙整天都悶悶不樂的,還跑寒洞裡去坐着,一坐就是一整天,連飯都不吃得叫人餵了,跟長回去了似的。眼下你好歹回來了,我這心裡總算是踏實了。”
“那你就踏踏實實地養身子,”貝螺替丘陵打着扇道,“有什麼事兒有什麼活兒你只管交給我就是了。對了,正好綠艾夫人不在這兒,我有句話想問問你。”
“你說。”
“你這回摔下土坎,當真是意外?”
一聽這話,丘陵臉色微微變了,隨後輕輕地搖了搖頭。貝螺驚訝道:“果真不是意外?”
“這事兒我只跟安竹一個人說過,不清楚到底是誰,也不知道對方的目的,所以我沒好張揚開來。我摔了之後,心裡是有些懷疑的,便叫素心去我摔的地方瞧瞧。素心回來說,那土坎垮了到處都是雜草泥巴,乍一看,倒真不像是有人故意搗亂,可那丫頭有幾分聰明,她把面上那些泥巴和雜草全都扒拉開了,這才發現我踩漏的那個地方有鐵鍬挖過的痕跡,還很明顯。仔細想想,應該是有人知道我那天會去七蓮那兒,故意把那土坎下方挖了個空洞,用雜草掩住了,這纔沒人發現不對勁兒。”
貝螺恍然大悟道:“我說呢,丘陵姐姐你向來很謹慎,若發現那土坎看上像要塌了,怎麼會一腳踩上去?反之,那土坎看着不像要塌的卻還是塌了,那就大有文章了!”
“安竹說了,他會查的,這事兒你就不用擔心了。”
“我覺得這事兒不像是男人乾的,倒像哪個心理扭曲的婦人家乾的。丘陵姐姐,你最近在寨子裡可有得罪人?”
丘陵想了想道:“若說得罪人,怕只有楚姬了。我接手你的小園圃和酒坊後才知道,原來楚姬早先也跟乾孃提過這事兒,她也有此打算。不過無憑無據,也不能斷定是楚姬乾的。”
貝螺沉吟了片刻點頭道:“我明白了。你安心養傷吧!別的事兒就不用再管了,我會看着辦的。”
又跟丘陵聊了幾句,丘陵說餓了,貝螺便起身去叫安竹娘。走出房間時,貝螺看見伺候丘陵的一個使女端着雞湯過來了。她叫住那使女問道:“你懂銀針驗毒嗎?”那使女茫然了一下,使勁地搖搖頭。貝螺從髮髻裡拔出了一根銀針,比劃了一下道:“以後但凡是丘陵姐姐的飲食,你都先用銀針探探毒,特別是最近她養傷這段日子,一點都不能馬虎。”
“奴婢知道了。”
“對了,你叫素心是不是?”
“奴婢的確叫素心。”
“我聽說你是素珠的堂妹對吧?”
“對!”
“那打今天起你就貼身照顧丘陵小姐了,稍後我會再給你派兩個人來,你手底下就有三個人可使喚,大小算個頭兒了,得多盡心點知道嗎?”
素心忙點頭道:“知道了!多謝公主看得上,奴婢肯定會把丘陵小姐伺候得妥妥當當的!”
“回頭派個人來我那兒拿些藥材,給丘陵小姐燉的煮的東西你都得親自經手,辛苦一點,我和獒戰會好好答謝你的。”
“這怎麼敢?是奴婢應盡的本分!”
“嗯,進去吧。”
“是!”
這頭剛說完,綠艾就春風滿面地捧着一小包東西從小廳裡走了出來。貝螺迎上去問道:“得了什麼這麼高興呢?”綠艾攤開手,揭開面上的絲帕遞上去笑道:“順手從莫秋那個吝嗇鬼那兒弄了點冰片麝香,好東西呢,你聞聞!”
貝螺嗅了嗅,點頭道:“確實是好東西,還不是一般貨色,都是上品呢!只是他送這些給丘陵姐姐幹什麼?丘陵姐姐可不能用這些。”
“他是送給安繡的,我順便弄了一點點而已,”綠艾笑米米地收了起來,塞進了懷裡,“怎麼?話說完了?說完了我們也該回去了,晚飯怕是已經備好了,走吧!”
兩人回到家時,晚飯還沒齊備,貝螺打算回屋躺一會兒。走上樓梯時,忽然聽見議事廳裡有仲宮的聲音,好像是仲宮在向獒拔稟報這趟去烏魯寨的情況,便停下腳步聽了兩句,然後轉身往議事廳走去了。
進了議事廳,若水也在,雙手捧着一冊記賬的帛書正看着。聽見腳步聲,擡頭一看是貝螺,便笑問道:“去看過丘陵了?”
“去看過了。”貝螺點點頭道。
“那快去歇着,晚飯還得有一會兒呢!”
“我不累,”貝螺往若水手上瞟了一眼問道,“你們在說邊市的事情嗎?”
坐在主位上的獒拔點點頭道:“貝螺你也有興趣?”
貝螺反揹着手,乖巧地笑了笑說道:“其實……我挺有興趣的。”
聽了這話,若水的臉色微微變了,擡頭瞄了貝螺一眼。可獒拔卻笑逐顏開地問道:“哦?真的?原來貝螺對邊市還有興趣,那跟我說說,這趟去邊市都收穫了些什麼?”
貝螺笑道:“可多了!見識了各族的換貨人,也見識了很多來自不同地域的東西,普普通通的也有,稀奇古怪的也有,另外我自己還幫人鑑定藥材賺了好些東西呢!”
“是嗎?”獒拔笑呵呵地說道,“那這趟還真沒白去呢!你啊,就是得出去多見識見識,你知道嗎?往後若水手裡這一大把的活兒都是要交到你手裡的,你提前去瞧一眼,那是絕對有好處的。”
“大首領,”貝螺衝他靦腆地笑了笑道,“其實……其實我有個主意,但是不知道說出來會不會讓您和若水夫人誤會。”
“你說,一家人有什麼不好說的,儘管說!”獒拔豪氣道。
“我聽仲宮哥說,每回從烏魯寨回來之後,都得將換來的那些日常所需分配給寨子裡的各家各戶,我想,今年能不能讓我來做這個分配?”
“哈哈哈……”獒拔忽然仰頭大笑了起來,笑得很是開心。
“你行嗎?”獒戰也在,看了她一眼問道。
沒等她開口,若水先笑容滿面地合上賬本說道:“貝螺,你可真會挑事兒呢!你這是心疼我,怕我太辛苦,專挑了件難辦的事兒呢!我倒是一點都不介意放手讓你去做,只是這分配之事向來是最難的。若分配得不好,會落下族人的抱怨,背地裡還不知道怎麼罵你呢!我看啊,這禍事我還是自己擔着,你纔剛剛回來,好好歇歇再說吧!”
“我不怕被人罵,就想多替凌姬夫人分擔分擔,”貝螺一臉自信的笑容說道,“第一回做嘛,難免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多有幾回那不就有經驗了嗎?往後接手跟現在接手來做都是一樣的,總會有那個被罵的第一次是不是?我就想多練練手,以後凌姬夫人的擔子我也能幫着分擔些,獒戰,你覺得呢?”
“隨你。”獒戰衝她點了點道。
“那好,既然貝螺有這份孝心,想幫你凌娘分些擔子,那我怎麼好拒絕你呢?我是求之不得啊!就這樣吧,今年這分配之事就交給你,一會兒該怎麼做仲宮會告訴你的。有不明白的地方你也可以問問你凌娘,放手去做,別怕人家說什麼,有我在,沒事兒的。”獒拔笑道。
若水臉色微微發緊,翻起眼皮來不滿地瞟了貝螺兩眼,心想,她這是什麼意思?剛一回來就想從自己手裡奪走主母之權嗎?這心也太狠了點吧?
“來,”獒拔從若水手裡抽走了那本賬,遞給貝螺道,“這是仲宮剛剛交上來的賬本,你拿去仔細看看,好好掂量掂量,如何分配全由你來決定,拿去!”
“多謝大首領……”
“哎,”獒拔把手一收,開玩笑道,“怎麼還叫我大首領呢?再怎麼叫可就生分了,是不是該改改口了?”
“爹!”貝螺乾乾脆脆,利利索索地把這爹叫了出來。
獒戰笑了,獒拔笑得那就更開心了。這一聲爹聽得他是全身毛孔都舒坦呢,如同吃了好多的人蔘果兒,盼了這麼久,總算是把這聲爹給盼來了,他老人家能不高興嗎?
不過他是樂了,若水心裡卻翻江倒海地亂涌了起來,臉色一陣比一陣難看!隨後,她隨便找了個藉口起身離開了議事廳。回到房間後,她一腳踹翻了兩張凳子,氣呼呼地坐在榻上生起了悶氣。
白果跟了進來,連忙把凳子都扶了起來,走到她跟前問道:“夫人,這是怎麼了?奴婢看您剛纔進議事廳的時候還笑着呢,這會兒是誰惹了你了?”
若水雙眼妒恨道:“還有誰?不就是那個金貝螺嗎?回來還沒兩個時辰呢,就要風要雨了!”
“到底怎麼了?”
“怎麼了?哼!”若水捶了一下桌面冷哼道,“她剛纔厚着臉皮問大首領要了今年的分配之權,擺明了是想從我手裡分權!”
“喲!”白果驚訝道,“她真這麼做了?那可太沒分寸了呀!就算平日裡我們都叫她未來主母,可她到底還沒正式過門,即便過了門,凌姬夫人還沒死,您也還在,她憑什麼就來跟您分權了?夫人,她這陣仗可來得有些猛了呀!纔剛剛回來就打起主母之權的主意了,往後還怎麼得了?”
若水沉沉地呼吸了一口氣,握緊拳頭皺眉道:“我可不會讓她就這麼把主母之權從我手裡拿走!好,她既然想管分配的事情,那就讓她管好了!這活兒可不是人人都能幹得下來的!族人這麼多,從人也不少,她要想分得大家都不落埋怨,那可難了!”
“夫人,既然她不照規矩來,那我們還跟她客氣什麼呢?”白果眼含陰冷道,“要不要奴婢去給她使點什麼絆子?”
“不用了,”若水嘴角勾起一絲蔑笑,“要使絆子,有個人比我們更想使,我們何必搶在她前頭呢!”
“您是說布娜夫人?”
“金貝螺回寨,她那口氣怎麼平得下來?眼巴巴地以爲沒了金貝螺,她就又可以往獒戰*上爬了,哪兒知道那金貝螺就是死不了,兜了一圈又回來了,她不氣得發瘋纔怪!這會兒指不定躲在哪兒咒罵金貝螺呢!聽着,一會兒你挑揀幾樣好東西替我送過去,順便把金貝螺管分配這事兒跟她說說,看她怎麼說。”
白果面浮殲笑道:“奴婢明白了!”
晚飯過後,獒拔父子又鑽一堆說話去了,好像從烏魯寨回來之後,倆父子的話就多起來了似的。貝螺則回了房,拿起仲宮交的那本賬認認真真地看了起來。過了一會兒,楚慈送茶進來了,很是貼心地說道:“公主纔回來,應該泡個熱水澡歇着了,怎麼還用功呢?當心累壞了呢!”
“這一路好玩着呢,我一點都不覺得累,”貝螺從賬本上擡起頭,看了她一眼說道,“對了,我正好有事要跟你說,你先坐吧!”
楚慈在塌邊坐下後問道:“不知道公主要跟我說什麼事兒?如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你儘管說。”
貝螺合上賬本,端起茶抿了一口道:“楚慈小姐,你是個聰明人,那我們說話就不必繞彎子。”
“公主請說。”
“我想說的是,獒戰那個男人,我是不會分你一點半點的。”
楚慈微微一怔,看着表情如水的貝螺問道:“公主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公主是想踹楚慈出獒青谷嗎?”
貝螺笑了笑道:“還沒那麼嚴重,只不過我想把話先說清楚。獒戰既然已經是我男人了,那我就絕對不會允許他身邊還有其他女人。獒戰原本是想給你另外安排去處的,但我沒讓他這麼做,你知道是爲什麼嗎?”
楚慈搖頭皺眉道:“楚慈實在不明白,還請公主明言。”
“你來獒青谷的目的你不肯說,但我相信大家都心知肚明。外婆把你安放在獒戰身邊,目的就是想讓你抓住獒戰的心,好爲她往後的謀劃增添一筆不小的外力,我說的沒錯吧?”
楚慈勉強一笑道:“我就知道公主和獒戰表哥一樣,對我還存有戒心……”
“看來你還是不打算承認,那也罷了,你承認或者不承認我都是這麼想的,”貝螺放下茶杯隨手翻了翻賬本道,“我之所以留你下來,是因爲我想和你做交易。”
“交易?公主想跟我做什麼交易?”
“各種交易,各種會有利於獒蠻族或許也有利於水元族的交易。外婆派你到這兒來,不就是想尋求獒蠻族這個外力相助嗎?既然如此,既然外婆想得到獒蠻族的相助,那就得拿出該有的誠意。換言之,你與我之間絕無所謂姐妹情分,但可以有其他情分。”
“什麼情分?”
“買賣人的情分。說明白點,就像在邊市上換貨一樣,我們只會是換貨人和被換貨人這樣的關係,明白了嗎?”
這麼一說,楚慈徹底明白了,只是她沒想到貝螺會這麼開門見山地跟她說。原本,她還打算好好表現,慢慢打消獒戰和金貝螺心裡的疑慮,然後取得他們的信任,可金貝螺這麼一說她就明白了,她原本的打算已經行不通了。
這個金貝螺的確是有些手段的,可以哄得獒戰連打發她的心思都有了,可見獒戰得多喜歡她。更讓人意外的是,在獒戰打算打發了她的情況下,金貝螺居然沒讓獒戰這麼做,轉而跟她攤牌,還希望與她做交易。
一想到這兒,楚慈倒吸了一口冷氣,擡起眉眼瞟了瞟眼前的這個女人心想,她究竟是太過自信還是真有這樣的本事?即便自己現在答應了她,但自己未必真的會聽從她的話,老老實實地跟她做交易,說不定自己還會對獒戰下手,或者背地裡使絆子給她添堵。這女人到底是怎麼想的?一腳踹自己出去不就好了嗎?何必這麼費事?
“想好沒有?”貝螺低頭看着賬本問道。
“公主忽然這樣一說,楚慈腦子裡真還沒反應過來呢!公主說要跟楚慈做交易,楚慈不知道能幫公主做什麼樣的交易,楚慈向來對換貨之事都不是很在行的。”楚慈虛僞地笑了笑道。
貝螺嘴角勾起一絲蔑笑,繼續看道:“楚慈小姐,我要做的交易絕對是你能辦到的。你還要這麼謙虛推卻,那就顯得很沒誠意了呢!”
“不是楚慈沒誠意,只是楚慈真的對換貨的事情不在行……”
“但你對男人在行吧?”
楚慈臉色頓綠:“公主這話從何說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