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沖天怒火

馬戲團內部的黑暗空間裡面,一個具有相當規模的魔法陣正在成型。

以熊貓這個聖武士爲中樞核心,魔力近乎無限的邪神阿爾菲茵充當能量源,魔法陣大師埃裡克擔任調節閥,配合浮在空中的幾十塊符石,就組成了一套完整的大型魔法陣。

這個魔法陣源源不斷地從阿爾菲茵那裡汲取魔力,然後由四個轉化符文構成的結構轉化成純淨魔力,傳遞給熊貓,熊貓負責將其轉化成神聖力量,再通過六組放大結構,變成漂浮在空中的龐大陣法。

在一片陰沉沉的幽深黑暗之中,一圈神聖浩瀚的光芒緩緩旋轉,每旋轉一圈,就明亮一分,也擴大一點。轉得二三十圈之後,已經鋪開了直徑超過二十米的龐大範圍,逼得那令人心悸的幽暗節節敗退,漸漸地呈現出了反客爲主的架勢。

在魔法陣中,埃裡克滿頭大汗。

他是這裡最累的人,因爲他要負責及時微調所有結構,確保其穩定。

一次負責七組魔法結構,即使對於魔法陣大師來說也是極爲沉重的負擔。偏偏他只能一個人幹,因爲洛馬壓根不懂魔法陣——這黃金矮人的魔力值倒是不少,可矮人法術雖然也叫“符文”,但跟魔法師的“符文”完全兩碼事。

洛馬能做的,就是提着戰斧走來走去,隨時提防任何可能襲來的敵人。但見他一身鎧甲金光燦爛,配上金色的鬍鬚和頭髮,整個人簡直猶如黃金澆築一般,當真威武堂堂、殺氣騰騰。

然而完全沒有敵人來襲,這讓他的威武殺氣都沒有了用武之地,雖然一直在走來走去,卻越走越尷尬,覺得自己好像是多餘的。

他有心跟大家聊幾句,卻見衆人都在忙碌,實在不好意思開口。想要用私聊去騷擾西陸世界那邊的朋友吧,算算時間,那邊應該是深夜,也不好意思打擾別人睡覺。

現在這個時間還不睡覺的估計沒幾個人,洛克·德古拉肯定算一個,然而人家絕對在忙工作,不是在計算各個村鎮的物資和人力分配,就是在爲夜校備課。就算沒有在忙公務,多半也在努力修補強化那座“罪人之城”——自從上次艾蘭茨獨立戰爭期間,這東西派上大用場之後,他就在有意識地改變這件寶物的方向。據說他計劃把這座本來用以輔助的城堡變成可以困住敵人的陣地,目標是能夠困住劍聖那樣的強者一天左右的時間。

除了“洛不睡”之外,死靈系、惡魔系的幾個夜貓子應該也沒睡覺。可這些夜貓子們多半跑出去練級了,想要聊天,他大概只能找身份敏感不能出門的惡魔愛麗絲。

所以,他就找了愛麗絲。

然而尷尬的是,愛麗絲都沒空理他。

【莽穿地球第一碎嘴王:在嗎?】

【家裡蹲惡魔人:我這邊正在忙,等明天跟你詳談,掛了,88。】

這就很尷尬了啊!

洛馬深深地嘆了口氣,正在琢磨可以另外找誰,眼角的餘光突然看到了有人影隱約一閃。

他頓時來了精神,猶如聞到腥味的鯊魚一般惡狠狠地衝了過去,也不說廢話,掄起斧子當頭就砍。

金光閃閃的戰斧帶着呼嘯的風聲,朝着那個被魔法陣光芒從黑暗裡面掃出來的人影落下,卻又在快要落到對方腦袋上的時候猛地一歪,劈了個空。

洛馬咳嗽兩聲,甩甩因爲臨時改變攻擊方向而差點脫臼的手腕,對那個出現在黑暗中的小女孩溫聲和氣地說:“小妹妹,你怎麼一個人跑這裡來了?很危險啊!”

這小女孩約莫十一二歲,身材單薄,提着一個小小的包裹。她瘦削憔悴,一看就知道平時營養不良。她的衣服破破爛爛,幾乎遮不住身體。她的臉上、手上都有凍傷的痕跡,臉頰有着不正常的淺紅。然而她卻有一頭非常漂亮的金髮,洛馬覺得如果她好好調養一番的話,就憑這頭金髮,都可以跑地球上去拍洗髮水廣告。

洛馬雖然兇悍,但對於這麼一個可憐的小孩子,他還是下不去手的。所以斧子到了對方頭頂,急忙改變方向,小女孩是沒事了,他自己反而差點因此受傷。

面對他的詢問,小女孩猶豫了一下,伸手到包裹裡面拿出了一盒火柴。

“先生,您要買火柴嗎?”她怯生生地問。

洛馬一驚,頓時明白過來,低頭看向她的腳下,果然兩隻腳上一隻穿着明顯大了許多的拖鞋,另外一隻赤着。

他下意識地就要舉起斧子砍去,但看着眼前這小女孩衣不蔽體瘦骨伶仃的樣子,看着她眼中膽怯卻又充滿希望的光芒,右手狠狠握住了斧柄,卻怎麼也擡不起來,彷彿這把用慣了的斧子有千斤重量一般。突如其來的沉重感猶如一隻大手,緊緊捏住了他的心肺,令他不禁有呼吸困難的感覺。

他的沉默和瞪眼被小女孩看做了不滿,她不由得有些顫抖,大概是在害怕,但終於還是鼓起勇氣,低聲說:“很便宜的,一盒只要一個銅幣。”

洛馬再也忍不住,狠狠一拳砸在自己臉上。這一拳打得他眼冒金星暈頭轉向,連牙都有些鬆了,但卻讓他的心情好了許多。

明知道眼前究竟是什麼東西,他還是收起了戰斧,拿出了一大把金幣:“你有多少火柴?都賣給我好了!”

“這……這是什麼?”小女孩詫異地看着他手上那一把金燦燦的錢幣,“我沒見過這樣的錢……”

她連金幣都沒見過!

洛馬又咬緊了牙關,強迫自己定下心來,儘可能心平氣和地說:“這是錢,金幣。一枚這樣的金幣,大概可以換上一百枚銅幣吧。”

小女孩大吃一驚:“太多了!我沒有那麼多火柴……”

洛馬二話不說奪過包裹,將裡面的火柴統統倒出來,然後把金幣都塞了進去。他塞了一把,還覺得不夠,又塞了一把,最後乾脆把這個小包裹裡面塞滿了金幣。

結果他才準備將小包裹遞給對方,卻只聽“刺啦”一聲,舊布包裹承受不住這麼多金幣的重量,撕成了兩半。金燦燦的錢幣紛紛落下,叮叮噹噹掉了滿地。

小女孩頓時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麼辦,眼中也泛起了淚花。

洛馬更是心痛,從道具欄裡面找出一塊皮革,憑藉蠻力將這本該用以製作鎧甲的硬皮強行扭曲揉軟,做成了一塊包袱皮,然後朝着地上一卷一兜,滿兜的金光燦爛。

他將這臨時製作的“皮包”紮好,遞給對方:“回家吧,用這些錢買點好吃好喝的,一家人好好過日子,不要再出來賣火柴了!”

小女孩遲疑地伸手,接過滿是金幣的包裹,細小的身體卻根本沒有足以提起它的力量,一個踉蹌差點倒在地上。

洛馬急忙扶住她,擔心地問:“你怎麼了?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小女孩沒有擡頭,肩膀輕輕顫抖,“先生……您是個好人呢!”

洛馬苦笑一聲,琢磨着自己這算不算是收到了一張好人卡。

(應該不算吧,未成年小女孩,還沒髮卡權呢!我又不是變態蘿莉控!)

就在他思考這個嚴肅問題的時候,卻聽到了小女孩的抽泣聲:“可是……太遲了……”

洛馬一驚,卻發現手臂上的重量迅速減輕,小女孩的身體變得透明,似乎要漸漸消散。

他急忙抱起這小女孩,也懶得理睬地上那些金幣和火柴,急急忙忙朝着熊貓他們那邊跑去。

“熊貓!快救人啊!”他大叫,“人命關天啊!”

熊貓等人一愣,眼看着他狂奔而來,只得停下魔法陣。埃裡克忍不住問:“洛馬,你拿破布兜一堆骨灰過來幹什麼?”

“是啊,我可不會復活術。就算是復活術,也沒有辦法把一堆骨灰變回活人啊……”

洛馬如遭雷擊,低頭看去,只見原本抱在懷裡的小女孩早已無影無蹤,只有那件破破爛爛的衣服,裡面是一堆灰白的骨灰,能清晰看到好幾截斷骨,還能看到夾雜着一些牙齒。

那個剛剛還怯生生向他兜售火柴的小女孩,已經只剩下了這一堆骨灰。

洛馬身體顫抖了起來,他小心翼翼地收好了這堆骨灰,然後拿出了自己的戰斧。

用意念打開技能面板,他將早已預設好,卻一直沒用過的一套技能組合調了出來。

(首先是,怒焰!)

恐怖的殺氣從他身上升騰起來,這殺氣金光燦爛,卻如同火焰一般熊熊燃燒,仔細看去,火焰一般的殺氣是從他的眼睛裡面瀰漫出來的,而他的眼睛則化成了兩團金色的烈焰,劇烈地跳躍着,燃燒着。

(然後,誓約之敵!)

“我發誓!”他陰森森地低聲說,“與邪靈‘跳舞的小人偶’爲敵,不死不休!”

金色的光芒從他的胸口蔓延,覆蓋了他的戰斧。原本式樣樸素的戰斧劇烈變形,平滑的斧背變得犬牙交錯,更有無數猙獰的花紋交錯於其中。

(再然後,全力一擊!)

“我發誓!”他咬牙切齒地大聲說,“在下一次攻擊中,竭盡全力,毫無保留!”

(接下來,山丘之王!)

金色的光芒收回他的身體,他收起鎧甲,原本矮壯的身體驟然變大,最後甚至變得比熊貓還要高大。

(再接下來,天神下凡!)

他的頭髮和鬍鬚上燃起金色的火焰,無數金色的光點不斷飄落,就像是火焰的餘燼一般。無窮無盡的威勢從他的身上散發,鼓盪狂風,和周圍的浩瀚金光相合,吹得陰森邪祟的黑暗不斷後退,就連熊貓等人都被這氣勢逼得退了好幾步。

(最後,捨命一擊!)

“我發誓!”他橫眉眥目,發出了聲嘶力竭的咆哮,“王八蛋!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說着,他高高舉起戰斧,縱身躍起,朝着彷彿空無一物的黑暗,狠狠地砍了下去。

撕裂聲、爆炸聲、尖叫聲、哀鳴聲……

廣場角落的馬戲團帳篷轟然炸裂,一道金色的光柱直衝雲霄。

光柱中,身體漸漸變淡的洛馬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回頭看向熊貓等人。

他張開嘴,嘴型作了“抱歉”的樣子,卻沒有能夠說出話來,整個人化作了金色的光點,一閃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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