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公子說道:“既然如此,這幾日倒是成了難得的清閒了。”正說話間,兩個內侍進來說道:“抱石來了。”話音未閉,抱石已經閃進二人眼前。四公子與長鍾忙忙站了起來,抱石對長鍾說道:“你家老爺子近來可好?”長鍾笑道:“託大人的福,硬朗着呢,只是越發不聽大夫的話,酒肉一日也離不了,晚上也不忌口。”抱石笑了笑對着四公子說道:“你這幾日風頭很盛,十哲都在議論你。”四公子笑道:“議論我什麼,是希望我查出些什麼,還是希望我查不出什麼?”抱石大笑道:“你是把一個監軍看得太重了,觸國如今需要的是同舟共濟,這時候你要舉刀殺人,沒有人會幫你,”四公子冷笑道:“哦?那爲什麼要讓我做這個監軍,難道爲的是省幾個軍費?”
抱石笑道:“眼下你能爲觸國省幾個軍費也算得上是立了大功了。”四公子笑道:“你放着太學那麼多事情不做,不會今天來就是專程風涼我幾句吧?”抱石想了想說道:“這話問得好,我這一次來還有一句重要的話跟你說。”四公子提起興致問道:“這纔對嘛,什麼話?”抱石緩緩說道:“保命爲上,別讓人暗中做了。”長鍾聽了一陣大笑,扶着腰說道:“大人這話說的十分懇切,十分懇切。”四公子轉身說道:“既然如此,爲何不直接派幾個糊塗蟲去做這個監軍,上頭的人還能分得幾筆賄賂。”抱石這纔開口說道:“如今二公子和桐馬執掌軍神殿,軍費年年追加,年年還報虧空,就中多少錢真的花在了軍神殿上,多少錢讓他們貪了,現如今軍神殿鐵板一塊任誰也查不出來,從外面派監軍無非是分肥而已,於事無補。你這一次監軍的本分做好了,先例開好了,日後監軍從皇子裡面派,把二公子一家的權力分開了,有什麼事情就好查了,每年的軍費也就省下了,你怎麼不明白這個道理。”四公子轉過身來,說道:“桐馬在軍神殿經營已久,另派皇子或許比其他監軍有些分量,然而日久年深,派出去的皇子也難免同流合污,根本不除,這都是早晚的事情。”抱石顯得有些不高興,說道:“難不成觸國除了你,一個個都是唯利是圖的小人不成,除了自己誰都不相信,這樣下去如何能成氣候。”
長鍾忙說道:“國事雖然要緊,然而對錯一時半刻誰也說不明白,四公子眼下就要上任了,抱石大人何不賞臉一起喝一杯?”說着拉着四公子對着抱石說了聲“請”也不由分說把四公子拉出院子。四公子對長鍾說道:“好你個長鍾,拉偏架是不是,說,你是不是怕了?”長鍾賠笑說道:“這話怎麼說的,你說你和十哲較什麼勁啊。”四公子說道:“較的就是十哲的勁,我不跟屋裡那位,我去燎桐馬的鬍子。”
長鍾忙攔住說道:“祖宗,祖宗,你可少作些死吧,桐馬那傢伙惹不得。”“如何惹不得。”長鍾說道:“人家桐馬是十哲之首,知道什麼叫十哲之首嗎?別說十哲之首了,咱就說十哲吧,看我們老爺子,一大把年紀,一天到晚別的事情不幹,專門出去指手畫腳跟人結仇,可怎麼樣呢?偌大個觸國沒栽過跟頭。”四公子剛要開口說什麼,長鍾接着說道:“你先別管我們老爺子人性怎麼樣,就這手段你就說服不服氣,放在十哲裡怎麼樣呢?看不見了。你再琢磨琢磨桐馬那個之首是什麼分量。”四公子聽了長鍾這一番話,站在原地,半天不說話。
長鍾帶着抱石與四公子,眼見着走到自家府邸,門口管事的忙跑了過來對着長鍾說道:“少爺,眼下可進不得。”長鍾嚷了一句:“廢話,我家如何我進不得?”剛一進門,正見着公昭站在院子裡。長鍾一見公昭,愣了一下,遲疑地說道:“爹,大白天的,您不出去散步怎麼在院子裡乾站着。”公昭聽長鍾開口便不喜歡,說道:“這是誰家的規矩,還有兒子趕着老子的?”長鍾正要回話,後面四公子與抱石跟了進來。公昭也不理四公子,對抱石說道:“抱石,太學的事情今天不用管了嗎,跟着這不成器的胡鬧。”抱石賠笑說道:“太學事情少,倒也用不着每天耗在那裡。”公昭說道:“這叫什麼話,那天我看你們太學的人,一個個懶得不成樣子,還是你執法太鬆的緣故,你們年輕精力足,就要多爲國事操些心,每天偷雞戲狗的,成什麼樣子。”抱石說道:“這當然是,要麼公昭大人再去太學指導一番?”
公昭說道:“不必了,今天我去河防大營轉轉,你那裡我改日再去,叫你那裡的人打起精神來,要有尸位素餐的讓我抓住了,我可扒他的皮。”長鍾忙上前伺候公昭車馬隨行,又陪了許多好話,公昭這才登車馬去了。長鍾伺候公昭上了馬車,快步跑回院裡,四公子和抱石看着長鍾直不說話。長鍾賠笑道:“該死,該死,平日裡老爺子白天都不在家,你們也知道他那脾氣秉性。意料之外,意料之外。”四公子說道:“我說今天起了一卦說鳩鵲同林,原來應在這裡。”
抱石笑道:“既然如此,你要喝公昭多少酒才解你的氣。”長鍾笑道:“要說還是抱石大人有氣量,不計較這些事情。”抱石擺擺手說道:“罷了,你這話也太重了,我可受不起。”
公昭爲了給四公子慶賀,又爲了結交抱石,酒宴自然佈置的十分盡心不必多言。宴畢,四公子乘醉回府邸,忽然看見庭院裡恍惚間像是有個黑影,一時嚇的酒醒了三分,簡衣見四公子來了,忙說道:“四公子,這人非要見你,又不肯說來歷,只得先讓他在院裡等着,不知道四公子不聲不響的回來了,該死,該死。”那人忙跪了下去,仰頭看了看四公子,半晌才問道:“這就是眼下要走馬上任的監軍老爺?”簡衣啐了一口說道:“什麼監軍老爺,連個禮數都沒有嗎?這是堂堂皇子!”四公子說道:“簡衣,不得無禮,我便是四公子,找我有什麼事情。”那人聽了,連忙站了起來,走出院子,對着巷角拍了拍手。巷角處的黑影晃動了幾下,簇着一大團東西朝着四公子走了過來過,時下天已大黑,四公子藉着月光勉強湊近看清了它們所攜之物,心上卻仍不確定,便說道:“你們是什麼人,這又是什麼東西。”
那人對幾個後到的說道:“這就是新上任的監軍,是王室的人。”那幾個人聽了連忙跪伏在地說道:“這是白雲峰兩萬將士給大人您的萬民傘,大人,伸冤吶!”
四公子忙叫簡衣攙扶起來,說道:“冤從何來?”就中一個人從懷裡掏出一個布包,頓時雙目垂淚說道:“大人,您看啊。”四公子心下一慌,簡衣接過這個布包轉交到四公子手裡,四公子翻開布包,裡面只是一些煮豆野菜之類,豆子因爲日久已經腐爛。四公子將布包交給簡衣吩咐仔細保管,來人繼續說道:“白雲峰乃是南方抵禦野人,轉運軍需糧草的重地,如今就靠着兩萬將士駐守着,可每日的口糧就是六兩豆子加一點野菜。野人每每來犯,將士們只得食不果腹的迎擊,縱然幾次勉強擊退也不知能支持多久,若白雲峰失守,我們這些將士橫豎難逃一死,我們家人宗族更是尚在觸國,求大人救命啊。”
四公子藉着不亮的月光看着這萬民傘,上頭約有八九百白雲峰將士的姓名,觸國的種種玩好珍寶,四公子也算是大致見過,只是無興趣爭奪罷了。而眼前的萬民傘卻不知爲何有一種魔力般吸引自己。來人所述情狀,在四公子看來已然牽扯了王都多名重臣,雖說未必就是彼此之間沆瀣一氣,但畢竟是在他們所管轄的事物裡挑不是,也如同虎口奪食。四公子並非不知道其中兇險,只是有些東西讓四公子無法拒絕。眼前的萬民傘如同有魔力一般吸引着四公子,讓四公子呆呆地望着出神。
簡衣低聲喚道:“四公子,眼下外面一羣人難免惹眼,不如移到屋子裡再做打算。”四公子這纔回過神來,說道:“是了,先把人安排在院裡,叫人弄點吃的。我現在得去步吉大人那裡一趟,這裡交由你安排了。”簡衣應了一聲。四公子徑直便往步吉住處走,盤算着如何叫步吉相助,走到半路忽然想到:“白雲峰是何等要衝,敢在這裡爲非作歹的怕是隻有桐魁桐馬,桐魁還好說,步吉如何對付得了桐馬。須得情了王上的旨纔好動作。”四公子打定了主意,又折返回去,寬慰了那幾人一番,又給了這幾人許多盤纏叫回去之後不許泄露半點風聲自己自有道理。那幾人也只得按四公子吩咐,又是謝恩又是訴苦,到天快亮才散。
四公子只等着天一大亮,便準備了五十個無量金,送給觸王宮中幾個總管,叫他們帶話,下午請觸王到四公子府上喝茶。幾個總管收了禮物,滿心歡心,只說“老奴自當盡力”,“四公子放心”等話語。約是中午時分,四公子帶着王室裡五公子帶着所屬護國殿五六百人進了四公子府,各地要處皆被駐守。四公子府上僕從雜役一干人丁皆被護國殿侍衛帶出來圈在一處,叫五公子一一過目。四公子府上本就缺少來客,又不曾掌握實權,因此府上僕役不多,連應有的規制都不能齊全。五公子不多時便已經一一過目,對着四公子說道:“這一干人丁着實不成個體統,如何接得了駕?先暫且將他們驅到別處,從王宮那裡挪一百二十名內侍纔是正理。”四公子素日與五公子不和,因此懶得與五公子多說,只說了一句:“全憑五弟做主。”便到偏殿自顧自吃茶去了。
五公子先分一批人找個院子,先將原四公子府上的人一併趕進去看守着。須臾,觸王宮裡總管駢生帶着一百二十名宮人趕來。與五公子商議着:“四公子府邸着實不成個規制,王上來過之後怕是要另賞,或是返修擴建,或是另賜住處這都不在話下,老奴伺候王上二十餘年,王上出來喝個茶自然不至於叫王上不痛快,只是這處地方生的狠,恐有不相干的人衝突了王上和幾位大人,這要多辛苦五公子。”五公子笑道:“這是自然的,你也是王宮裡的老人了,我也沒什麼吩咐的,你到處看看吧。”駢生說道:“那老奴去問問四公子的準備。”五公子點頭示意了一下,駢生行了禮,退到外面,驅步去找四公子,進了偏房,見四公子正自顧自喝茶,桌上擺着剛叫宮人新制的燕舌筍,彷彿事不關己。駢生忙叫道:“四公子,您這裡還不忙起來,且在這喝茶吃點心呢?”四公子頭也不回,仍舊喝着茶說道:“護衛的事情全由五弟辦,你也從宮裡帶來了伺候的人了,我的人都叫你們趕到了外面,還叫我忙什麼?難不成叫我和你的人一起忙嗎?”駢生忙跪下說道:“老奴冤死了,四公子的人是五公子叫人趕出去的,老奴是都總管叫來帶人伺候王上的,死了都沒有這個意思。”
四公子說道:“我一句話就引出你這麼一番表白來,UU看書 www.uukanshu.net 叫我怎麼跟你說接見王上的正事,還不快起來說正事。”駢生聽了,忙起來說道:“老奴來是想問四公子,這次王上來四公子府上喝茶,四公子準備了什麼茶葉。”四公子繼續喝着茶,頭也不回地說道“茶葉我之前就交給你們宮裡的人了,你沒見到,還是說茶葉不好?”駢生忙說道:“茶自然是好茶,這個沒得說,只是不知道四公子準備什麼了佐茶的點心。”四公子不耐煩的說道:“不是連茶葉一起送過去了嗎?”駢生想了想說道:“這個老奴的確是沒見過,四公子的人只送來了些茶葉,哦對,還有些豆子和菜葉。”“就是那些了,叫你的人煮一煮送上去。”駢生聽了,身後一陣寒意,額頭上的汗珠不停的滾落,忙伏在地上叩頭說道:“四公子饒命,老奴斷不敢做這種讓四公子陷於不義的事情。”四公子轉身說道:“我叫你做的事情,如何是陷我於不義。”駢生說道:“王上,還有諸位大人,怎麼能吃這個東西。”四公子起身一腳踹倒駢生說道:“你以爲你是什麼東西也敢在這裡指手畫腳,要不是王上年紀大了,身邊離不開人伺候,我早就一劍殺了你!你以爲你在王宮裡自肥的事情能夠瞞得了誰。”駢生不敢答話,只是叩頭。四公子說道:“王上一會離不開人伺候,我今天不殺你,你最好回去就跟宮裡的人說四公子找宮裡的茬。”駢生一聽,涕淚具下,忙三指指天說道:“老奴膽敢說出去,天誅地滅,天誅地滅。”四公子喝斥道:“還不快滾。”駢生忙磕了最後一個頭,逃也似的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