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省居里,從桃花觀回來的榮嬌泡了個澡,洗去滿身的塵汗,換了身月白色的家常小襖,繫了條淡紫色的八幅馬面裙,如一朵嬌俏的碗豆花,頓覺渾身上下清爽舒適。
黑鴉鴉的頭髮披散着,愈發襯着眉眼精緻,膚白如玉。
榮嬌以前體質弱,氣血不足,頭髮也枯黃,池榮厚從書中讀到什麼三千青絲綰,雙鬢鴉雛色後,再對照着自家妹妹的髮色髮質,整個人都不好了,發動二哥一起上陣,找自己的哥們,讓他們去找自己家的女性親長、姐姐妹妹的討要養髮秘方,冰糖黑芝麻、黑烏雞何首烏的沒少折騰,這半年看下來,成果斐然。
榮嬌的這一把青絲,終於又黑又亮,髮質柔軟,手感順滑。
紅纓站在榮嬌身後,手持大塊的幹帕子給她擦頭髮,一邊輕聲細語地將這大半日發生的事情說給她聽。
“……三少爺回來過?”
榮嬌訝然,小哥哥一大早回府了?
“是,您剛出去不久,三少爺就回府了。”
“三少爺有沒有說什麼?”
榮嬌有點不安,她天天翻牆頭外出這種事,有聞刀在,哥哥們肯定是早就知道了,沒阻止也沒拿到明面上來說,就表示哥哥們默認了此事,不過,被抓了現形總歸不好……一向乖寶寶的榮嬌有種做壞事被當場抓包的心虛與慌亂。
紅纓搖搖頭,“三少爺沒來三省居,奴婢沒見到面。聽說三少爺行色匆匆似有急事,入府後只回了趟自己院子,洗瀨更衣後在正院逗留了片刻。連老夫人那裡,也只是在小佛堂外頭磕了個頭,並未等老夫人唸完經。”
三少爺回府卻沒來看大小姐,這是極少會發生的情況,紅纓知道榮嬌會擔心,不待她問,就竹筒道豆子,將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全倒了出來:“……三少爺差人給您送了點心,是挽弓送到二門上的,他說三少爺是抽空回來處理鋪子上的事務,要即刻返回大營的。他還說三少爺知道您不在府裡,這回事急,就不等您回府了,下回有時間再回府看您。”
這麼急?榮嬌心裡疑惑,“可知鋪子裡出了什麼事?”
哥哥們的兵器鋪子,掌櫃的與大師傅,包括夥計在內,都是可靠可信之人,鋪子的經營向來也是不錯的,又有池府做靠山,會出什麼事,需要三哥連夜趕回來?
“挽弓有沒有說三少爺是何時回城的?”
莫非小哥哥是昨天回來的,先處理了鋪子上的事情,纔回府的?
“奴婢不知。”
三少爺的四個小廝中,與內院打交道的向來是聞刀,問劍次之,挽弓與洗錘二人多在外頭行走,甚少做與內院聯繫的事情,紅纓與他不算熟悉,而且挽弓又是個寡言的,紅纓沒問那麼多。
“算了,等抽空問問聞刀。”
小哥哥既然回去了,事情自然是辦妥當的,榮嬌也沒再糾結,小哥哥回來,聞刀事先一點話風沒露,還樂呵呵地陪自己去桃花觀,想是臨時的突發事件,他也不知曉。
“您看,三少爺送來的點心,單看這匣子,就誘人得很。”
紅纓見榮嬌沒言語,以爲是因爲沒見到池榮厚而情緒低落,利索地給榮嬌梳好了髮髻,指着案几上翠色的點心匣子岔開話題。
翠色的點心匣子上繪着幾瓣粉色的荷花,顏色清雅。
榮嬌的心頭泛起暖意,小哥哥就是這樣,不管去到哪裡看到好吃好喝的總想着她的那一份,“是呢,打開看看。”
編織細密綠色的細葦墊上鋪着雪白的油紙,白透亮的是馬蹄糕,淡粉暈紅的是荷花餅,小小巧巧的,個個做得精緻。
有明暖的笑意在榮嬌秀美的小臉上流淌:“……唔,看上去真的很好吃……這個要趁新鮮吃,你一樣留出一個,剩下的拿去給嬤嬤,你們幾個想嚐鮮的,去找嬤嬤討情。”
自從在馬車上她說出自己的決定後,嬤嬤雖然沒再多勸,榮嬌也清楚她還是擔心放不下,心情沉鬱。
嬤嬤的擔憂她全能理解,她也相信,不論到何時,兩個哥哥都會是讓她安心倚靠的大山,正因爲如此,她纔會執着,纔會想要自己更強一些,不至於處處拖哥哥們的後腿,不至於讓哥哥們夾在她與父母之間,左右爲難,舉步爲艱。
不論是真假難辨的上一世,還是今生當下,欒嬤嬤都是真心待她,願意爲她付出性命的,雖然榮嬌不會將自己的解釋不清的前世夢境說與嬤嬤聽,但嬤嬤對她的好,她是領情的。
“是,奴婢這就給嬤嬤送去,順便向嬤嬤討個口福。”
紅纓笑吟吟地湊趣,拾起匣子告退去找欒嬤嬤了。
榮嬌端了杯茶慢慢理着思緒,考慮着下一步的打算,原打算給哥哥們寫封信,問問小哥哥回來的實情,又一想,明天要去玄朗所說的曉陽居茶樓看看,等看過後做了決定再寫不遲——這麼大的事情,她不可能瞞着,再說外頭的事少不得要聞刀經常跑腿,即便是她自己不說,聞刀也會跟哥哥們交待得一清二楚。
要不要自己找個信得過的小廝?
不是信不過哥哥或起了生分之心,要瞞着他們行事,榮嬌就是覺得康氏對兩位哥哥可謂是慈母,特別是小哥哥,向來是她的心肝肉兒,對自己卻抱着必殺之心……如果康氏繼續頑靈不冥,手段過激的話,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有一天忍不住反擊,屆時,恐讓哥哥們左右爲難。
她現在身邊得用的可信的,全是哥哥們安排的,手裡有幾個自己的人,只忠於聽命於自己,也是有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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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院裡康氏又氣又怒又有些疼惜,她聽完康嬤嬤的稟告,臉上露出羞惱之色,恨鐵不成鋼道:“這個厚哥兒!真是氣煞我了!他怎麼敢跑到那種地方去!也不怕大將軍打斷他的腿!”
你說這孩子怎麼搞的,明知道家規禁止去煙|花之地,他怎麼還敢去那裡偷|香竊|玉?更倒黴的是,還碰上了紈絝打架!
“哥兒是什麼人,您還不清楚嗎?哪會是那等好|色的?”
康嬤嬤勸慰着:“聽說是安國公世子宴請哥兒,張世子爺的喜好誰不曉得?歷來喜歡招那些個鶯|鶯|燕|燕的……”
三少爺這次是趕巧碰上了,再說了,少年公子,又天天跟軍大營裡的那些兵油子混在一起,那些個軍中粗漢個個沒口德,葷素不忌,哥兒對男女之事起了好奇之心,也不爲奇。
“可不能讓厚哥兒去那些腌臢之地,嬤嬤你看看他屋裡的大丫鬟,哪個守本份懂規矩的,叫過來我看看,等下回哥兒回來,他想要,就開臉收到房裡。”
康嬤嬤笑着應下。康氏又想起另一樁要緊事來,她掃了一眼內室服侍的,揮手讓她們都下去,壓低了聲音問道:“……點心送去了?”
“送去了,老奴親眼見挽弓拿去二門了……”
康嬤嬤心頭一緊,泛起寒意,她真心不贊成夫人的決定。
“沒露馬腳吧?”
“沒有,老奴很小心,並未假手他人。”
康氏滿臉的陰寒,不無恨意:“小畜生!早死早清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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