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嬌外行的小白問,玄朗象是完全沒有意識到,他兀自把玩着手裡的酒杯,彷彿在等着耶律古的回答。
榮嬌自己更是一副坦然自若,她本來也沒認爲自己問得不對。
既然是比試,當然要事先說清楚規則,至於你們的默認規矩?抱歉,她是大夏人,哪裡會知道北遼的約定俗成?
順便還藏了個示弱的小心眼在,既然十七公主認爲自己一定能贏,不防將她的自信心再擡高些,真正比試時她的輕敵心理亦會更大——榮嬌雖對自己的箭術有把握,但在不知曉對手實力前,謹慎些總是應該的,任何的輕視都要不得。
從不答應所謂的切磋到最終勉爲其難地不得不應下,再到白目提問,一開始,節奏就掌握在榮嬌手裡,十七公主以爲自己是挖坑捕獵的那個,殊不知,她在挖坑的同時,已經跳進別人的坑裡而不自知。
“……英王妃有所不知……”
一直旁觀看熱鬧的太后在這時微笑着輕啓朱脣,似爲榮嬌解惑又似爲北遼皇子公主解圍,“容哀家多嘴賣弄兩句,先給英王妃解釋一二,稍後耶律皇子再細說騎射內容,可好?”
看似詢問,實則不容置疑。
實際上也不會有人提異議,耶律古正愁不好跟英王妃解釋,大家都是明白人,有些事能做不能說,攤開了未免難看。象十七約戰英王妃切磋騎射,已然是取己之長對他人之短。
雖然拿了英王妃出身將門爲由,終歸是不夠大氣,世人皆知大夏女子講究深閨嬌養,弱質纖纖,出入乘轎,鮮少有會騎馬的,自幼習得是琴棋書畫,學的是女紅理家,即便是將門閨秀。也未必會習武射箭,與大夏的女子比武,總有違和之感。
在大庭廣衆之下,特別是還有西柔人旁觀。要他向一介弱女子解釋何爲騎射,即便是贏了,也有勝之不武之感。
西柔太后願意解說,正合耶律古之意,拱手道謝:“有勞太后。”
“無妨。”
太后笑得雍容美豔:“哀家聽得興起。想當年,哀家的騎射也是極好的……”
底下羣臣跟着附合,那是那是,太后你當年可是百發百中,驚才絕豔……一堆堆的奉承之言朝太后涌去,莫說當年太后確實厲害,就是不行,也不會有人給太后提醒兒。
做爲客人的大夏與北遼在此情境之下,當然也要送幾頂高帽出去,以盡客人的本份。
“瞧你們。哀家就這麼一提,你們倒攪和上了……哀家沒給英王妃介紹呢!”
太后嗔怪:“英王妃有所不知,單論騎射,大夏與北遼西柔皆不同,哀家聽說,大夏的騎射,是指騎術與射技,二者是分開的,故而在大夏或有切磋射技,會有比試射靜靶。這在別處是沒有的……若在北遼或我們西柔,說起騎射,均指騎在馬上射移動靶標,騎術與射術合二爲一。以射中多者爲勝。”
“哦,明白了,多謝太后解惑,”
榮嬌含笑點頭,繼而轉向十七公主:“那麼,公主殿下你想怎麼比呢?這兒顯然跑不開馬。我們是選好地點,另約時間,還是現在換個地方?”
“現在?”
十七公主沒料到她會如此痛快與性急,現在是晚上,她居然要比射箭?!
要知道夜裡騎射,囿於視線之故,對騎手的騎術與射技的要求愈發嚴格,能在夜裡挽弓搭箭的,皆非庸常之輩。在整個大遼,也只有寥寥幾個神射手可以做到。
以她的水平與能力,若放到夜色下比試,駕馭馬匹的影響會小些,但在箭矢的準頭方面,鐵定是要大大折扣的。
英王妃是無知者無畏,還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十七公主略有遲疑,下意識又去看了看十二皇子的神色。
“依哀家之見,今晚就不必了,時候不早,這都穿着禮服呢,十七公主的倒還簡便,英王妃這身可騎不得馬……不若改在明日,正好做些準備,哀家許久不曾活動身骨,也想去給兩位喝聲彩!不知兩位意下如何?”
太后的話,總是在恰當時候出現。
十七公主就勢應下,榮嬌無所謂,隨她安排。作爲熱情好客的主人,太后慷慨大方地主動提議將切磋地點定到了王室所屬的騎射場。
於是雙方約定了明日比試的時間,自有人去安排準備。衆人的心神似乎都已被明日的騎射吸引,酒酣夜宴餘韻淺,太后道乏,國君樓立勳飲盡杯中酒,國宴正式收場。
……
西柔王城的夜空似乎格外靜謐高遠,無數的繁星眨着清冷的眼睛,空氣冷咧,長街寂寞。
出了宮門,兩旁如珠串般的火把漸次淡去,唯有隊伍中的火把在移動中,維護着小小的光明世界。
馬蹄踏在青石的路面,喀噠喀噠,清脆的聲響踏破夜色,演奏着單調卻迷人矯健的節奏。
寬大的馬車裡,玄朗將榮嬌摟抱在自己的懷裡,兩人耳鬢廝磨,悄聲細語着。
“……明天,北遼那邊會不會在馬匹或弓箭上做手腳?我們應該帶自己的馬和弓箭,還是西柔人會準備?”
榮嬌沒跟人比過,雖然玄朗以前就說過,她的騎射水平,可列入高手之境。
她自是相信玄朗的,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若北遼的十七公主是比她還高的高手呢?若北遼人求勝心切,爲雙保險,私下裡還做手腳呢?
“嗯,防人之心不可無,警惕性高些,是應該的。”
玄朗笑着摸了摸她的頭髮,照例先給讚賞,接着再話風一轉:“不過,這是西柔的地盤,耶律古不會做這種手腳的,至於十七公主,她自視甚高,必會認爲自己憑實力贏得輕鬆,不會多此一舉的。”
“至於馬和弓箭,當然還是用自己習慣的好,北遼人佔了大便宜,這種與他方亦有利的條件,沒理由不答應。”
若是騎自己的愛馬,用順手的弓箭,能贏得更徹底,十七公主定然能想到這一點,也必然不會拒絕這個建議。
“我明天小小的贏她,還是狠狠地贏她?”
榮嬌甚是虛心地請教,嘟着小小的嘴巴:“不要告訴我,要輸得好看些!”
她雖不懂國事,也知大夏朝野上,關於與北遼是戰是和的分歧一直都存在的,所以,十七公主提出的所謂切磋,她不能單純地以爲就是兩個女人間的一場小比試。
玄朗盯着她微微嘟起的紅脣,眸色深了,眼神濃郁而熱烈,然後緩緩地開口,嗓音低沉醇和,如同上等佳釀:“你想小小的贏,還是狠狠地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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