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朗不是個愛問八卦打聽閒事的,也不是重口腹之慾的,若擱往日,聽雜貨鋪的老闆娘說麪館可能不開了,他也就聽過就算了,多少有些遺憾,也僅僅是略有遺憾而已。
沒有這碗老安頭的龍鬚麪,對他並無影響。 WWW• t t k a n• ¢O
可這回是帶着榮嬌一起的,雖然是一碗麪,因爲特別美味,因爲他覺得榮嬌會喜歡,那種想要將好東西與心愛人分享的心理,與普通男人無異。
因爲不想錯過,所以沒有轉身走,反而打定主意要讓他煮碗麪。
既然老安頭還健在,麪館沒開,就找上門去。
銀子不是問題,問題是他的嬌嬌一定要嚐到這碗麪的滋味。
雜貨鋪的老闆娘卻擺手搖頭:“沒用,給銀子也沒用,老安頭只剩一口氣了,就算他想要爬起來煮麪,也是不能的。”
“安家大哥呢?”
家傳的手藝,老子傳兒子,兒子傳孫子,老安頭的兒子,也有小三十了,打小跟着他爹在麪館幫忙,早已盡得老安頭的真傳,玄朗也在麪館裡見過他,大部分時間他都在悶頭抻拉麪條,一個人承包了大部分的拉麪工作。
還有老安頭的孫子,十三四歲的半大小子,也在麪館打下手。
老安頭病了,還有他兒子和孫子呢,難道老爺子一倒,這傳家的營生就不做了?
“別提了,可不造孽嗎!”
老闆娘打了個誒聲,“他兒子死了。您說結結實實的一個人,沒病沒災的,夜裡睡着覺忽然就沒了,更奇怪的是他家孫子,給他爹守了幾日靈,等出殯下葬後,人就累病了,病得挺重,要死要活的,可鎮上郎中給他診脈。卻說他全身好端端的。一點病也沒有……”
“老安頭不信,又找了別的大夫看,又去城裡的醫館看,人家都說他脈相好好的。沒得病。可這孩子好胳膊好腿的。就是跟個活死人似的,不能站不能走,只能躺着。自個兒都翻不了身……”
“大家都說他可能是鬼上身了,和尚道士請了,法事也做了,還是沒見好。兒子死了孫子又這樣,老安頭一股火就病得爬不起來了。”
鄉里鄉親的,老闆娘雖有看熱鬧之嫌,也不乏唏噓同情:“老安頭這一躺下,麪館就沒人開了,不說您,我們這些老街坊也惦記着他的面……”
“真是不幸,可惜了。”
玄朗聽老闆娘這番說辭,眸色間多了幾分深沉,神色如常,順話意感慨了幾句,問明瞭老安頭的住址,道謝後離開。
“怎麼樣?”
榮嬌牽着馬等在店外面,店門窄仄,裡面光線又暗,她看不清裡面的情形,只能聽到個大概情況,好象是老闆家出事了,這面是吃不上了。
玄朗從她手裡將馬繮繩拿了過去,另一手牽着她的手,神色平和:“老安頭生病了,一會兒我們去看看。你餓不餓?先去前面的小店墊墊肚子?”
“不餓。”
榮嬌搖頭,微帶疑色:“既然人家病了……你是要給他治病?”
之前他說過店沒開,去家裡找人的……現在,還要去家裡,是要幫他治病?
之前雜貨鋪老闆娘與玄朗的對話,榮嬌聽得不十分真切,但隱約也聽到說病得爬不起來了,還有孫子得了怪病之類的隻字片語。
“嗯,安家做面的手藝,斷了可惜。”
雖然只是碗麪,能把最普通尋常的面,做到極致,亦是了不起,就這麼斷絕了,還是挺可惜的。另一方面,他也想看看沒有毛病卻又全身不能動的安家孫兒,到底是何等怪病。
玄朗心裡有些模糊的猜測,目光輕輕落在榮嬌身上,她上次發病,脈相也與正常人無異……
安家很好找,按照雜貨鋪老闆娘指的路,順着巷子拐進去,裡頭第二戶人家就老安家。
黑漆的大門緊閉着,石砌的院牆,院子裡靜悄悄的,聽不到聲響。
玄朗上前扣門,青銅的門環拍得啪啪作響。
過了好一陣子,裡面纔有人應聲:“誰呀?”
是一道蒼老嘶啞的婦人的聲音。
“我。”
玄朗答得簡潔,榮嬌聽了差點想笑,她怎麼知道你是誰呀。
果然院子裡的人想得與她差不多,甚至比她還乾脆,直接道:“是要吃麪嗎?麪館不開火,家裡也沒有,請您吃別的去吧,對不住了。”
連沒門都來開,聽腳步聲似乎又轉身回去了。
估計是類似見面館不開找上門的情形有過不少,應付的話辭順嘴就來了。
“不爲吃麪。”
玄朗不以爲意,溫聲繼續說道:“在下與老安是故交,路過此地,特來拜會。”
“……”
裡面微頓了下,拖拖撻撻的腳步聲近了,吱呀一聲大門開了道縫,裡面露出一張憔悴蒼黃的婦人臉:“您認識我公公?”
……
“貴客請喝茶。”
開門的婦人將兩碗熱茶分放在玄朗與榮嬌的手邊,一聲不吭地退回到婆婆的身後站好。
陪坐在玄朗榮嬌對面的,是位白髮蒼蒼的老婦人,道是老安頭的老伴,先頭開門的是她的兒媳婦,安家兒子的遺孀。
“鄉下地方,只有粗茶,二位別嫌棄。”
安老太太雖沒見過大世面,年輕時卻也常到麪館幫忙,見到生人並不慌亂,只是明顯有些精力不濟。
“貴客從哪裡來?當家的病着,也沒法起身與您見禮……”
這兩位年輕公子,通身的氣派,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出身,她嫁到老安家幾十年,自然知道老安家沒有這樣的親戚,所謂故交,想是以前曾在麪館吃過麪,說起來,提起老安家的龍鬚麪,老頭子那手藝,真沒的說。
可現在……
老太太想到躺在東屋炕上的老頭子,再想想西廂裡不能動彈的孫子,一時悲從心生。
“無需客套……老安病得很重?在下粗通醫術,不知能否讓我給他看看?”
玄朗端起茶碗,茶湯黃濁,果然是粗茶,不是老太太自謙。
他擡手喝了幾口,榮嬌自打進屋就隨他行動,見他端碗,也端起來喝。
茶葉雖差,水是熱的,喝起來熱乎乎的,比水囊裡的涼水要舒服。
“您是郎中?”
老太太這下的表情要真實許多:“太趕情好!太麻煩您了……”
說着就站起身來,將玄朗二人往屋裡讓:“郎中說老頭子這病是急火攻心,多吃幾副湯藥養養就能好,可藥吃了幾副,還是不見強……”
還有孫子……
病急亂投醫,兒子死了,老頭子與孫子病倒,家裡的男丁全躺下了,就老太太與兒媳兩個婦人撐着,早就一籌莫展,且不管突然登門的貴客是粗通還是精通,總之,會把脈會看病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