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玄朗清雅如玉的俊臉染上一抹微不可察的紅暈,目光微頓,掃過鋪得平平整整的被子……所以,這是,欲蓋彌彰?
他的目光飛快地瞟了榮嬌一眼,自相識以來,自覺見過小樓不同的面孔,眼下這全身帶刺彪悍粗野的作風卻是頭一回見到……
說來他還真搞不懂小樓的小腦袋是怎麼長的,若是換個任意其他人,出了這種意外,都不會是她這種反應吧?居然還能小刺蝟似的翹着小下巴趾高氣揚理直氣壯!
玄朗眼裡的笑意就更深了幾分,耳根也有些微微的發紅,說實話,弟弟驟然變妹妹,還要一本正經地與她談論善後問題,他的心裡並不象表面上這般若無其事。
聽他輕描淡寫的淡然語氣,榮嬌有些拿不準他是否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不禁又追加強調了一句:“是受傷。”
“嗯。”
玄朗見她蹙着小眉頭,神情中似乎有些不確定,微微怔然,小丫頭其實是佯裝強勢,心裡是亂的吧?
“嗯,放心,大哥會處理的。”
放心,大哥會處理的……
類似的話他說過很多,從沒有哪一次令榮嬌感動得五味雜陳,她黑黝黝的大眼睛緊盯着玄朗,臉上現出疑色:“你,就沒有要問的?”
“沒有。怎麼,你有想說的?”
玄朗清楚,若是小樓想說自然會告訴他,若是不想說,自己開口追問反倒讓她爲難,咳……而她既然這樣問。就表明現在並不打算告訴自己什麼。
被反問的榮嬌迅速搖頭,沒有2麼想說的也沒有!
她的反應在自己的意料之中,玄朗勾起脣角笑了笑:“該用早膳了,陪我一起還是讓人送進來?”
“一起好了。”
雖然小肚子還是有些難受,不過用早膳又走不多遠,再說她離開了正好讓人進來整理收拾。
“外面冷,我讓人給你取件厚些的衣服換上……慢慢整理。不急的。我先出去等你。”
說着轉身出去向外頭的僕婦吩咐了幾句,然後安靜地站在檐下等候。
等榮嬌在僕婦的幫忙下週身上下收拾利索,裹了厚暖的毛披風走出來時。玄朗回頭看去,出現在自己眼中的還是那個熟悉的課少年公子……
“大哥,這衣服很合身。是給我準備的?”
榮嬌心裡不踏實,沒話找話說。
她剛纔看到自己住的屋子裡滿滿一箱子的新衣服。服侍的僕婦說是玄朗事前吩咐準備的,難怪昨晚她們拿來的衾衣也是全新的。
“嗯。”
“爲什麼?”
若不是那些衣服。不管裡外,無一不是男款的,她都要以爲他早就識破了自己的身份,昨天晚上的留宿是有預謀的。
“小小年紀哪那麼多爲什麼?幾件衣服而已。合身的話,等走的時候就全包上。”
玄朗不以爲意,他纔不會告訴她年前她答應來拜年時。某個做大哥的就想到這裡離城遠,一天內往返比較趕。年節無事,若弟弟在家中留宿,不能沒有更換的衣物,就吩咐人照着他尺寸提前備下了。
……
用了早膳,榮嬌又去看了綠殳,見她果然還昏沉沉的,知道今天自己執意要走確實勉強,只好聽從玄朗的安排,讓人去芙蓉街報信兒,自己繼續住下。
回到房間,屋子已經收拾整潔,開過窗通風了,空氣很清新,案几上白玉香盤裡燃着暖甜的沈丁香,屋角與暖榻旁都放了炭盆,僕婦上前幫她解了披風,輕屈膝告退。
枕頭旁放了個小包袱,榮嬌打開一看,裡面是全套的衛生用品,想來是玄朗吩咐的……
榮嬌看着裡面的東西,抿了抿嘴角,已經這樣了,好象也沒什麼好害羞的了!從裡面拿了一條新的起身去了淨房。
好吧,她之所淡定,是因爲她已經決定繼續自欺欺人了,給了自己足夠的心理暗示,並已經讓自己相信——小樓公子受傷了,這只是傷口在出血而已!
……
榮嬌在玄朗的別院住到了初五才離開,按玄朗私下的意思,最好能再晚兩日,可榮嬌一見綠殳已無大恙,歸心似箭,再也坐不住了。
其實玄朗一點壓力也沒給她,這幾日待她一如以往,寬厚縱容,自然隨意,與待原來的小樓無甚區別,若不是榮嬌對自己的記憶力沒有絲毫的懷疑,她幾乎要以爲玄朗並不知情。只是每日兩碗溫補的湯藥,每餐桌上多出的滋補湯品,體貼而隱晦地提醒着她,而這幾日的相處,玄朗雖然言行如昔,仔細體察還是有所區別的,以往那些表現親近的肢體動作,幾乎從末出現過。
他以一種不易察覺的剋制,在榮嬌面前收放自如的保持恰到好處的分寸,就是太好了,好得讓榮嬌生起負疚感。
好幾次她都想全盤托出,將自己的情況原原本本地告訴他,可又下不了最後的決心,雖然她確定玄朗不會害她,就算他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是池家的大小姐,也不會有任何問題,可是每回都張不開口,總覺得有這層你我心知肚明的紗,哪怕知道是掩耳盜鈴,似乎會從容自然些。
嗯,他還是大哥,至於她,是弟弟或妹妹,有不必分得太清啦……若真要說破了,彷彿現在的融洽就會被打破,不知道再怎麼繼續相處了。
不知玄朗是否也與她想法相同,總之,整個別院的下人依舊是小樓公子長小樓公子短,並沒有人懷疑她的身份,就連那兩個服侍的僕婦,不知玄朗怎麼與她們講的,自始至終沒有流露半分異色。
恍忽間榮嬌也以爲自己與玄朗之間並無改變。
所以從來不瞞着欒嬤嬤任何事的她,這次卻把玄朗知曉自己身份的事瞞下了,連她初潮已至的事也一併瞞下,沒有與任何人講。
這似乎只是自己與玄朗之間共同擁有的秘密,忽然有種同謀共犯互相包庇的小激動。
包括欒嬤嬤在內的所有人,都以爲確實是因爲綠殳的病誤了返家的行程,甚至連綠殳自己也對此深信不疑,唯一令欒嬤嬤疑惑的是,玄朗公子這次的回禮很奇怪,衣物也就罷了,無緣無故地怎送了這麼多阿膠紅參等補氣血的滋補藥材?
不可能是給綠殳的呀,她明明是風寒且是個隨從,玄朗公子雖待人寬厚,也沒理由給她一個小啞僕這般厚待啊!
唯一知曉內情的榮嬌縮頭不吭聲,對嬤嬤的嘟囔不以爲然:“嬤嬤,您想那麼多做什麼?只不過是過年時的尋常禮物,大哥都說了是送家裡人的!有什麼合適不合適的,咱們之前不還給人家送了糖果零嘴兒?也沒見人家說不合適!”
當時她都說了不要了,嬤嬤會多心的,大哥非不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