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八三節:語言的藝術(二)

第二天,馬林本來是想謝絕安東尼帶他們去那不勒斯中央區去玩的,畢竟在馬林眼裡,這種大城市裡充滿了人擠人的街道,各種味道足夠害死任何一隻一米二。

只可惜,當馬林聽說中央區有還能運作的古代遺蹟時,立即來了興致——之前的養老院AI雖然關機了,但是馬林一直都沒忘了重啓它,既然這兒也有一個古代遺蹟,馬林希望能夠從中找出一點線索。

於是跟着安東尼來到中央區——嗯,到了現場,這才發現這哪是什麼遺蹟啊,這根本就是一個大型的機場啊。

那些跑道已經變成了住宅區,期中一條跑道更是變成了大道,馬林他們就是順着跑道來到了候機大廳——當然,法羅爾把這地方稱爲遺蹟還是有道理的——因爲馬林看到了機器人。

不是十七號那樣的軍用貨,而是使用履帶的維護機器人。

這些機器人拿着棍子正在驅趕那些佔道的小販,這讓馬林有些感嘆——那怕時光變了,人變了,有些事情還是不會變的。

“那些是什麼?”姑娘們不知道,所以諾娃特意問安東尼。

“殿下,這些是遺蹟的保衛者,它們維護着這處遺蹟,從我們家族建立這座城市之前,它們就存在於這裡了。”

這時,一個機器人跑了過來:“是安東尼少爺啊,今天又帶客人來玩嗎。”,這個機器人的腦袋上有一個小型的屏幕,一個小小的眼珠正在上面,看起來……應該是AI。

“是的,今天我帶我的朋友馬林先生過來。”安東尼微笑着說道,同時向它介紹起了馬林。

馬林矜持地笑着點了點頭,同時以英文做出問候。“上午好,我要怎麼稱呼你。”

“啊……好久沒有聽過帶有東方口音的英文了。”這個眼珠似乎在懷念,不過他接下來的半句就開始使用中文了:“上午好,你是從東亞過來的嗎,聯合還在嗎。”

“不在了,東亞那邊有了一個叫泰南的國家。”馬林搖了搖頭。

“……果然,文明被毀滅了。”這個AI感嘆了一聲,然後看向馬林:“但是你還記得,這證明你與聯合有淵源,所以請跟機器人來主控室吧。”

既然這位邀請,馬林也就反客爲主,帶着不明所以的衆人進入了大廳。

在一處牆前,機器停下,然後牆壁裂開,出現了和上次的酒店差不多的電梯結構。

“我從來不知道這兒還有這個。”安東尼好奇的看向那個AI:“傑森,你以前都沒有跟我說過。”

“有些智慧並不適合你,安東尼少爺,好奇會招致災禍。”機器人說完,致意衆人進入。

馬林安慰了姑娘們,帶着她們走了進去,然後看向站在外面的安東尼:“進來吧,知識是力量。”

“我……好吧。”安東尼最終走了進來。

電梯的大門閉合,開始往下移動。

在到達地下十五層的時候,電梯的門打開,隨之,有燈亮起,將整個白色的走廊展現在所有人的面前。

馬林走到了前面:“傑森,我能這麼稱呼你嗎。”

“當然可以,我也可以稱呼你爲馬林嗎。”

“當然,我就是馬林。”帶着衆人走過走廊,馬林站到拐角前的臺階上,看着下方的中央機房,機房的中央立柱區域的平臺上的椅子上,坐着一具已經風化的白骨。

它擡起了頭,瑪蒂爾達立即一聲怒斥,神聖的氣息橫掃整個機房,但是這具白骨並沒有被隨之而橫掃。

馬林發現椅子上有數根管子插在顱骨的後面。

“古代人。”馬林說了一個詞。

原本殺氣騰騰的衆人立即平靜了下來。

“你怎麼知道它是古代人?”瑪蒂爾達看着馬林一臉的驚訝。

“你一個神聖呵斥過去它什麼事都沒有,正常亡靈的它現在都已經鏟不起來了。”馬林反駁得有理有據。

而這個顱骨擡起了頭,這樣一來,馬林就確認了它的顱骨被金屬架子託着。

“傑森,他們怎麼進來了。”這個顱骨‘說’道——一個小型的喇叭貼在它的顱骨上。

“馬林先生使用了非常標準的英文,觸發了你留下來的關鍵詞。”

“這樣嗎……”顱骨使用的也是英文,在聽說了馬林能夠聽懂中文之後,這傢伙立即熱情了起來:“我的老天爺,你是東亞過來的,那邊怎麼樣了。”

一口標準的普通話。

“我並不是從東亞來的,那邊現在叫泰南,我是從泰南人那兒學的你們說的中文,現在其實是叫泰南語。”馬林說話半真半假,但是他的確跟人學會泰南語——要不然沒辦法解釋他爲什麼泰南語六級。

這個顱骨佬沉默了一下,然後嘆了一聲:“是啊,都過了八個千年了,傑林,鋸開我的顱骨。”

“張先生,你的電子腦已經非常老化了,現在鋸開,您將只剩下十五分鐘的壽命。”

“……夠了,傑森,我想跟我的這位新朋友上去,去看一眼真正的天空。”

“……如您所願吧。”

當一條機器臂落下,開始鋸開那個顱骨的時候,法耶靠近馬林身邊:“這真的不是亡靈?”

“古代人通過……”馬林思考了一下怎麼說明:“通過一種極爲神奇的工程學將大腦包裹起來,製作成可以長時間使用的狀態,不受生靈老化的限制。”

“可以這麼說,馬林先生您很有智慧。”AI傑森感嘆道。

而馬林小手一攤:“要不然無法解釋你嘴裡的張先生是怎麼活下來的。”

然後,馬林與姑娘們,還有從剛剛開始就張着嘴的安東尼一起看着那個顱骨被鋸開,就像是馬林想的那樣,一個被黑色金屬包裹的腦子出現在了衆人的面前。

一具外骨骼被AI傑森拖了出來,電子腦被裝入它的胸膛。

然後張先生的聲音再一次響起來:“馬林,我們走吧。”

“你們在這兒等我。”馬林說道,然後跟着這位走上了機房一側的升降面板。

“馬林,你聽說過以前的故事嗎。”張先生的話聽着像一個南方人。

馬林點了點頭:“我聽說過,也從兩個AI那邊瞭解過一些情況,第一次大毀滅之前的時代,也就是地球聯合的時代,我知道您是那個時代的人。”

“是啊,我當時是那不勒斯第一機場的機房管理員,大毀滅來的時候,我剛剛完成了電子腦的更新,正因爲如此,我纔有機會活到現在。”升降面板在上升,這位舊世界的倖存者將他的故事娓娓道來。

在張先生的故事裡,他一直在等待着,一開始是等待着救援,然後是等待着有後來者過來,最終,他放棄了,他的身體腐朽了,但是電子腦一直都託管在機房的數據庫裡,他在那兒沉睡了很久,直到馬林的到來。

“我感受到你話語中的真實,你的心跳,你的表情,你沒有撒謊,地球聯合最終還是失敗了,那些該死的入侵者毀滅了一切,但是我也很欣慰,因爲人類再一次在這裡建立了城市,你知道嗎,當我看到你的同伴裡有寵物的時候,我挺開心的,因爲這些獸人也好,精靈也好,在我們那個時代,都只不過是歐洲區的人們眼中的寵物,他們也是生命,卻天生低你我一等。”

“我也是啊,我耳朵是方的。”馬林笑着說道。

“但現在,你是人類,他們也是,每一個人都是自由的……這就夠了。”說到這裡,頂部的穹頂在開啓,馬林眯了眯眼,而張先生外骨骼上的取景器開始工作,它看着眼前的城市發出了喜悅的歡呼,張開雙臂的外骨骼跪了下來,然後坐直了身體:“馬林,你知道嗎,我很高興,你看啊,人類又回到這片土地了。”

“張先生,這個世界依然非常危險,混沌……”“混沌是北美區傢伙出召喚的,被慾望所控制的混蛋們毀滅了地球聯合。”

張先生的取景器指向馬林:“馬林,你在現在這個世界,實力怎麼樣。”

“……一般的妖魔鬼怪打不過我,應該是這樣沒錯。”馬林說道。

“那太好了,我求你一件事情,在我後死,如果可以,帶着我的電子腦回到我的故鄉,好嗎。”

“……我盡力。”馬林這麼說道。

“那太好了。”這位張先生看起來很開心,他看着眼前的城市:“現在這裡是什麼人。”

“法羅爾人,往北是希德尼聯合,這個世界與您所想的完全不同了,我從AI那邊獲得過地球聯合的一些情報,所有的國家都……消失了。”馬林長嘆。

而張先生似乎並不在意,他只是看着眼前的城市:“馬林,記住,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這個世界從來不會圍繞着一個種族或是一個文明而轉動,我們也好,你們也罷,都是這個世界中掙扎求生的人,所以……好好的活下去,好好的……感受新世界……”

馬林扭頭,看着電子腦上的脈衝燈不再明亮。

“張先生,你沒問題嗎。”

“我要死了……馬林……”

“還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嗎。”馬林單膝跪在張先生的面前。

“好好……活下去……”

脈衝燈停止了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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