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兒小臉微黯:“這是官府的事,玲兒也不懂。玲兒只知道這次雪災死了好多人,我的爹孃還有小夥伴們差不多都死光了。之前還有人把屍體運到城外掩埋,後來外面實在太冷了,他們死在哪兒屍體就在哪兒擺着。玲兒幾乎都不敢出門,怕看到死人。”
方瑤心中微痛,這麼小的孩子,一睜眼身邊到處都是屍體,尤其父母就在眼前躺着,這種恐懼和無助可想而知。
朝廷啊,怎麼養了這麼多貪官腐敗,他們拿着賑災的銀子中飽私囊,心裡就不會不安麼?
方瑤摸了摸她臉,扶着她坐下,又將她的腿搭在自己的腿上,女孩身上倒還好,就是手腳凍瘡特別嚴重。方瑤細細在她腳上抹着膏藥,一邊道:“既然官府不處這些屍體,爲何今日又把你爹孃的遺體拉走?”
玲 兒聽到這,想到父母已逝,未來不知道該怎麼辦,那眼圈一紅,豆大的淚珠子在裡面打着轉,卻是忍着不掉下來。
“怎麼了?想你爹孃了?想他們就痛痛快快的哭出來,等哭過了就沒事了。”方瑤察覺到她的異狀,擡頭道。
玲兒憋了半天,卻是道:“姐姐,我不敢哭。”
“爲何?”
“那些官兵們拉走我爹孃的遺體的時候說,不許我哭,哭了就不給飯吃。爹孃臨終前讓我好好活着,所以我要好好活下去。”
這話看似前言不搭後語,但方瑤卻是聽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玲兒謹記她爹孃臨終遺言,雖然傷心,但爲了要好好活下去,也不能掉淚,因爲哭了,那些官兵們就不東西吃,她就活不下去。活不下去就算食言,對不起她爹孃。
這些喪盡天良的東西,至親過逝,連哭的權利都不給,還有沒有半點人性。
“不要聽他們的,那些官兵嚇唬你呢!再說了,有姐姐在,姐姐不會讓你再餓肚子的。”方瑤說着卻是看到玲兒垂着腦袋,許久那一滴豆大的淚珠子掉了下來。
她哭了,卻是不敢哭出聲。
可憐的孩子。
方瑤一把摟住玲兒,拍着她的背安撫道:“哭吧,盡情的哭吧,等你哭夠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方瑤的聲音柔和溫暖,似有一種魔力,玲兒聽後竟真的放聲哭了出來,聲嘶竭力,肝腸寸斷。令聽者無不心酸憐惜。
屋子裡這麼大的動靜自然把外面的人都給吸引了過來,墨離和大家站在門口,雖然焦急好奇,但誰也沒敢衝進去。
因爲他們都知道方瑤再幫女孩洗澡呢!
“方太傅。”柳宗青到底忍不住,朝着裡面喊了句。片刻後傳來方瑤的聲音,“我沒事,你們且去忙吧!”
“......”柳宗青扯着脖子還想問點什麼,卻是被墨離擡手製止,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招呼着大家繼續各忙各的。
眼下這情況很明顯,定然是那女孩這些日子太過擔驚受怕,一直強忍着,此刻瑤兒卸下她的防線,就忍不住要發泄,這是好事。
只有把心中的情緒發泄出來,那女孩才能面對以後的生活。
柳宗青見墨離都不擔憂,自己也就不操這心了。和另外幾個太醫一起清點隨行物品。
災情這麼嚴重,必須馬上實施扶災政策,這天眼看就要黑了,他們沒有多少時間可以耽擱了。
墨懷凝着那道緊閉的房門,不知在想些什麼,最後也加入柳宗青的隊伍,只是途中又不由自主的多瞥了那道門兩眼。
“好了好了,別哭了,相信姐姐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方瑤摟着女孩,許是壓抑太久,這回哭得似是有些收不住,方瑤寬撫了兩句也就由着她繼續發泄了。
不知過了多久,女孩才止住哭聲,從方瑤懷裡退了出去,垂着眼瞼不敢看方瑤。
“姐姐,對不起。”半晌,她擠出這麼一句話。令方瑤有些莫名其妙:“怎麼了,好端端爲何要跟我說對不起?”
“我把你的衣服弄溼了。”女孩指着方瑤胸前那一片溼掉的布衫道。
“傻孩子,這是小事,用不着說對不起。”方瑤失笑,拿出布巾替她擦拭眼角的餘淚,“現在是不是心裡舒服多了?”
“嗯。”玲兒有些不好意思,畢竟初次就這麼唐突,總歸是不好的。
“之前我一直忍着不敢哭出聲,他們把爹孃拉走以後我纔敢躲在桌子底下流淚,後來沒多久,你們就來了,所以我......”
“所以正是你傷心時,我們這些人還來打擾,說來還是我們不對了。”又何須你對我們說對不起。
“姐姐,你們是路過大同還是......”
“路過。”
“那你們下一站去哪兒?”
“柳州吧!”大同和柳州好像挨着的,所以過了大同應該就是去柳州,方瑤對這邊不熟,所以也不敢確定。
“那......”
看這小傢伙欲言又止,似是很爲難的樣子,方瑤不禁道:“怎麼了,有話就直接說,不用怕。”
“姐姐。”女孩似是受到鼓舞,清脆的喊了句。
“嗯?”
“你們可不可帶上我,我想和你們一起走。”
方瑤手中動作一頓,擡眸望着她:“你說什麼,你要跟我們一起走?”
許是太過驚訝,方瑤的音量略有些拔高,把玲兒嚇得一時不敢吭聲。
“對不起,你不要害怕,我就是太意外了。”方瑤連忙又將聲音放柔,“你剛纔說什麼,你要跟我們一起走?”
玲兒遲疑的點頭,不確定她這個要求是不是有些過份了?畢竟人家幫了她,給吃的還給衣裳還幫她洗澡,現在居然賴上他們,是不是有些得寸進尺了?
她怯生生的道:“是不是不太方便?”
確實是不方便啊!
多一個人就要多分一分心思照料,別的倒不怕,就怕京城那些人暗中造訪。
畢竟墨離意料中的刺客還沒出現呢!
可要是不帶她走,她將來又該怎麼辦?父母俱已不在,無人依靠,連自己養活自己的本事都沒有,留下她,不管不顧,將來還不一定怎麼樣呢?
方瑤一時也拿不下主意。她道:“你容姐姐想想,明日再回復你好嗎?”
玲兒倒也懂事,知道帶上她是件大事情,姐姐不敢輕易決定,便點了點頭不再言語。
說實話,當這位姐姐露出驚訝的表情那一刻起,她就想收回那句話了。
自己到底是個累贅,會給他們添許多許多麻煩,提這樣的要求,實在是在爲難他們。
方瑤幫她上好藥,又替她穿好衣裳,梳了髮髻,這才帶她出了門。
衆人一見眼前這個乾淨清秀的小女孩,都有些不敢相信這是之前躲在桌子底下死活不肯出來的髒兮兮的女娃娃。
雖然見着大家,還是有些怯生生的模樣。
“來,跟大家認識一下,這位是墨離,這個你已經認識了,叫墨懷,那個是柳大夫......”方瑤將屋子裡的人都一一向玲兒介紹了一遍,只有熟悉了大家,日後相處纔不會陌生。
墨懷瞅着這女孩生得這麼漂亮標緻,滿意的點點頭,雖然他也不知道他在滿意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