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就是帝都園。
方瑤仰頭望着那三個赤壁金黃的大字,龍飛鳳舞,霸氣張揚。與別家店面的招牌字的工整大有不同。她饒有興趣道:“名字起得莊嚴也就罷了,連字體也威武有力,它真的只是一個酒樓麼?”
“確實只是個酒樓,不過它來歷非凡。”墨離就知道以方瑤的聰慧必然會洞察這帝都園三字背後令有懸機,當下也不隱瞞,笑着道,“六十年前,先皇到民間微服私訪,剛入江南地界,便遇到刺客。當時身邊的侍衛都被刺客纏住無法脫身,先皇會些功夫,卻是不精通,差點被擒。幸好被路過的一戶商人相救,才得以保存性命。那商人有一女......”
墨離說到此處,扭頭望向方瑤,燈光下,她的側顏如此清麗絕豔,不禁的些看着迷了。
方瑤正聽起得起勁,忽然旁邊沒了聲音,便也扭頭看過去:“爲何說到一半就不說了?”
“後面的故事,我不說相信你也猜得到。”墨離回神淺笑道。
方瑤眨着明眸,瞭然的笑了笑:“莫不是先皇看上那商人之女,隨後帶回京城了吧?可這跟帝都園有什麼關係?”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實再多費心思,或許能猜得到後面的故事。”墨離道,“那商人的女兒與先皇倒也一見鍾情,隨後跟着先皇入宮,爲嬪爲妃。先皇對她百般恩寵,引起先皇后和各宮的嫉恨,遂暗中陷害挑拔,幸而先皇都不爲所動。可他如此寵愛,也引得朝政不滿,爲了不讓先皇爲難,也着實厭倦宮中這種爾虞我詐的生活,便奏請先皇降旨,逐她出宮。先皇自是不允,可也捨不得她繼續在宮中受累,權衡之下,只好放她出宮。但有一個條件,就是不許她走遠,只能呆在京城中。
本就是經商出身,出宮後,便辦起了這帝都園,自食其力。”墨離擡頭指着那帝都園三個字道,“這三個字就是先皇所賜,當時不知紅煞多少人的眼睛。”
“見字如面,有先皇親自賜字,這帝都園乃至整個京城誰敢造次。不過她沒有子嗣麼,創辦帝都園,離開皇宮,縱然自己脫離苦海,兒女們呢?她走了,不會連同帶着孩子一起走了吧?”方瑤道。
“爲了先皇,也爲了謀得一生太平,她沒有要孩子。”墨離說完,語氣不無嘆息之意。
方瑤吃了一驚:“她竟是連孩子都沒要?”
“先皇可以爲了她不寵信六宮,不偏信六宮。她自然也能爲了先皇犧牲自己,算是回報吧!”墨離道,“當時以她受寵的程度,倘若產下男兒,大家都傳必定會冊封爲太子,就即便是女兒,那也決定是京城最尊貴的公主。後宮和前朝流言四起,議論紛紛,大好江山,怎可立一個平民生下的孩子爲儲君。先皇雖不堪輿論,但爲了維護心愛的女子,從頭至尾都抱着不予理會的態度。可她卻是很在意,加之本身就性情恬淡,不喜這後宮權威之爭,不貪虛榮,所以堅決不要孩子,只盼這帝都園養老歸終。”
墨離邊說邊簇擁着她往裡面走去,帝都園有三層樓閣,層層爆滿,座無虛席,生意極好。
兩人一起上了三樓,不用小二招呼,墨離直接往最後一個雅間行去,想來他常來這裡。
“那現在這帝都園誰在打理?”方瑤就着方纔的話題繼續問道。當年先前與商人之女邂逅少也有三十,如今六十年過去了,那女子早過古稀之年,就算尚在人間,怕也沒有精力打理這麼大一家酒樓了。
“聽說是她的一位侄子,也是學經商的,人直爽很擅長交際,帝都園到他手裡倒是愈辦愈好了,與城中各富商和達官貴胄都有交情,算是人面比較廣的。”
“這樣倒還好。”這酒樓有皇家做後盾,就怕落得那些貪慕富貴的人手中,利用先皇謀得不正當的利益,壞了酒樓的招牌不說,還毀了這背後這麼一個悽美哀涼的故事。
方瑤忽然嘆道:“這情字到底爲何物,竟然把一代帝王都陷了進去到無法自拔的地步了。”
自古帝王最是無情,卻沒想到,墨離的先祖是個癡情且專情的種子。
“是啊,這情字到底爲何物,竟把宮裡的天子貴胄惹得一個個連江山都不屑要。”墨離意味深長的附合了一句。
這陷入情字的何止先皇,他也不算一個麼?
倘若他想爭帝位,以他今時今日的能力,也不是沒有勝算。但方瑤不喜歡這權謀之地,而他也不想讓這所謂的後宮染了他們這份純淨的感情。
正說着,突然雅間的門砰的一聲被撞開,千蕁下意識的就摸向腰間的劍,時刻警戒。就是墨離也是俊眉微擰,一張俊臉沉沉的。
但凡來這帝都園的都是在京城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尤其三樓雅間大多都是京城裡一些大人物特定的座席,彼此間都認識,也懂其中的規矩,便是相遇不相擾。
這沒頭沒腦的撞開他的雅間,是惡意挑釁還是無意冒犯?
不管是前者還是後者,今兒個這吃飯的心情是擾了的。
還沒擡頭看過去,就聽到千蕁低低的驚呼了聲:“懷世子?”
只見門口站着一個七八歲大的小男孩,粉雕玉琢,精緻可愛。墨綠色的長袍大氅將他包裹在其中像是一個瓷器娃娃,烏黑明亮的眼睛正呆呆地望着墨離一行人,除了驚愕再沒有其他表情。
“好漂亮的小男孩。”方瑤剛剛驚歎一聲,就聽到墨離朝着這男孩喊道:“墨懷?你怎麼在這兒?”
墨懷聽到墨離的聲音,倒似不之前那麼害怕了,卻是在站在門口不往裡走,也不出去,嘴巴抿得緊緊的,瞧着有股子倔勁。
方瑤看着不對,這孩子不會不知道說話吧?
正想着,門外就聽到罵罵咧咧的聲音,像是朝她們這邊的。方瑤下意識的就明白過來了,捅了捅墨離的肩膀,不等她吩咐,墨離就起身將墨懷撈在身邊,然後向千蕁使了個眼色。
千蕁提着劍,站在門口,劍未拔出鞘,卻是整個人寒光凜凜,森涼如冰。
方瑤暗咋舌,千蕁其中不用配劍,她自己就是把利劍,誰見了都要退避三舍繞道而行。
就好比現在,如她這般杵在門口的,哪裡像是個暗衛,更像一尊從地獄出來的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