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不是李月蘭口才好,而是這件事壓在她心裡幾年了,她反覆思量,看得明白,想得自然也透徹。
陳百生面色微紅,低聲道:“蘭姨,我錯了。原以爲入贅就是爲了圓兒好,沒想到反而是害了她,也害了你們!”
李月蘭擺手:“這事不怨你,你父母走得早,有些事你想得不夠仔細全面也是有的。且我也知道你是不想再看圓兒夾在你們兩個之間繼續爲難。”
這些年,方圓爲了他,說不上頂撞吧,但總跟她唱反調,鬧得有些不愉快。
“娘,那你的意思是......”方圓不忍陳百生受責,忙插話問道。
李月蘭瞅着這個傻女兒,明明比以前精明多了,怎麼這會兒又傻回去了?
方瑤知道李月蘭有些話不方便自己親口說,便適時道:“大姐,你還不明白麼?娘不反對你們的事了,只要你們把桂叔和田嬸那邊搞定了,她就同意你們的婚事!”
“真的?”方圓不敢置信,抓着李月蘭的手腕反覆確認道,“娘,瑤妹說的是真的麼,你真的不反對我們了?”
“你這個傻丫頭!”李月蘭戳了戳她的額頭,又愛又恨又氣又無奈,“你是我女兒,好不容易尋到自己喜歡的人,我自然是希望你幸福的。”
她花了那麼長時間都沒能從亡夫的陰影中走出來,聽瑤兒說,陳百生剛剛追求她的時候,她是拒絕的,之後是陳百生一點點的讓她放下心結接受他。
這麼來之不易的感情,她做什麼要反對。
之所以不贊同,一切都是因爲陳桂和田梅不好相與罷了。
況且這些年,有多少人勸他們分開,除了兩家長輩,每次陳百生和方圓回來,鄉親們也沒少議論。可是他們依然認定對方,攜手走了過來。這其中的辛苦,她是看在眼裡疼在心裡。
既然勸不聽,打不散,那何不成全。
省得他們在陳桂和自己這邊兩頭受難。
“娘,謝謝你。”方圓又是欣喜又是慚愧,“娘,之前跟你說了很多不中聽的話,娘別往心裡去,我不是有意要要傷你的心。”
“你要是有意要傷我的心,我也不能往心裡去,誰讓我是你娘呢!”李月蘭撫着她的繡發,滿目慈愛道。
母婦這些年產生的隔閡似是一下子就清了,方瑤忙給一旁的陳百生使眼色,這個時候未來女婿還不表真心,更待何時。
陳百生會意,忙起身朝李月蘭躬身一拜:“蘭姨,謝謝您成全我和圓兒,日後我定會善待圓兒,決不讓她受半點委屈。”
“這可是你說的?”
“我說的。”
看着他面上的喜意,李月蘭聲音又突然沉了兩分:“你別高興得太早,我同意沒有用,得你叔嬸同意才行,方纔我說過了,他們纔是關鍵。”
“蘭姨放心,我會盡力說服他們,讓他們接受圓兒的。”陳百生又是這句話。
把李月蘭說得剛熱起來的心又冷了一分,聲音也跟着涼了下來:“你若能說他們,早就說服了,我很想知道你是打算怎麼說服他們的。”
倘若他說服不了,豈不是要讓圓兒等他一輩子?
“我.....”陳百生嗆言,對叔嬸,他還真沒有什麼好法子。
李月蘭微微一嘆,到底不忍逼他太緊,即是同意了,總要端正一下態度,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了。
她語氣一軟,嘆道:“罷了,說再多,也是爲難你。自己的事好生想着,只一點,別再讓你叔嬸上我這兒來鬧了,即便同意,將來圓兒也嫁得不彩!”
“知道了。”陳百生低首,滿是愧色。
“吃飯吧,再不吃就涼了。”李月蘭不願再把氣氛弄僵下去,女兒好不容易回來一趟,都要高高興興的纔對。
主動示意陳百生入座還給他夾了兩筷子菜,令陳百生很是受寵若驚。
對他好,就是李月蘭最明確的態度了。
方圓看在眼裡,喜在臉上,愧在心裡。
因爲她還發現這滿桌子的菜,竟全是她和百生愛吃的。回想以前每次回家,好像也是如此。
而她絲毫不察,還跟李月蘭爲了自己的事跟她犟嘴,次次違逆她,她太不孝了。
“娘,你也吃。”方圓羞愧難當,給李月蘭的碗裡也添了些菜。李月蘭欣慰一笑,又給她也夾了些愛吃的。
如此,這頓飯下來,倒吃是盡興。
是李月蘭知道陳百生和方圓的事之後吃得最開心的一次。
飯後,兩人陪着李月蘭又閒聊了一會兒,想着店裡還有事,只得匆匆告別返城。
李月蘭不捨,愣是將人送到村口才折身返回。
方瑤手上還有幾款新的首飾花樣沒有完工,琳琅閣要在桃源鎮開新的分店,沒有新穎的花樣作主打是不行的,所以這次倒是沒有相送。也讓李月蘭和方圓、陳百生多點獨處的時間。
原本想着李月蘭回來時,應該會高高興興的纔對,卻是出乎意料的眉頭擰得死緊,看起來心情有些沉重。
“娘,怎麼了?”方瑤不由得問道。
李月蘭在她身邊坐下,看着她畫的那些首飾草紙圖案,卻是心不在焉:“我回來的時候,碰到你祖母了。”
方張氏?
方瑤手微微一頓,淡淡的嗯了一聲。
自打方長遠帶着方橫進城,一年就回來個一兩次,就是清明和春節。而方張氏受了那五十大板,兩條腿都殘了,腰也傷了筋骨,不能勞作,不能久坐,生活自理相當困難,可也沒有誰照料她,由着她在那個小院子自生自滅了。
好幾次方瑤看見她拄着兩條柺杖從地裡回來,手裡都是撿的別人不要的爛菜葉子,渾身又髒又臭,與以前的整潔乾淨那是一個天一個地,晚景甚是淒涼。
不過她看着可是沒有半點感覺,就是同情都沒有。
李月蘭道:“我回來時,她手裡有半個饃饃,有些髒,應該是路上撿的,她的臉髒得不像樣子,手也裂開了,有些還滴血,看着怪可憐的。”
雖說她不好,可也是她的婆婆,她深愛的丈夫的母親。她對這個婆婆亦有恨,可這麼多年過去了,這些恨早就被是時間慢慢消磨了。
如今,她又有些不忍心起來。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娘不必想太多。”方瑤淡淡的道。方張氏是過得不好,可也是她自找的,能怨誰!
“瑤兒,我想我們是不是可以給她一點幫助?”李月蘭這個想法早就有了,就是不敢提。
方瑤挑眉,臉上並未有太多的意外。李月蘭向來心慈,方張氏若是死了還好,沒死天天在她面前像個乞丐一般晃悠,再大的仇恨,她也沒心思計較了。
“你想怎麼幫?”
“我們是不是可以給她送些糧食,或者一日三餐給她送飯,你覺得怎麼樣?”李月蘭試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