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準備了一肚子的話想要勸的,此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因爲他知道,勸也是白勸,如此,又何必費這功夫。
鬧了這齣戲,方長遠做好飯,草草的吃了幾口就再也吃不下了,沒心情。方橫許是未從驚嚇中徹底回神,懨懨的,沒什麼精神,滿桌的飯菜竟是提不起半點興趣。陳菊和方張氏倒是胃口好得很,嘴巴塞得滿滿的,整一個風捲殘雲,狼吞虎嚥。猶其是陳菊,簡直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先前還在爲橫兒的小命提心吊膽呢,這會兒一家團圓的坐在一起,大口吃飯,若不是這飯菜的香味太真實,她都以爲自己產生幻覺了。
相比這邊的吃相各異,食不知味。李月蘭一家子安靜的很,大家拿起筷子,細嚼慢嚥的,和平常無異,好像剛纔的事情沒發生一樣,但其實心裡都在方張氏那一張張色內厲茬的臉上久久不能回神。
李月蘭想起方瑤最後走出來講的那段話,默然嘆了嘆,道:“瑤兒,那話是不是重了些?”
方瑤擰眉,目光有些冷:“娘,你想說什麼?”
不等李月蘭說話,方圓連忙開口:“我覺得不重。跟她們脫離也好,至少落個安靜。”
說完,連給李月蘭使眼色,叫她千萬不要再爲那邊多說一個好字,免得傷了瑤妹的心。
李月蘭不是不懂,她也並非那個意思。
“別緊張,事到如今,你祖母做的那樣過份,我又怎麼會再對她心存僥倖,我已經看清她的爲人了,不會再對她有任何憐憫之心。也不會再可憐她,我只是心疼你二叔而已。”
方瑤要跟方張氏劃清關係,以後贍不贍養的問題全憑心情了。那方張氏就全落在方長遠一人頭上,陳菊又是個懶惰的,方橫也不懂事,如此,方長遠一人扛下這麼大的重擔,豈不是要累死?
聽到李月蘭這麼說,方瑤臉上稍霽,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都是方張氏自己作出來的,她能如何!
“上次曹神婆的事,聽說你嬸子唆使你二叔跟別人借的銀子才把人請了來。看你嬸子當時死拽着曹神婆的那樣子,怕是借了不少。你嬸子前些天在城裡治臉,地裡的活全給耽誤了,現又欠下債,不知道這以後的日子要怎麼活?”
李月蘭越說越憂心,直把方圓和方正都說得擰起了眉毛。
“要不,給二叔送些銀子過去?”方圓建議道。
方正在一旁點頭附合。
方瑤卻是不以爲然:“不能送,送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那邊看到我們心疼二叔給他送銀子,就會想着往後也會給她們送去,不能讓她們有這種僥倖心裡。”
得讓她們自己自食其力,不然,以後不僅方長遠會累,她們也跟着受累。
當初那地,明明是借給二房的,但藉着藉着就賴着不還了,就它當成私有。那麼,送銀子,送得次數多了,她們就會把它當成習慣,久而久之這種習慣就會成爲一種必然,覺得她們大房應該這樣救濟二房,那要怎麼辦?
聽她這一分析,李月蘭幾個也覺得有道理,便不再說話。
這夜,起了陣陣涼風,屋子很是清爽。
方瑤閒來無事,便拿起壓在枕頭底下的《聞案錄》來,這些書早該還給墨離的,卻一直被耽擱。索幸那傢伙也沒急着要,倒是讓她打發時間用了。
這書看了兩三遍,都快倒背如流,但每次看每次都有不同的心得,且每次都被裡面的故事所吸引。
“瑤兒,別看了,要熄燈了。”李月蘭收拾好針線包,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都快半夜了,見方瑤還捧着書不放,便催促了句。
方瑤側了個身子,繼續看得入神。她有個習慣,就是喜歡躺着看書,覺得這樣特舒服,特享受。這個習慣就是到了這兒也不曾改變。
李月蘭見她不搭理自己,知道她肯定沒聽見。這孩子書一入手,就跟鑽進去似的,旁人說什麼,做什麼完全聽不見也看不看,真正應了那句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了。
也罷,她愛看就看吧,反正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哪次催她,她都這樣,索幸就不催了。
李月蘭攤開薄被,躺了下去。剛睡沒多久,就聽到外頭有人在叫喚。
“嫂子,瑤兒,睡了嗎?”
一直喊了好幾聲,李月蘭才醒,側耳一聽,好像是方長遠的聲音。
“瑤兒,你二叔叫我們!”她扭頭,看到方瑤還躺在牀頭捧着書,便道。
方瑤也聽到了,拍了拍窩在懷裡早就豎起兩隻耳朵的白老大道:“好像是。”
“這三更半夜的,是不是有什麼事?”李月蘭披了個外套,就起身。方瑤放下書也跟着起來,打開門一看,果然是方長遠站在外頭。
“二叔,這麼晚,有什麼事嗎?”
“瑤兒,你果真沒睡?”先前來喊門時,他還擔心着呢,有可能這麼晚大家都睡了。看到裡面亮着燈纔敢叫出聲,見到方瑤,臉上一喜,急道:“瑤兒,你快去幫我看看橫兒,他一直髮高燒,全身燙得跟火球一樣,你幫我去看看吧!”
本來是想去請劉大夫的,可三更半夜的,劉大夫又住得遠,怕是不好請。思來想去就想到了方瑤身上,也是陳菊提醒,不然他還沒頭緒不知道找誰好呢!
“發高燒,怎麼回事?”方瑤邊說邊走了出來,李月蘭跟在後面,順手關上門,怕吵醒方圓和方正。
“他叔,好端端的怎麼病了?”
“我也不知道,吃飯時興致就不怎麼高,睡覺時懨懨的一直沒精神,但也還正常,到了後半夜,就燒起來了,很突然。”對於這場病,方長遠也是很莫名其妙。
方瑤邊聽着邊隨他進了西屋。
陳菊正急得團團轉,眼淚都快掉出來了,看到方瑤連忙抹了下眼眶子道:“瑤丫頭,你橫弟他……”
方瑤像是沒聽到似的,不等她把話說完徑自走到牀前。她已跟這邊脫離了關係,方橫亦不是她弟弟了,沒心情聽她說這些。
陳菊看她臉上漠然的很,心頭訕訕的,扭頭看了看方長遠,樣子有些委屈。
方長遠也不理她,這個家如今鬧成這樣,有一半是陳菊的“功勞”,他還沒找她算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