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哪個園子侍女小廝進進出出,有條不紊的忙着。
又有馬車陸續過來,相熟的夫人小姐下了馬車就執手低聲笑談,目光時不時的瞥向冉長樂等。
由於耳力極好,冉長樂把她們壓低聲音的話,也聽了個仔細。
“姐姐,聽說冉小姐能來,可是託了老夫人這個大善人的福。”
“誰說不是。這冉大小姐欺壓庶妹,性情驕縱,關鍵又長的極醜。如果是我,斷不敢再出來丟人現眼。”
“嘻嘻,姐姐,你可想錯了。正是如此,她纔要多出來露露臉。這樣說不定哪個眼睛‘明亮’的世家公子,就看中了呢?”
“妹妹高見。我聽說媒人都快把戶部侍郎的門檻踏破了,妹妹溫婉動人,家世又好,可不是冉小姐能比的,至今都沒有媒人上門爲讓她說親呢。”
“姐姐謬讚了。有老夫人的福廕在,冉大小姐會有個好歸宿的。”
“只怕福廕也不管用了。你瞧瞧,這麼多女眷都歇在了這個大院子裡,尊圍着皇后娘娘,唯獨她們,被排除在外。到底是七品家,如果不是聖上恩許,今日她們如何能進得了大國寺。”
“桃園夾在大院子和僧舍之間,倒也清幽。”
……
冉長樂清冷一笑。
一清低頭,道了聲:“阿彌陀佛。施主請跟我來。”
幾人穿過幽靜的小路,前面是一片桃林。
已是六月,桃枝已經染了紅。顆顆掛在樹上,討喜的很。
一清又道:“桃園就在桃林中。過了桃林,就是僧舍。”
幾人穿過幽靜的小路,走了一盞茶,遇見了一個六角亭子,亭子是茅草亭,極簡,只有六個蒲團。
穿過茅草亭,再走上幾步,又見三舍茅草屋。
一清停了下來,道:“桃園到了。請施主好好休息。素齋稍後送過來。小僧告退。”
冉長樂福了福,含笑:“多謝一戒大師,多謝一清小師傅。桃園清幽雅緻,費心了。”
一清唸了聲:“阿彌陀佛。”
轉身離開。
桃枝氣憤道:“妄爲佛門聖地,竟也狗眼看人低。”
冉長樂斥責:“出門在外慎言。客隨主便。這桃園清淨的很,實在是個好去處。快去收拾東西。”
桃枝忙道:“是奴婢失言了。小姐和老夫人先去亭子休息會?奴婢們收拾妥當了,再去叫您?”
冉長樂笑道:“祖母,做了這麼久馬車,剛好趁桃枝她們收拾這會,我陪您走動走動?”
老夫人恰好心中有些疑問,想和她探討探討,道:“也好。”
冉長樂扶着老夫人慢慢的在桃林中走着。
桃子再過幾天就能吃了,可惜她們是吃不到了。
冉長樂遺憾道:“祖母,這桃子碩大,果肉肯定也甜美。要不我們多住幾日,等桃子熟了再走?”
老夫人笑斥:“你個小饞貓。”
冉長樂也不怎的,看見這大片桃林,這滿樹的桃子,心中異常歡喜,恨不得立刻摘幾顆嚐嚐。
只見老夫人又道,“沒想到桃林居然還有三間屋子。孫兒,這桃林啊,據說是大國寺建院時就有了。
每年桃子成熟,寺院就會摘一部分桃子供香,餘下的就送給過往的香客。
這桃子成熟時大如碗,肉多核小,咬一口,滿口香甜。
不熟時,咬上一口,滿口苦澀。端的是神奇。
只是以前,從未聽說桃林有房舍。
當時聽一戒大師把我們安排在桃林,吃了一驚。
孫兒,你如何看待一戒大師此舉?”
冉長樂盯着眼前的大桃,又留了口水。
至於祖母說了什麼,她只記住了‘滿口生香’,其它一概沒聽進去。
老夫人敲了下她的頭,寵溺道:“現在桃子未熟,還不能吃。”
遂又問了便剛纔的問題。
冉長樂收回目光,撒嬌:“祖母,大師一向高深莫測,孫兒可猜不出他的深意。”
老夫人點點頭,道:“明日祈福,需要半天。孫兒不想去可以在桃園中賞賞景。”
冉長樂正不想去,若祈福有用,她早就一天三炷香了,還那麼辛辛苦苦開魚宴賺銀子幹嘛?
祈福不過是掌權者控制人心的手段罷了。
所以,聽到老夫人說到了她心坎裡,忙點頭笑道:“還是祖母最疼我。”
“佛門聖地,不許亂跑。再有,這桃林據說綿延十里,不要深入,免得迷了路。”
“知道啦,祖母!”
一會兒,林嬤嬤尋來,笑道:“老夫人,大小姐,已經收拾妥當了。”
冉長樂詫異:“這麼快?”
林嬤嬤道:“茅舍看着簡陋,裡面東西一應俱全。而且東西有些年頭了,但乾淨的很。奴婢們也就好收拾。”
冉長樂拉着祖母的手臂,嬌笑:“祖母,我們回去吧,我都餓了。”
“好好好,你個小饞貓。”
到了茅屋,冉長樂仔細一瞧,屋內乾淨清爽,只有四把椅子,和一個茶桌。連同茶鼎和茶杯,都是竹子所制。
正牆上掛了一幅畫,畫中衣着華貴的夫人手臂上跨了個籃子,仰頭,擡手正準備摘桃子。
桃子有些高,夫人微微踮起了腳尖。
雖看不出夫人面相,但瞧着背影,想來也是個國色天香的美人。
除了這些,正屋再無任何東西。
視線轉向右邊,有個竹簾。
桃枝笑道:“小姐,竹簾之後是寢臥。”
冉長樂扶着老夫人進去,大眼一瞧,這寢臥也是極簡。
靠牆是張大竹牀,已經鋪好牀被,睡下兩人足以。
桃枝怕夜涼,把馬車上的軟被也拿了下來。
牀頭放了個竹製小矮桌,桌上還有面銅鏡。
牀尾一個兩開門的竹櫃子。
“祖母,您先躺會。等素齋好了,再叫您。”
老夫人年歲大了,舟車勞累,也不託辭,躺下歇息。
冉長樂等人悄悄出了屋子。
桃枝稟道:“小姐,主屋右邊是個空房,裡面也有牀鋪。晚上奴婢們就睡在這裡。
左邊是個廚房。一應俱全,可惜劉娘子沒來,不然還能爲小姐開個小竈。”
冉長樂笑道:“剛好趁機機會嚐嚐素齋。祖母說,大國寺的素齋味道極好。”
三七提着一壺熱水,自責道:“小姐,熱水燒好了。奴婢忘帶桃花了,不能爲小姐泡花茶了。”
“白開水也挺好。”冉長樂說完,又道,“先去給祖母涼上一杯。”
深吸一口氣,清新的空氣直入肺腑,看着滿樹的桃子,冉長樂又道:“桃枝,摘個桃子。祖母說不熟,不能吃。我想嚐嚐。”
桃枝踏進桃林第一步,看見大桃子就想摘了,一直忍着沒摘。現小姐一吩咐,立馬答道:“小姐,你等着,馬上好!”
說完,蹦跳着來到一棵桃樹下,圍着桃樹轉一圈,踮起腳尖摘了個又紅又大的桃子。
淨了水,遞給她。
冉長樂嚥着口水,喜滋滋的一口咬了下去。
然後含着桃肉,睜大眼睛,定格了。
桃枝心急,道:“味道是不是好極了?又大又紅,肯定好吃!”
冉長樂不說話,直接把桃子遞給她,示意他嚐嚐。
桃枝也不客氣,接過桃子,笑眯眯的咬了一小口。
冉長樂見她咬了桃子,趕緊吐掉口中果肉,皺着小臉,苦巴巴的喊道:“三七,快給我倒杯水!”
桃枝頓時感覺整個嘴巴都是苦的,尤其是舌頭,苦澀苦澀的。
這苦味順着舌頭直通喉嚨,又到胃裡,引起一陣翻滾。
趕緊吐了果肉,委屈道:“小姐,你坑奴婢……”
冉長樂抿嘴偷笑。
林嬤嬤見她們如此,笑道:“大國寺的桃子染了仙氣,只有成熟那一刻才能吃。否則又苦又澀。”
“什麼時候才能成熟,林嬤嬤?”桃枝吐着苦澀的舌頭問道。
“過個五六日吧,具體哪天成熟,老奴也不確定。”
三七接着話茬笑道:“反正桃枝姐是吃不到了。”
說話間,一清小師傅端了素齋走來。
冉長樂快走幾步迎上去,接過素齋,笑道:“有勞一清小師傅。”
一清道:“阿彌陀佛。施主慢用,小僧告退。”
“請留步!請問,這個桃子什麼時候成熟?”
一清詫異,沒想到冉長樂如此直接的說出自己的想法,世家小姐不都是羞澀不語嗎?
還是解釋道:“絕大部分四日後成熟。”
“那是不是一小部分已經成熟了?!”冉長樂兩眼放光!
一清道:“只有一棵成熟了。”
冉長樂嚥了口水,樂呵呵道:“在哪裡?”
“有緣施主自會見到。”一清說完,唸了聲阿彌陀恩,離開。
唯一成熟的一株是供奉給佛祖的,隱藏在萬萬桃樹中,一清不相信她能找得到。
見一清走出桃林,冉長樂眼珠子一轉,吩咐道:“林嬤嬤,你去叫醒祖母,用齋飯。不用管我,我再欣賞一會桃林的景。”
林嬤嬤哪裡會不知道她小心思,怪不得老夫人說她是個小饞貓,不由的笑道:“我看賞景是假,尋桃是真!大小姐可要小心,不要迷路了。據說除了僧人,還沒有香客賞過桃林的景。”
冉長樂憑空掠起,腳尖一點,落在了桃樹上,笑道:“我找到成熟的桃子了,回頭一人一個。”
桃枝三七忙道:“小姐,可要當心,不要被僧人撞見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