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歷10757年,7月。在經過長途跋涉之後,銀月騎士團終於抵達了聖洛倫薩。
那是一座綿延的,望不到邊的城邦。站在山坡上往下望,就好像平原上鋪開的一張凹凸不平的地毯一樣,覆蓋了視野所及的所有平地。有好像犁開的田一樣。整整齊齊,錯落有致的街道,人工開鑿的河流穿梭其間,一艘艘用槳划動的小船充當着貨物搬運。還有頗具特色的圓頂建築結構。一座座的建築就好像一個個的雞窩一樣,雞窩中凸起一個個雞蛋。大建築有大雞蛋,而小建築,也無一例外有着小雞蛋。
十分標準的內陸城邦了。只不過,這座城市比其他所有跟他一樣標準的內陸城邦,都要大上一號而已。這是整個大陸上最大的內陸城市了,雖然談不上什麼藝術價值,但有一種平淡中的恢弘的感覺。
當然,也僅此而已了。格雷並不會感到驚訝。來到地面世界已經四年,他走過了許許多多的城市。特別是在過去的兩年時間裡,他幾乎走遍了整個大陸南部所有大城市。有些東西見多了,心情也就漸漸沒有原本激動的感覺了。
……
狹窄的街道,擁擠的人羣擦肩而過。格雷和銀月騎士團的士兵緩緩地走着。
來接引的是一個年輕的神職人員。穿着一身的教服,後腦勺的頭髮剃光了,剩下一個圈。看上去就好像一隻河童。
旗幟已經按照要求收起來了,所以,沒有人知道他們是誰。畢竟在古斯塔夫帝國這樣尚武的國家裡,騎士這種東西,從來就不是什麼了不得的東西。走在大街上隨便都可以遇到幾個穿着盔甲的。當然,好像銀月騎士團這樣一整隊穿着精湛鎧甲的騎士還是少。
轉眼之間,格雷被帶到了一棟四面臨街,四層高,從空中望去呈矩形,正中是一個花園的建築前。
“聖騎士大人,這裡就是爲您安排的地方了。”前來接引的神職人員說。
“爲什麼要住在這裡呢?”格雷輕聲問道:“我們是來參加教宗葬禮的,難道不應該住在阿茲蘭特山上嗎?”
“很抱歉,山上已經沒什麼地方了。而且教宗的葬禮是一件非常嚴肅的事情,您也不想在這時候,帶着一羣全副武裝的士兵到阿茲蘭特山去對嗎?事實上山下的地方也不多。很多人來參加葬禮,有貴族,有各地的神職人員。幾乎所有的旅館都被預定了。這座房子還是一位商人聽說您要居住,特意空出來的。否則的話銀月騎士團可能得在城外搭帳篷了。”
“你在開什麼玩笑?你想讓我們堂堂銀月騎士團搭帳篷?”棒槌嚷嚷了起來。
“按照規定,你們都應該住在城外。教廷不只銀月騎士團一支軍隊,除了本身就駐紮在阿茲蘭特山的聖殿騎士團之外,其他所有的騎士團到訪,都不能上山,也不能進城。現在已經是特例了,希望你們理解。”
棒槌還想接着鬧,被格雷伸手製止了。
望向河童,哦不,望向神職人員,格雷輕聲說道:“負責安排這方面的紅衣主教是哪位,請替我謝謝他。”
“其實負責安排這個的不是樞機院,那個人聖騎士大人您也認識。”
“是哪位?”
“李維大人。”河童微笑着說。
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銀月騎士團舉團上下,表情能僵的都僵了一下。棒槌小聲嘀咕道:“我就說當初應該‘錯手’宰了他嘛。”
……
從外面看,建築不算大,但從裡面看,卻還可以。
正中的花園,其實是建在地下一層的,所以這棟建築其實是五層,而不是表面看的四層。再往下還有一層地下室,那是堆放雜物的地方。算是一棟平平無奇的房子,但勝在夠大。正中的花園已經被改成馬廄了,畢竟格雷一行的馬實在不少。五層樓總共兩百個房間,足夠整個銀月騎士團每個人一個房間,還有多。
老實說,聖洛倫薩給格雷的第一感覺是大,第二感覺,則是擠。整個城市擁擠不堪,所有的街道都很小,每一棟房子都挨着隔壁的房子,無論走到哪裡都是人。就是縱橫整個城市的運河上,也都滿滿的是小船。在這種地方能有這麼大一處宅邸,不容易了。
“聖騎士大人。”一個肥頭大耳的商人在河童神職人員的引薦下來到了格雷面前:“這位就是這裡的主人斯皮先生了。是他主動無償將地方貢獻出來供銀月騎士團使用的。”
“感謝。”格雷微微躬身行了個禮。
那商人脫掉帽子呵呵地笑着,又握住了個格雷的手親吻:“不,能接待聖騎士格雷大人是我的榮幸。我在南方有很多生意,這兩年承蒙您的照顧,十分順利。以後還需要您更多地照顧才行。”
“我照顧過你?”
“當然,沒有戰爭,沒有匪患就是對我們商人最大的照顧了。畢竟我沒做武器生意。”說着,商人側過身,說道:“我帶您參觀一下這裡?”
“那,聖騎士大人您就先休息一下吧。”河童牧師恭敬地說道:“下午我會再過來,到時候再帶您上阿茲蘭特山。”
格雷默默點了點頭。
“格雷,我覺得你最好提防一點。那傢伙顯然沒安什麼好心。銀月騎士團駐紮山下也就算了,你駐紮山下?這簡直就是一種羞辱。”
“你覺得他想幹什麼呢?”
“我也不知道,或許他只是想減少你跟其他紅衣主教的接觸。畢竟他跟我們有仇。”
“也或許只是其他紅衣主教不想跟你接觸呢?”薇薇安插嘴道:“我接到消息說紅衣主教們對格雷的觀感都不好,幾乎一致的不好。對格雷觀感好的,只有少數幾位。而且都是遠離教權中心。”
“你哪來的消息?”黑貓問。
“深淵給我的。”
“你的消息能相信嗎?”
“你不相信我?”
“不,我相信你,我只是不相信深淵而已。”
格雷靜靜地聽着,沒有說話。商人斯皮已經帶着格雷繞了一整層樓了,到最後,來到兩個看上去只有十來歲的孩子面前。
女兒滿臉的雀斑,兒子也是,而且身材跟他爹特別像,胖。
“聖騎士大人,我有一個小小的請求。我希望我的女兒能嫁給您手下一位騎士。當然,我知道她長得不漂亮,但我願意出高昂的嫁妝。請相信我的財力。還有我的兒子,也許他可以成爲你手下一位騎士,的扈從。這將是我們家族莫大的榮幸。”
格雷靜靜地看着他。
斯皮愣了一下,汗都下來了,連忙說道:“當然,這是一個請求,並不是條件。聖騎士大人您可以慢慢考慮,不着急。”
想了想,格雷輕聲說道:“婚姻的話,我們手下的騎士暫時沒有需要娶妻的。扈從的話,我會認真考慮的。”
“感謝!感謝聖騎士大人!”斯皮連忙壓着自己兩個孩子的頭向格雷行禮。
……
河童牧師下了馬,邁着小步走進了一棟不算大的房子。
“李維大人,聖騎士格雷已經安頓好了。”
“哦,他說什麼了嗎?”李維正翹着腿,靠着椅背看書。
“好像有一點怨言,但沒說什麼。”河童牧師說。
“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你何必這樣呢?”旁邊的小鬍子聖騎士說道:“雖然他跟我們有……一段不愉快的過去。但我們暫時不可能動搖他的。他幾乎掌握了整個南方,我們不可能跟他真的撕破臉皮。即便撕破,他在武力上也遠遠優於我們。那種力量究竟是哪裡來的……”
“你這麼說倒是提醒我了。”李維深深吸了口氣,把手上的書放了下去,說道:“南方的那些主教。這都換兩輪了吧?現任的,應該都跟格雷有不錯的關係。他們也有投票權,我們應該把《巫妖聖騎士》給他們每個人送一本過去。”
“有必要嗎?聖騎士巫妖這件事,是樞機院的絕密。南方的主教們確實還不知道,但他們總共纔多少票?十七票。加上格雷也就十九票。總共有六十八票,即使他參選,距離過半還十分遙遠。我不明白你們爲什麼在這件事上糾結。”
“因爲沒有其他事情比這件事更加重要。”李維面無表情地說道:“只要他沒辦法當選教宗,新的教宗一定不會像老教宗一樣袒護他。而他是一隻巫妖,只要被揭露身份,也就完蛋了。他會成爲第二個艾博思爾德。”
“這就是你不把他安排到山上的原因嗎?不給他拉票的機會。”
“是的。我恨不得除了投票的時候他永遠不見到其他投票者。”李維攤了攤手道:“當然,我知道這不可能。今天下午他就會上山。不過,只要他不直接住在山上,能做的就會很有限。”
“這是個辦法。”小鬍子聖騎士端起杯子遠遠地敬了李維:“只要我們熬過這段時間,那麼一切就都在掌握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