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何限的身軀摔在地上激起一片塵土,他放聲大笑,帶着一股悲鳴的蒼茫,“直到現在,你選擇的,都不是我。”何限望着摟住翠峰的清歡,心裡涌出一股難以言喻的悲切。他無力地任由自己倒在地上,再不願意起來。脣瓣更是流下一股鮮血。

翠峰握住清歡的手,說道:“我沒事。”她眼淚霎時涌出,怎麼可能沒事,何限那一下就是狠狠地刺在翠峰的要害上,根本就無力救治,除非,濃雲在。她搖頭道:“你這個笨蛋,他就是想殺你啊你爲什麼不躲遠一點,還撞上來,你是傻子嗎?”

翠峰頭一次可以這般光明正大地被清歡抱在懷裡,他實在站不住,滑坐在地上,她摟着翠峰,翠峰鳳眸微眨,小聲道:“清歡,我冷。”她一聽,緊緊地抱着翠峰不撒手。“這樣就不冷了,我會一直抱着翠峰的。”翠峰微笑,蒼白的臉色卻說明了他身體的虛弱。

“清歡,我喜歡你。你知道的,對不對?”翠峰的聲音越來越小,她更是緊緊地抱着翠峰的腦袋,不住地點頭,說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也喜歡翠峰,很喜歡很喜歡。”

翠峰白皙的臉此刻就跟要透明一般,他慢慢地閉上眼睛,微笑,說出了他人生最後的一句話:“我知道,清歡,定然是喜歡我的。”她的眼淚止不住打落在翠峰的臉頰,翠峰握着她的手一鬆,清歡心裡很怕,她摟着翠峰吸了吸鼻子。

“你這個烏鴉嘴,讓你說以後再不給我做叫花雞,我永遠都不吃叫花雞了,只要你能回來,翠峰。翠峰,翠峰。”她低聲喃喃,翠峰再沒有答應,他蒼白的臉上掛着一絲笑意,似乎能夠這般爲清歡死,也是值得了。

翠峰本就跟黑衣人纏鬥弄了一身傷,最後他能夠幫助清歡擋了那一擊,覺得無憾了,何況,還得了清歡親口承認她喜歡自己。翠峰的脣瓣還有一絲血跡,她抹了一把眼淚,輕輕地,輕輕地吻在翠峰的脣瓣。翠峰似乎是感覺到了那臨別的一吻,笑容,更大了一些。

何限哈哈大笑,翠峰終於死了,他終於死了,何限笑着笑着,聲音便顫動起來,“翠峰是我放在香如故他們身邊的棋子,可是他不聽話,愛上了你,我讓他做什麼他都護着你,還違揹我的意思,將你帶走。哈哈哈哈,這個白癡,既然離開了爲什麼還要回來?天底下沒有比他更蠢的人!”

清歡抱着翠峰的身體,望着已經還剩下幾口氣的何限,她冷聲道:“我恨你,何限,我恨你!”何限微笑,“恨我嗎,也好,總比,忘記我好。”他擡頭看天,萬里無雲的白日,本是很美好的日子,他的性命,卻不久矣。

“清歡,我從來沒想傷害你,真的。今日,我本打算帶你離開,找一處無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過普通夫妻的生活,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罷,只要我一直對你好,終有一日,你會原諒我的,可惜了,可惜了……”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慢慢地,他轉動腦袋,似乎用了自己最後一絲力氣,看着清歡的方向,慢慢地眼神失去了神采。

清歡的淚水順着臉頰仍然不停地滴落在翠峰的臉上,她看着何限,心中悲愴大作,這個男人,原來不是想着帶自己回去給完顏漠淵,而是要帶她離開,過隱居的生活。

可是翠峰卻並不知曉,在他眼中何限就是利慾薰心的男人,自然不會放過東山再起的機會,豈知那不

過是個誤會而已,兩個人就這般誰也不放過誰地同歸於盡了。他們二人本是主僕,也許在翠峰的心裡,還是很顧念何限當年的恩情。

這一切,都是誰的錯呢,是她嗎?她的出現,改變了所有人的人生,翠峰的,何限的,還有她自己的。她並不是故意做了什麼,只是,因了愛,他們失了命。

清歡不想讓任何人爲她而死,而這二人,何限與自己瓜葛極深,翠峰對她更是愛如至寶,她誰都不想傷害,但是在何限的匕首刺進翠峰的要害時,她寧願刺中的人,是她自己。

清歡不知道在那裡坐了多久,懷中的翠峰,慢慢地變涼,她緊緊貼着翠峰的臉。她不想失去任何人,真的。

“清歡?清歡!”晚多帶着人馬趕來,總算是趕上了,他心中一驚,對着衆人揮手,從清歡失蹤那日起,他就在周邊的幾個小鎮不停地尋找,殘酒說見到清歡被漠北的人給劫走,晚多就想到他們定然是聲東擊西決計沒有回去漠北。

他看着一地的屍體,還有呆坐在地上的女子,心中一震。她的背影,很像清歡,只是一看到地上的一批黑衣人屍體,還有何限的屍體,他才確定,怕是清歡無疑了。晚多一步一步走進清歡。他這輩子從來沒有見到清歡如此絕望的模樣,她的眼神空洞,不知道在看哪裡,懷中抱着的人,是翠峰。

晚多眼睛睜大,怎麼會,翠峰如何會在這裡?他看了看周圍的一切,不難猜到,怕是何限要帶清歡走,翠峰過來阻攔,最後兩方人馬同歸於盡,只剩下清歡一個人。

清歡的臉並不是清歡的,就端看那人皮面具,就知道定然是出自翠峰之手,只有翠峰,才能做出這般契合人的臉的面具,若不是她懷中抱着翠峰,他還真不容易認出來。

如今晚多熟悉的雙眸中,一片空洞,彷彿這個世界讓人生無可戀。晚多心裡一痛,他走過去,跪在清歡的身邊,他握住清歡的手,想將她和翠峰的屍體分開。

清歡十分執拗,無論如何都不撒手。晚多望着翠峰帶笑而去的容顏,心中默默地道:兄弟,永別了。他心裡雖然難受,還是收斂心神,對清歡緩緩地道:“清歡,翠峰已經死了,我們,讓他入土爲安吧。”

她尖叫着道:“你胡說!翠峰沒有死!你才死了!”她緊緊地抱着翠峰,一絲都不願意鬆開,彷彿懷中的人是他的命。晚多見到這一幕,實在忍不住,轉過頭去,他的淚水已經在眼中打轉。

翠峰,死得不虧,清歡一輩子都不會再忘記他。晚多想拉開二人拉不開,他們這樣在這裡早晚還是會有危險,說不定什麼時候漠北的軍隊也會出現,如今邊境周圍都不是什麼安生的地方。

晚多猶豫再三,一咬牙,小聲道:“清歡,對不起了。”說着就一掌劈在清歡的後頸,他下手有分寸,只用了不到三分力,可能是清歡心神受損。讓她脆弱極了,一劈之下便暈了過去,可是懷中還是進京地擁着翠峰的屍體。

此次晚多不得不急了,對着手下吼道:“還不趕緊過來幫忙!”下面的人方如夢初醒,趕緊過來將兩個人分開,晚多抱着清歡,看了看何限的屍體,半晌,才道:“將那個人帶走,到一處寬闊的地方,埋了吧,買口好一些的棺材。”

他看了看地上的翠峰,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隨即,補充道:“這個

,小心一些,買口棺材先放着。沒有我的吩咐不要妄動。”他說完,就摟住懷中的清歡,上了馬策馬離去。

清歡這一睡,彷彿睡了極久。她一直不願意醒來,可是她的心告訴她,翠峰死了,何限也死了。他們都死了。只有她還活着,她不僅活着,還得繼續好好活下去,不能讓翠峰白死。

濃雲等人望着棺材中的翠峰,大家的心情都十分低沉。除了洛神遊和香如故遠在皇宮,其他衆位兄弟,都留在這裡。他們定定地站在棺材前,望着棺材中無限風流的男子,雖然他身上有血跡,髮髻有些凌亂,可是脣瓣帶着溫暖的笑意,像是睡熟的人做着甜美的夢。

大家都恍然覺得若是翠峰現在睜開眼說自己臉上這個假皮扮死人很難受,他們都會覺得很正常,他安詳的模樣,不像死去的人,彷彿隨時他的鳳眸都會睜開,挑釁地望着衆位兄弟,學學香如故說話什麼的,或者玩笑地說道:“怎麼樣,都被我的演技給騙過去了吧?”

衆人眼中含淚,但是都未哭出來,瓊枝更是緊緊握着自己的拳頭,面無表情。但是他顫動的雙手,已經出賣了他的情緒,他們從小一起長大,說沒有感情,那是胡扯八道。

雖然翠峰幫何限做事,他從未傷害過什麼的幾個兄弟,就如他自己所說,若是他想動手,九個人不會有一個人活下來。被香如故放逐之後,聽晚多的意思似乎是會把翠峰給找回來的,誰知道人還沒找呢就出現了清歡離宮和後來的許多事情。

濃雲甚至被翠峰安詳的容顏給騙了,他走過去,輕輕地按在翠峰的頸動脈上,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死了,只要翠峰還存有一口氣,他就一定能把人救回來。他深呼吸,手下的脈搏,沒有絲毫反應。

大家看過之後,晚多將蓋子蓋好,說道:“我們等清歡醒來,再下葬吧,我怕她心中難安,會受不了我們不顧她的想法,”說着,跟着衆人一起出了義莊。

濃雲等人望着晚多,瓊枝問道:“清歡,還好嗎?”晚多苦笑,“不太好,這麼多天了一直沒有醒過來。”說完,他看了看殘酒,問道:“你身上的傷如何?”殘酒搖頭,示意無礙,其實他撒謊了,那會因爲看到清歡被帶走失了心神,追着清歡就去了結果被人暗算,要不是有濃雲,估計他就在棺材裡跟翠峰作伴了。

這等話,自也不必跟幾個兄弟們說。殘酒望着屋中的燈光,他知道,自己心心念念想保護的人,就在屋中躺着,他們這些人,卻不能進去看他。

濃雲怒道:“晚多,這時候你也不讓我們去看看她?”晚多皺皺眉,半晌才道:“我不能破壞對她的承諾,濃雲,如果你想去看,我可以帶你去,她臉上有人皮面具,你倒也不算見過她。”

衆人一聽這差別待遇,更是不爽,梨花漠然道:“爲什麼我們不可以進去看看她?晚多,你怎可只想着自己?”晚多怔了怔,半晌才道:“好吧,既然你們這麼說,濃雲你也不要看了,我會就讓清歡伸出一個胳膊,主要是相信你的醫術,我怕她有什麼危險。”

說道這,晚多回望梨花等人,緩緩地道:“若是你們這樣也不同意,不顧慮她的安危,那我就只好找別的大夫給清歡診脈,話說前頭,若是清歡有個什麼好歹,我自然不會獨活,你們,”他冷笑一聲,繼續道:“還有意見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