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天池
倪龍混入羅漢像中,再也無法找尋。木棲對五百羅漢苦思無果,就上山而去。
遠上寒山石徑斜。繁星滿天,在雜木山石間時隱時現。也許其中一顆,便是孤燈廟中的那盞孤燈。
孤燈廟本是一座殘破小廟,修繕之後,依然是一座普通的小廟,門前一棵古鬆虯然蒼勁。
遠遠地,樹下人影一閃,隨即不見。
木棲心中暮然一驚:那條人影莫不是倪龍?他在廟前出現,莫不是真與這廟裡的孤燈和尚有什麼瓜葛?通天塔和五百羅漢若是孤燈和尚建造,到底是出於什麼目的?他爲何要派倪龍去找丁雲?
木棲一掠身,躲在樹後。
樹後慢慢走出兩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木棲心道:果真是他們。
不知爲何,樹下二人一邊說話,一邊抖動。
二人聲音很低,聽不甚清,木棲秉心靜聽,只聽其中一人聲音發抖道:“你看那棵樹後。”
另一人道:“怎麼了?”
“那眼睛忽閃忽閃的,是不是狼?”
“那是星星。你嚇我一跳!”
二人不斷搓手跺腳,原來是王子同和吳流風。
木棲當下走出樹後道:“二位仁兄不是進廟了嗎,出來幹什麼?”
吳流風擡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待木棲走近,才低聲道:“賢弟輕聲些,別打擾大師清修。”
木棲不解道:“大師要清修,你們纔出來?”
“非也。”王子同摸摸被凍得發紅的蒜頭鼻子道:“我們並沒進去。”
木棲已明其意,依然道:“這是爲何?他不肯麼?二位聽我說,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我們湊些香火錢,他會讓我們進的。”
“萬萬不可,你休要囉嗦。我們剛纔商量好了,想進通天塔的人,經大師誦經方可頭現光環,孤燈大師想必就是通天塔的開門人。說不定,頭現光環並不是通天塔顯靈,而是大師在選人,我等豈可造次?”
“仁兄說的是,我們惹惱了大師,就別指望進塔了。而且,我們等在外面忍受寒冷擔心受怕,才顯的心中赤誠。”木棲見二人胡亂猜度,也跟着起鬨。
“你這秀才休要胡言亂語。”吳流風說着打了個噴嚏。
山風刺骨,時有野獸嚎叫,木棲盤膝而坐,運起內功,也不覺得什麼。只是,旁邊那二人來回走動,牙齒打顫,好不煩人。
——————
天還沒亮,廟門已開,孤燈大師走出來。
木棲見那老僧五十來歲,消瘦的身材,面色蠟黃,身罩祖衣,卻也看不出什麼蹊蹺之處。
門前的吳流風和王子同自然是肅然起敬,施禮問早。
孤燈大師對想進通天塔的人見的多了,當下已明其意,以手合十道:“說到起得早,老衲卻是不及各位施主了。不過,能不能進通天塔,憑的是機緣業果,勉強不得。門前風寒露冷,這是何苦,快請進廟暖暖身子。”
木棲自然想進,另外二人卻無論如何也不肯進去叨擾。
說到起得早,起得早的人們就來了。天還沒亮,信徒們就三三兩兩地從山下走上來,越來越多。不久,廟外就聚集了幾十個人。
因廟中太小,孤燈大師就不再提進廟之事。
天矇矇亮,在衆人的驚呼聲中,人們終於看見了通天塔。通天塔位於西北方向,據此隔了兩個山頭,天黑時本看不見。此時遠遠看去,但見它隱隱約約與山體一色,一段塔身筆直插入雲中。
天亮了,香客們陸續從山下行來,其中不乏有一步一叩首的。
日上三竿,在孤燈大師的帶領下,衆人出發了。幾百人跟在老僧身後,扶老攜幼,徒步而行,那些一步一叩首的人們遠遠地跟在後面。
那段塔身,越來越粗,越來越清晰。
衆人們來到塔下時,已過晌午。大家看到的依然不是通天塔的全貌,依然只是巨大的塔身。
烏雀山半山腰有座天池,湖水清澈,晶瑩如玉。四周羣山環抱,綠草如茵,野花似錦。挺拔、蒼翠的雲杉、塔鬆,漫山遍嶺,遮天蔽日。六角形的巨塔,就矗立在天池邊。通天塔有三十米粗細,上接雲端,而下邊,並無基座。通天塔底下幾層略粗,像是一座巨大石筍,在雨後憑空長了出來,矗立於天地之間。世間石塔甚多,通天塔卻和別處不同。別處的石塔,技術再是高超,也不過是由一塊塊石料結合起來建成的。而整個通天塔渾然一體,似乎只是一塊石頭,天衣無縫,絕非人力使然。
——————
孤燈大師到來之後,就在通天塔門前盤膝而坐,閉目低誦佛經,不再理會衆人,似乎變成了一尊羅漢像。
人們或擠在巨塔之下,或散於天池之濱,衆口不一。
王子同坐在石頭上道:“等人到齊之後,纔開始儀式嗎?後面那些磕頭的人也太慢了!”
吳流風站在一旁道:“你有所不知,儀式早就開始了。”
“就只念經?”
“不錯,通天之路,並不需要繁雜的儀式故弄玄虛。”
王子同道:“人不是還沒到齊嗎?”
吳流風道:“齊與不齊,與光環無關,時機一到,光環自會出現。孤燈大師以前已經講過無數遍了。”
“原來如此。”王子同道:“你看塔門,只有門框,當真進不去嗎?”
“前人已試過千萬遍,斷不會有假。”
“我卻不信。”
“又沒人攔着,你去摸摸就知道了。”
王子同下了石頭,向人羣擠去。
吳流風輕搖羽扇,向木棲道:“他摸過塔門之後,也許就不會頭現光環了。”
木棲道:“你剛纔爲什麼不說?”
吳流風道:“他若想去,我們是攔不住的。”
木棲道:“這樣也好,如此一來我們就多了個機會。”
不久,王子同回來了,木棲道:“進不去嗎?”
王子同坐在石頭上搖頭道:“真是奇了怪了。”
木棲道:“不行,我也去試試。”說罷走向通天塔。
通天塔天然古拙,塔身絕無尖銳棱角。通天塔明明沒有門,門口卻是白濛濛的,看不清裡面陳設。
木棲來到塔門前時,一個人正在摸門。
“我這一進去,你們可就沒機會了。”那人向人羣言道。他面紅耳赤,激動無比地伸出手。但是,塔門雖看不見,卻存在着,而且堅若磐石。此人摸了半天,猶如隔着一道看不見的牆壁,進不去半步。他轉來轉去,最後只能作罷。
木棲去摸時,暗運內力,結果也是一樣。他尋思道:今天來了這麼多人,進塔的機會基本是零。我若進不去塔,卻又如何探查?
後邊的信徒們陸續趕來。
再後來,最後那個一步一叩首的老者也到了。
但他並不是最後一個。
最後到來的那個人,是個捕快。他身上的公服,本是用來掩飾身份的,卻無法使他看上去像個普通人。他就是盧鐵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