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燈光下,一個戴着墨鏡的人探進頭,接着用兩根手指關節“咚咚”敲了下‘門’:“打擾一下,我是CCAV的記者,已經經過了國家隊同意,現在想採訪一下您,希望不會打擾。”
這是個很奇怪的男人,口頭上說得很謙虛,身體卻毫不客氣地擠進了‘門’裡。
什麼人?杜昔虛眼看了看這個自稱來自頭號喉舌的“記者”,心下生疑,現在黑燈瞎火的,這貨卻還戴着墨鏡,而且,看起來好像在哪裡見過這人?
但目前是這樣無聊,杜昔反正也放鬆不下來,不如就當隨便聊聊天也好。杜昔點點頭:“哦,好。”
於是,男人熟練地坐下,專業的準備好筆和筆記本,然後掏出錄音筆對準杜昔:
“杜昔您好,首先恭喜你和中國隊取得了今天的勝利。”
這自然不是杜昔第一次接受採訪,但今天有些特殊,“勝利”這個詞對於杜昔來說,其實還有點沒回過神,這就贏了韓國隊?半決賽已經結束了?
觀衆看完比賽,可以關掉電視就隔離一切,照樣迴歸自己生活。球‘迷’狂歡過勝利,可以倒頭就補個好覺。
但杜昔呢?現在這貨的身體細胞彷佛都還在爲戰鬥燃燒,韓國球員的奔跑能力很強,因此需要多急停變向,出球要快,轉身護球要緊……
在中場傳球的時候要注意韓國隊的節奏,要控制住中國隊的節奏……
這一切都還在杜昔心裡,身體裡翻騰着,腦海裡循環着。此刻杜昔其實有很多可以說的東西,但最後,男人嘴裡還是隻吐出了兩個字:“謝謝。”
“這場比賽一共踢了120分鐘,今天中國隊跑得很厲害,人均跑動距離超過了歷史之最,請問你們怎麼做到的?”
杜昔愣了下,有點無語:“跑唄。
”
“我是想請問希丁克教練組是不是給國家隊安排了一些與衆不同的訓練?”
“全隊一起卡拉OK算嗎?”杜昔莫名想要“幽默”一把,現在是收穫的時候了嗎?也許,還差那麼一點點吧?
墨鏡記者也笑笑,續而問道:“在參加這次亞洲盃之前,您恰好去比利時踢了半年比賽,請問,這是有計劃去提高水準嗎?而又是怎樣的收穫讓您在這屆亞洲盃有這樣的‘精’彩表現呢?”
“這個說起來,話倒有些長……”在這樣的夜晚裡,神秘記者的來訪意外分散了杜昔翻騰的心情,杜昔順着話頭理着思緒,慢慢聊開來。
10分鐘後,早已困疲到極限的杜昔自己都不知道是在哪句話語中停下的,幫助中國隊擊敗韓國闖入決賽的人物,就這樣死沉沉打起了呼嚕,而兩眼甚至都沒完全合上。
白羽飛關掉錄音筆,對這次好不容易偷到的機會就此結束有點遺憾,但無論怎樣,白羽飛也再不忍心叫醒杜昔。剛纔杜昔不多不少還是聊了一些內容,足以寫一篇專訪,只是,黑了杜昔這麼久,這篇東西又該以怎樣的角度,怎樣的語氣來寫呢?
看着像嬰兒一樣睡死過去的杜昔,白羽飛回憶着這場球的點點滴滴,爲什麼一定要走黑他這條路呢?這場比賽是這樣觸動人,中國隊贏了,杜昔也贏了,也許可以嘗試另一個方向?
同樣的時間,趙樹根一行有如殘兵敗將,五人‘精’疲力竭地走回“宿舍”,這才發現,大家身上都還是悶熱死人的雨衣。
“爽了,我太爽了,”劉山連着雨衣扒拉下被汗水浸透又幹掉的上衣,一屁股跌坐在地鋪上,“哎喲”地****了聲:“來,那個老哥們給我一耳光?”
“怕是在做夢?”張實在一旁笑着,現在大家都早累得不行了,但總得有人撐着泡幾碗面,狂歡了這麼久,肚子還餓着呢。
劉山搖搖頭:“夢?這人那,其實一輩子都是在做夢,我現在不是怕夢醒了,而是怕太折福,太如意!”
“也是,”“大哥”趙樹根靠在‘牀’上:“是太幸福了點,贏了韓國,嘿嘿,還是逆轉贏的,我看那,老劉你也別怕折福,這回去後跟你兒子‘交’代下,在你以後那碑上刻一個,感謝中國隊4比3,那就圓滿了。”
最後進‘門’何秋寶和李大生聽到這話,在‘門’口兩相對望一下,都吐了個舌頭,這是老成持重、向來比誰都怕說錯一個字的老趙頭說的話?
看來今天大家真是樂得忘乎所以。
剛纔這場球給了現場中國球‘迷’太多‘激’情,可以讓人忘卻年齡,不分你我,只剩下熱血與希望,因而都格外放肆。而這種感覺,
不正是五個老球‘迷’所熱愛的足球麼?
就在大家正樂得滿懷時,劉山卻躺在地板上舉起手,搖了搖手指:“這福,我不是怕折自己的,而是,咱們不是還有決賽麼?”
決賽?
大家都靜了靜,今天的中國隊太感動人,當終場哨響,宣佈擊敗韓國隊那一刻,所有中國球‘迷’都瘋了,滿足,好滿足。可大家似乎忘記了,半決賽本身所代表的意義。
“說實在的,”何秋寶坐了下來:“決賽不管跟誰踢,不管踢成什麼樣,我是無所謂了,再呆過這最後幾天,看完中國隊最後一場球,我回國以後,什麼事都放一放,先把咱們這趟旅程和亞洲盃‘弄’個回憶錄,在微博上連載一下。”
“老何,”李大生笑了笑:“咱們幾十年意見沒怎麼統一過,但這次,我支持你!理‘性’點分析,中國隊這場球損耗這麼大,鄭智和郜林都背了黃牌打不了決賽,杜昔看樣子傷重也懸,我是不多想了,只想爲中國隊再盡力喊一場加油,這屆亞洲盃已經太超值,我沒有一丁點兒遺憾。
”
“哎,你們都沒懂老劉意思,”趙樹根坐在‘牀’上捶着‘腿’,看着李大生,本想道出什麼,但還是忍住,搖頭一笑:“這一次啊,老劉!我站你這邊,決賽,不管怎麼樣,我們帶着夢去!”
“那就說好了啊,”張實在桌子上端起一碗泡麪:“誰要是沒夢的,可連這面都沒有啊。”
“有夢,有夢!”李大生聞着方便麪香味,連忙倒戈:“但是這決賽,踢誰還得看明天吧?”
翌日,沒有任何訓練,放鬆了大半天的中國隊在會議室集合,觀看另一場亞洲盃半決賽,日本與東道主澳大利亞的對決。
中國球員都沒怎麼說話,但並不代表大家沒有從疲勞和賽後脫力中回過神來,半決賽的勝利無形中給中國隊增加了一些東西。
而這種無形的東西在開賽5分鐘後,變得更強烈了些。
大家都輕鬆笑着,沒有一絲緊張。
忽然,隊長鄭智帶頭鼓掌,接着全國家隊以及教練組都一起鼓起掌來,這不是因爲其他,而是會議室‘門’口,杜昔在隊醫林湯米陪伴下走了進來。
杜昔走得很小心,好像生怕觸碰到什麼,但卻走得一臉笑容。杜昔對大家揮揮手:“哥幾個,I’m—e—back!”
“喲,不愧是留洋的,撂英文,那就代表沒事了吧?”
“當然沒事,”杜昔大咧咧找了張空凳子坐下,“來來來,看球!不過決賽打誰都沒關係,包贏!我招還多呢!”
“老杜,你先別吹,我也留了幾招,我還有猛虎式‘射’‘門’,和剃刀式‘射’‘門’沒用。”
杜昔一愣,還沒來及接,這句逗比的話惹得整個國家隊都笑了起來。
“喂,你說的那兩招,是足球小將裡的?”
“啊!”
“那要說會用,也是電視裡日本隊纔會用啊,你從哪偷學的?”
“誰說只有日本隊纔會那兩招?”就在國腳嘻哈打笑的時候,‘門’口又響起了一個聲音。
“吳麟!”不知誰脫口喊了起來。
身着中國隊外套,杵着一雙柺杖的吳麟笑‘吟’‘吟’站在‘門’口,接着,大球星故意雙手一放,
“哐嘡”,兩支看起來價值不菲的柺杖跌落在地上。
吳麟箭步如飛,看起來健康無比的走到杜昔旁邊,拉過一張椅子坐下,“打決賽,怎麼能少了我呢?”
“噢耶!”整個中國隊會議室瞬間歡騰起來,球員們喊得這樣高興,不是因爲吳麟或杜昔有多厲害,能怎樣改變比賽,而是,在最後關鍵時刻,一整支中國隊,23人又聚在了一起,可以一齊向終點發起衝刺。
在中國隊的歡聲笑語裡,電視裡日本隊與澳大利亞打得如火如荼。出乎大家預料,日本隊並沒有在澳大利亞身上討得太多好處,身體強壯,富有衝擊‘性’打法的澳大利亞隊在上半場把日本隊衝了個七零八落,最後用一個有力頭球,1比0領先結束了上半場。
“看樣子,難道最後是打澳大利亞?”不知道誰在半場休息時來了句。
吳麟和杜昔對看了一下。
在球員們看這場比賽的過程中,希丁克教練組一直遠坐在會議室前方,一言不發,希丁克悄悄地看着一個個球員,不時微微地點頭,已經不需要再說什麼了,這支中國隊無論士氣、心理,都到了巔峰,就讓球員們好好休息,水到渠成地去比賽吧。
這支中國隊具有一些力量,而這種力量超乎於希丁克的技戰術,老帥敏銳地意識到了它,現在,老帥暗自在琢磨怎樣引導它,利用它,
走向最後的舞臺。
日本與澳大利亞下半場比賽開始不久,日本隊主力香川真司禁區內故意手球,累積兩張黃牌,兩黃變一紅出場,而多出一人的澳大利亞隊很快再入一球。
真的是澳大利亞了?
杜昔和吳麟看着電視,神‘色’各自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