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天帝的合光殿中。

天帝玄光剛踏進院中,便見到端坐其間的赫連,於是問道:“你怎麼來了?”

“想着你該回了,便來等你。”赫連答道。

“正好,我有事要跟你說。”玄光坐到赫連對面,神色凝重。

“我也有事”赫連也是一臉肅穆,開口道:“我先說”。

玄光蹙眉,很少見到赫連會這般急切,儘管他自己要說的事關重大,但還是點頭默許了。

赫連緩緩開口道:“我要與青葉成親,需要你賜婚。下月初八日子不錯,你快些擬旨,應該能趕得及。”

“你說什麼?”玄光一臉錯愕。

赫連卻將他望着,一臉“你明明聽清楚了”的表情。

“你要和青葉成親?”玄光再次確認。

“嗯!”赫連微微點頭,表示確定。

“不可以!”

未等玄光開口,另一個聲音卻忽地響起,接着緝熙便也出現在了合光殿的院中。

“你們不可以成親!”緝熙話語之中很是堅決。

赫連擡眼看着他,緝熙對青葉的情感,赫連很是清楚,可情愛之事本就沒有先後順序的,緝熙可以寵着青葉,但他的青葉,卻是絕對不會讓給緝熙的,誰都不行!

“此事,你說了不算!”赫連冷冷迴應道。

“我也不同意…”玄光的聲音,從一旁響起。

“你……”赫連望向天帝,一時不敢相信。

天帝回望赫連一眼,神色哀痛,嘆了句:“父神母神雙雙歸於虛無了…”

“你說什麼?”赫連大驚。

天帝示意同樣一臉憂傷的緝熙到他們身邊坐下,然後開口道:

“其實父神此次召我前去天外天,便是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

“怎麼會?”赫連與玄光交好,但與老天帝更是戰友的情誼。同爲天地初開時應運而生的仙靈,老天帝擁有九曲玲瓏心,成天帝共主,而他也是天地間唯一一個擁有一魂三魄的天神,便是如傳說一般擁有不死之身。他們自上古戰時便並肩作戰,赫連不但助老天帝一統各界,更是爲幫他穩固這盛世太平,隻身入伏魔境鎮守萬萬餘年。

如今,老天帝就這麼去了?

“其實你該知道原因。”玄光苦笑道:“不然當初你爲何要替父神去鎮守伏魔境。”

赫連眉頭緊鎖,低頭不語。

他自然清楚自己萬萬年前因何入得伏魔境。

那時戰事將息,鬼怪精靈諸界早已臣服於天族,自神魔大戰魔族慘敗之後,天族便順理成章地成爲了這天地間的主宰。只是上古戰時,諸界混戰,死傷極其慘烈,天地間怨念橫生,因此生出了許多惡靈。惡靈不除,天地間亦難獲太平。爲淨化這天地間的惡靈濁氣,老天帝即位之初便耗費一層修爲滌盡了這天地間的濁氣,又取自身九曲玲瓏心其中一曲,造攝靈境,將天地間因怨念而生的惡靈困於其間。然,他始料未及的是,這些惡靈非但不能被清除反而在攝靈境中集結,成爲了一種更可怕的東西。好在攝靈境能將他們困住,如此天地間還能獲得暫時的天平。爲何言“暫時”,只因老天帝也不知此境能夠堅固多久,一旦攝靈境崩塌,他們破境而出,那麼天地間將會面臨史無前例的浩劫。

爲保無虞,需得一位修爲高深且意志堅定的天神鎮守其間。

而那時,天界有能力但此重任的除了早已威名赫赫的伏魔將軍,找不出第二個。

可這對於老天帝而言,亦是艱難的選擇。就在他進退兩難之時,伏魔將軍赫連竟自請入攝靈境,天帝躊躇許久終於無奈應允。

爲表其心,將攝靈境更名爲伏魔境,自此,萬萬年來,天界再無仙神能夠得見伏魔將軍赫連神君。

“萬萬年來,我天界衆仙神皆知伏魔將軍鎮守於伏魔境,卻不知赫連神君所守爲何!”玄光冷笑一聲,又說道:“天地諸界皆以爲青魔一族是最爲殘忍可怖的,卻不知,比起赤魔,青魔根本不值一提。”

方聞“赤魔”二字,赫連不自覺看了緝熙一眼,卻見他神色平靜,想來,他跟在老天帝身旁這數百年間,已經知曉此事了,便稍稍放下心來,聽天帝繼續說着。

“說來可笑,這赤魔竟讓我天族也懼怕至此,更是成爲我天族不能啓齒的秘密。”

這赤魔,便是當初攝靈境中集結的惡靈所化而成!玄光嘆得沒錯,誰能想到,老天帝本欲一舉清除這天地間的惡靈,不料弄巧成拙,造就了這世間最爲可怕的惡魔。

青魔一族不過是因着野心勃勃才使手段惡劣了些,而這赤魔,不論對方是神是魔是人是妖,倘若定力不夠,都能瞬間被其攝取心魄,由於赤魔怨念深重,一旦被其控制,將墮入無盡地罪惡之淵。

“所以,當初我們的猜測,是真的。”赫連終於開口。

玄光點了點頭,手中隨即化出一個卷軸。他徐徐將其展開,見字跡,是老天帝的手記。

玄光開口說道:“這是我方纔從天樞閣第九方中取出來的。”

“第九方?”儘管赫連清楚,但緝熙卻很是疑惑,“緝熙所知,天樞閣又稱八方閣,只因其有八方掌天地萬物,卻從未聽過還有第九方?”

玄光與赫連對視一眼,隨即解釋道:“天樞閣雖爲我天族重地,說到底不過是一個存放卷宗資料的塔樓而已。你們又稱其爲八方閣,只因聽聞其掌天界仙神的仙史、仙籍、飛昇、姻緣的四方,與掌其他諸界相關卷宗另四方。而天樞閣實則爲一座九方塔,還有一方,其間隱藏的,便是我天界重要機密。”說着,他指了指石桌上的卷軸,“這,便是其中一個。”

玄光將卷軸轉到赫連面前,說道:“此卷中記載之事我與緝熙在天外天已然知曉,父神歸去前特地交代我要將此卷交於你。”

赫連將卷軸盡數展開,低頭看了起來。

此卷記載的,正是老天帝歸去的原因。

當年老天帝本欲在攝靈境中將惡靈淨化,但那些惡靈竟飛速集結成長爲赤魔,其力量之大,使老天帝生生折損了一層修爲才得以從攝靈境中全身而退。

此後萬萬年,有赫連鎮守其間卻也相安無事,不過約摸九千年前,老天帝卻察覺到了不對勁。或許是因着當年自己連損兩層修爲,又取心造境,在與赤魔對陣之時不慎遭到其反噬,經過萬萬年的調息,雖說修爲都補回來了,但當年受到的反噬之力也被滋養壯大。

於是老天帝在天界開設澤承之禮,便是爲了防着一旦自己歸去,伏魔境崩塌,這天界之中,能夠多幾位天神能夠與之抗衡,來保護這天下蒼生。

所以後來老天帝攜天后去到天外天,並不是去仙遊,而是因爲反噬之力越來越深,他不得不去到天外天調息。

老天帝的手記便是記到此處,在他去到天外天之前便將此卷存入了天樞閣的第九方。卷中所記種種,就算是玄光也是此番去到天外天才得以知曉。

玄光先前不明父神爲何臨行前特別囑咐,定要將赫連從伏魔境中請出來。如今才知道,那時父親身受反噬之力,不能輕易再入伏魔境,但他定是因爲擔心縱使赫連定力深厚,恐怕也經不起赤魔萬萬年的侵襲。

雖說不知道這層意思,但當年他與赫連也有過這樣的擔憂,於是,百年前,赫連神君便出了伏魔境,而那時,緝熙已去到天外天,在老天帝身邊照撫了近十年。

於是天外天的那段,便由緝熙來講述了。

他深深嘆了一口,說道:“其實最初召我去天外天的,是天后。當我去到天外天時,天帝的狀況已經很差了。因我飛昇天神之前,便是一直在老天帝身邊伺候的,對他的身體還算了解,照顧起來也算得心應手。花了數十年,老天帝的情況便有所好轉,其間我因澤承禮的授葉大典還回來過一次。”說道此處,他不自覺地看向赫連,心中感慨萬千,然而他明白現在不是傷春悲秋的好時候,又接着說道:“雖說我離開了數月,可他的狀況一直都很穩定,可這樣的狀態只維持了不到一載,之後天帝的身體便每況愈下,藥石罔顧。老天帝擔心哪一日自己會失去控制,便命我回來問天帝取了乾坤鎖。”

“父神當年臨去天外天時將乾坤鎖留在我這處,定是怕放在他自己身邊,不知道哪一日就會失手傷了母神。”聽天帝玄光這麼說緝熙點了點頭應道:“確實如此。”

“只是那時,我並未體會到他所承受之苦。”玄光心中愧疚不已。

“他不告訴你,正是因爲此事事關重大,你是他的獨子,但你也同爲天帝,你需心繫這天地安危,倘若你憂心於他,於蒼生無益。”赫連寬慰到。

玄光神色稍稍緩和,但隨即望向赫連又添了一絲新的憂慮,解釋了這麼許多,他便又說回最初所論之事,“所以,我不能同意你與青葉的婚事。上次你說赤魔已能主動將你拉入伏魔境中,說明它又強大了不少,如今父神歸去,想必這伏魔境也撐不了多久。我們必須儘快想出應對之策,或許你,又得重返伏魔境了。”遲疑了片刻,他又說道:“但…我更擔心的是,你是否也有被反噬的跡象了?”

語畢,卻見赫連臉上顯出痛苦之色,許久,他搖了搖頭,回道:“我…不確定…”

玄光心中一緊,“不確定是什麼意思,難道……”

“神君是否受到反噬還未可知,但是青葉,卻要被惡靈吞噬了!”

緝熙的一句話,瞬間激起千層浪。

“你說什麼!”兩個聲音同時響起。

玄光瞪大了雙眼,赫連更是緊張得將那張方形石桌的一個角生生拍碎了。

“這,便是我要問神君的!”緝熙雙脣顫抖,聲音哽咽地問道:“爲何青葉腹中,會有一絲屬於神君的氣澤,而這縷氣澤之中,竟還包裹着一個…一個惡靈!?”

玄光的雙眼又瞪圓了幾分,這次卻是看向赫連,“你……”

“原來如此”赫連臉色瞬間蒼白,心中的痛苦又加重了些。原來當日自己能夠清醒,竟是因爲青葉將那個惡靈鎖入了自己的體內。

“還請神君告知,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青葉的這段記憶爲何又成了空白?”緝熙亦是十分心痛。他也清楚,他所要探究的真相,只會讓他更加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