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百鞭之刑實在不輕,青葉看着自己一身碧綠衣衫已被鮮血染出片片紅暈。受刑之後她被綁在舜頤臺的石柱之上已有半日,此時一道道傷口依然是刺骨的疼痛,且她還要被綁在此處思過三日。也是好笑,先前便說過,受百鞭之刑不僅是皮肉之苦,更是會散去一些修爲的,此刻青葉便已覺得神思飄忽,那還有心力去思過?況且自己並無過錯!

念及此處,心中又是一陣悲涼,眼淚便不自覺的淌了下來,好在這舜頤臺是犯錯的仙者受刑之地,尋常時候衆仙神皆不會踏足半步,雖的今日來了許多瞧自己受罰的,但施行過後天帝便頒下旨意,三日之內任何仙神不得再踏足,要讓自己好生的靜靜的反思一番,如此,心中堆積了那麼多不好的情緒,也能放肆地哭上一哭了!

無奈只有眼淚不停地往下淌卻怎麼也哭不出聲來,想着是因爲數百年來在曷訧殿已經習慣了壓抑自己的情感,平日裡除了歡喜,其他的情緒是儘可能不讓師父瞧出來,如今想嚎啕大哭一番,卻是哭不出來了。

越想越難受,越難受眼淚便不受控制地拼命往外流,本想伸手擦一擦淚,卻發現雙手被綁在身後的石柱之上,不得動彈。

正在青葉不知如何是好之時,她感覺身前出現了一個身影,下一刻便有一隻手輕輕地拭去了她臉上的淚水,那隻手很輕很柔,生怕將自己碰壞了一般。

“是不是很痛?”他的聲音也很輕很柔,他的氣息就在耳邊,那麼熟悉。

青葉並未作聲,卻感覺到一股溫暖的氣澤流遍全身,周身的傷口正在快速癒合,刺骨的痛感也在慢慢消失。

“你爲何那般倔強?”他將青葉擁進懷裡後這般輕聲說道,彷彿知道青葉不會答話,便又喃喃說道:“你若肯求個饒,他也不會這樣重罰於你。”

靠在他的懷中,青葉哽咽着開口道:“求饒做什麼?你又不信我!”說完竟嚶嚶地哭出聲來。

“那你又何嘗對我吐露過真心?”他的聲音很輕,但聽起來似乎也微微有些哽咽。

“我不敢……我也不能……”彷彿壓抑多年的情緒終於尋着一處口子得以宣泄,青葉從抽泣轉爲放聲大哭。

他的呼吸似乎變得重了些,摸着青葉的頭安慰道:“乖,別難過了……”過了許久,青葉似乎哭累了,漸漸平靜下來,他便開口說道:“你受的委屈,我定會雙倍爲你討回來!”說完,便在青葉的脣上輕柔地印上一個吻。

青葉覺得,這一切太過不真實,神思不明中她努力地掙開淚眼朦朧的雙目,但眼前分明空無一物,哪裡還有師父的影子。

“呵,看來自己修爲當真失了不少,都已經出現幻覺了……”這般無力地嘆了一聲後,她便沒有意識。

待她朦朦朧朧睜開眼睛,便聽到一聲熟悉的呼喚:“青葉,你醒了……”這般溫柔,一定是母親了。青葉掙扎着坐了起來,母親連忙伸手扶起她,眼神之中滿是擔憂。待母親關切地說了許多話後,青葉才覺得神思慢慢轉回清明瞭。

“我怎麼回家了?”看着房內熟悉的一切,青葉揉了揉頭這般問道。

“是天帝讓我去把你接回來的。”百花仙子輕聲答道。

“已經過了三日了?”青葉不曾想,原以爲會很難熬的三日竟然在自己暈過去後就不知不覺的過了。

正當她輕嘆之時卻聽到母親說:“並沒有三日,你不過才昏睡了一日。”見青葉一臉愕然,百花仙子溫柔地撫了撫她的頭,又說道:“天帝本是頒下御旨來說要罰你在舜頤臺思過三日,不料前日傍晚便差仙使來府上讓我把你接回來了。”

“怎麼會……”這下青葉更覺糊塗了。

百花仙子搖搖頭說道:“我也不是很清楚。”

猶豫了片刻,青葉緩緩開口問道:“那……師父有來過嗎?”

見母親又搖了搖頭,青葉心底泛起一陣強烈的失落,可自己在舜頤臺上之時,恍惚之中明明感覺到師父曾經來過,他的氣息那麼近,只是那時候發生了什麼,師父同自己說了什麼,青葉完全想不起來,難道,真的只是自己的幻覺……

好不容易轉回的清明又陷入了混亂,青葉忽地覺得頭痛欲裂,母親百花仙子見到青葉痛苦地揉着頭,連連問道:“你怎麼了,頭很痛嗎?”

青葉胡亂的點了點頭,百花仙子雙手扶着青葉的肩,急切地問道:“還有其它地方不舒服嗎?我去舜頤臺見到你時,一身綠衣裙都染成了紅色。天帝也是、赫連神君也是,怎會不分青紅皁白讓你受這麼大的委屈呢?”幾聲嘆息之後似乎都要哭了出來。

“母親……”青葉拉過百花仙子的手,放到手裡無聲地安慰一番,然後輕聲問道:“母親相信我?”

“那是自然!”百花仙子毫不猶豫肯定地說道:“雖說你自小頑劣,可善與惡向來分明,且你從來都是敢作敢當的。母親知道,那日在大殿之上,你一定受了許多委屈對不對?”說着又要哭了一般,“若那日母親在殿中,定不會讓誰傷你分毫!”

青葉眼中含淚,這纔是血脈至親,會不顧一切的相信自己,或許對於師父而言,自己當真就只是個無關緊要的外人罷了,念及此處,又是一陣心酸……

母親在一旁抱怨道:“說來那赫連神君也是的,明明那日在大殿之上,卻未曾幫你辯解一二,讓你生生受了那百鞭之刑,這皮肉之苦也就罷了,還白白折了這麼些修爲,如此,你飛昇就更加遙遙無期了……”

“若不是他,青葉怕是此時還在舜頤臺捆着!”隨着一個渾厚的男聲響起,青松神君踏入房中,望着榻上的青葉,他手一揮,隨即說道:“還好,還好!這修爲是損了些,不過這傷已經全數癒合了。”

“這百鞭之刑豈是那麼容易好的?”百花仙子見青松神君一臉輕鬆,言語中便不樂意了。

“百鞭之刑當然是不容易好的,不過有了赫連神君的神力護着,自然便好得快了。”青松神君望着青葉周身環繞着的屬於赫連神君的氣澤,這般不緊不慢地解釋着。

“師父?”青葉朝自己身上看了看,血跡斑駁的衣衫已然被母親從裡到外換成了新的,父親說的自己周身環繞着的屬於師父的氣澤她自然也是瞧不見的,但是她的心中依然很是歡喜,這麼說,舜頤臺之上,師父當真去過!

“嗯!此次你能夠洗刷冤屈,也全靠赫連神君爲你查明真相。”父親平靜地話語在青葉心中激起層層波瀾,她連忙掀開被子從榻上下來,恨不得立刻飛到師父身邊去。

“你起來做什麼?”母親百花仙子連連阻攔。

“我要回曷訧殿,去找師父。”青葉不顧母親的阻攔,已經起身把腳往鞋子裡塞了。

“不必了!”青松神君的聲音再次響起,青葉本以爲父親也要攔阻自己,不料他卻說:“他與我一同來的,此刻正在院中。”

話音剛落,青葉便衝了出去,百花仙子“哎”了一聲,欲伸手去拉住女兒,可哪裡還拉得住。

待青葉衝出寢殿的大門,院中那熟悉的灰色身影正負手而立望着自己的方向,四目相對之時,那萬年的冰霜臉上竟露出了一抹清晰的笑。

雖說這不是第一次見師父笑了,但青葉還是窒息的片刻,回過神來,才緩緩走到赫連身前,輕輕喚了聲:“師父……”

赫連將青葉上下打量了一番,又伸出雙指在她額間探了探,纔開口問道:“感覺好些了嗎?”

青葉臉頰微微一熱,點了點頭。

“那隨我回去吧!”簡單的幾個字,卻讓青葉心頭一暖。這澤承之誼可不是輕易結下,更不是隨意就可以不做數的,她此刻心中很肯定,師父是要緊她的,只要他一句話,自己隨他去哪都是毫不猶豫的。

“等等!”還未等青葉嗯出生,母親百花仙子的聲音便在身後響起了。

百花仙子走到赫連身前躬身行了一禮,請安道:“錦繡見過將軍!”行過禮她便一把將青葉拉到身後,望着赫連正色說道:“將軍,小女青葉才受過百鞭之刑,還望將軍讓她留在府中休養些時日。”

“母親……我沒事了!”青葉連忙辯解。

“你住口!”平日裡一貫溫柔的百花仙子此刻很堅決。

“錦繡”青松神君跟上前來,無奈地喚了百花仙子一聲。

“也好!”見場面有些尷尬,赫連對青葉說道:“你在家中休養幾日也好。”說話間一隻手伸到青葉面前,一方小小的琉璃盒出現在他的掌心,“這個,是混元天尊讓我交於你的,拿着吧!”

青葉疑惑地接過琉璃盒,小心地打開之後,一個晶瑩剔透的珠串置於其間。

十八顆不辨材質的透明珠子被四顆圓潤剔透的紅碧璽珠一分爲四,“佛塔”亦爲紅色碧璽珠,下端裝飾一枚黃碧璽小葫蘆,再綴以白色米珠結,淺黃色背雲絛帶下端再以黃色碧璽爲兩墜角。整個手串晶瑩透徹,明潔無瑕。

“這是?”青葉不知混元天尊爲何要給自己這麼個手串,也不知這手串爲何物。

“這可是凝雨茫十八子手串?”青松神君言語之中略有驚色。

“正是”赫連淡淡地回道。

“凝雨茫是什麼?”青葉從未聽過天地間還有珠串叫這麼個名字的。

見妻女皆是一臉惑色,青松神君解釋道:“你們有所不知,這凝雨茫正是由混沌初開之時第一場雨的雨滴凝結而成,有滌塵之效。”又望向赫連說道:“我見此手串上佛光閃閃,想必是天尊以佛力注入其間,有此一層,此串應還能抵妖魔之侵罷!”

見赫連點點頭,青葉連忙合上琉璃盒,將珠串遞迴,說道:“師父,此物太過珍貴,青葉不能收。”一旁的青松神君也點頭稱是。

“收下無妨!天尊自覺那日讓你受了委屈,心中自責,你若不收,豈不是讓他更不好過。”赫連一邊說着一邊從琉璃盒中取出凝雨茫手串,就着青葉伸出的雙手,將手串套進了她的左手手腕之上,如此,青葉便是無法推辭了。

“那煩請神君向天尊轉達我們的謝意!”青松神君也只好承下了這份情。

赫連微微闔首,隨即向青松神君說道:“本君還有些事要處理,兩日後再來接她吧。”青葉知道,師父口中的“她”自然指的是自己,迎上師父看過來的目光,微微一笑表示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