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莊裡的舊世紀
祭臺上,大祭司在念着咒語,做着儀式,酋長在邊上神情嚴肅地看着。祭臺下,是成千上萬的瑪雅人,他們屏神凝息地擡頭看着大祭司。大祭司的面前,兩位瑪雅武士將一個俘虜摁在石凳上。大祭司徒手挖出俘虜的心臟,舉向天空。武士則用牙斧砍下俘虜的頭,拋下祭臺。下面的瑪雅人山呼海嘯地歡呼,載歌載舞。
這是梅爾·吉普森的經典電影《啓示》裡的經典場景。絕大多數關於瑪雅文明的電影、紀錄片,都少不了這個橋段:活人祭祀。
我對瑪雅文明的興趣,很早就萌芽了。一直想能親自去探訪一次瑪雅人的活人祭祀現場。藉着這次出海去南極,要經過墨西哥,就把這個計劃給敲定了。我不是考古學家,但是我能夠去接近歷史現場。
關於瑪雅文明的每一個故事、每一個傳說,都深深地吸引着我。公元前10世紀瑪雅文明興起,他們在沒有機械的年代,徒手建立起了堪稱神級的城邦和神廟;他們在天文、數學上,取得了驚人的成就;他們數的計量單位,大到天體,小到量子,超前了社會發展水平一千年。
他們的知識體系已相當完整,有數學、天文、地理,有曆法、法律,有制度、宗教,他們卻又像恐龍一樣,突然消失了。
他們的科技非常現代化,他們卻又有着愚昧的活人祭祀傳統。
世界上還沒有人能夠完整地揭開瑪雅文明的歷史,我這一趟,只希望能夠離他們的歷史,更近一點。
我要找的,是一口叫作聖安東尼奧的井,當地人稱其爲聖井。通過網絡我找到了這個井,在墨西哥政府還有專門的編號,後來卻發現並不是我要找的那一個,又是一個同名的誤會。四個月前,我聯繫了一個梅里達的當地人,把聖安東尼奧井的照片傳真給了他,讓其在附近的瑪雅人村落裡分發,發動羣衆來幫我找。
一個月前,我們在洛杉磯的時候,梅里達朋友發來郵件,他們有線索了。
在梅里達休整的時候,我和樑紅抽空去了奇琴伊察的瑪雅古城邦遺蹟。沒有遊人,殘破的遺蹟裡,依舊顯露出它們曾經的雄偉。羽蛇神金字塔、神廟、祭臺,以前只在電視中見過的建築,這會兒全部站到了我和樑紅的面前。
這個信奉嗜血神明的民族,他們相信神明賜予他們食物,他們也需要奉獻心臟、頭顱和鮮血給神明,作爲回報。到後來,求雨、節氣、
慶祝,活人祭祀已經成了他們的傳統。
遺蹟的中央,我們看到了一座巨大的球場,它就是傳說中的死亡球場。牆壁上兩米多高處,有一個凸出來的圓形石孔。兩個隊伍在這座球場裡比賽,哪一方把一個四五斤重的球打進這個石孔裡,就贏得比賽,一球定勝負。這不是一項娛樂的運動,關於比賽的後續,有兩種說法流傳:獲勝一方的隊長,頭顱將被砍下來,因爲他是被神選中的那個人。另一種說法是,失敗一方的隊長將被獲勝方的隊長砍下腦袋,因爲他是失敗者。
遺蹟的牆壁上,還留存着千年前的壁畫。一個武士單膝跪地,他沒有腦袋,脖子上鮮血噴涌而出。旁邊另外一位站立的武士,則攥着他的頭顱。形象而血腥。瑪雅人相信,鮮血是他們和神明溝通的橋樑。
瑪雅人的血腥祭祀,都被刻畫在了他們的壁畫中。不僅如此,墨西哥境內還留存着爲數衆多的瑪雅人當年用於活人祭祀的溶洞,裡面沉睡着數不清的祭品和屍骨。
在城邦遺址外面,我們就看到了一口巨大的活人祭祀聖井。井水污濁,看不見裡面有什麼,但我知道,裡面少不了累累白骨。這個井已經被墨西哥政府下令封閉,任何人都不得下潛。
歷史上的每一個文明,都是依河而生、發展,幼發拉底河旁邊的蘇美爾文明、長江黃河流域的華夏文明,皆是如此。但是在瑪雅文明的發祥地,別說大河,一條小溪都看不到。他們的用水來源於這片叢林裡數不清的地下溶洞。瑪雅人認爲溶洞是神明的誕生地,也是他們死後進入冥界的通道,因此他們在地下溶洞裡挖掘了很多口井,用於活人祭祀。
回到梅里達,這裡有一百多口井,但想要找到一口祭祀用的聖井,並不容易。那位本地朋友充當我們的臨時嚮導,帶我們就近去了市區裡的一口聖井。井口擺着一個巨大的人頭石雕,他說是從這口井裡挖出來的。
這口井被圍上了柵欄,顯然這兒已經成了一個景點,還專門修了樓梯,供人下去。井內是一個差不多籃球場大小的溶洞,頂部有很多還在生長的鐘乳石,還有一個供人蔘觀的平臺。水非常清澈,我看不到裡面有什麼東西。我問嚮導,這口井裡,有祭品和屍體嗎?
他搖頭,沒有,這只是一口供村子裡的人喝水用的水井,不過也有上千年曆史了。
接着,嚮導把我們帶進了一個瑪雅後裔居住的村落,還給我們介紹了村裡的大祭司米
爾科,這位祭司笑容憨厚,沒有華麗的頭飾,沒有穿透鼻子和嘴脣的狼牙、犬骨,和普通村民並無二樣。嚮導還介紹了一位身材敦實的瑪雅村民哈奇德。哈奇德此前從未見過東方面孔,見到我們很高興,邀請我們去他的家。
一座矮小的泥土房子,屋檐非常低,進門都需要低頭,以示對屋主的尊重。
家徒四壁,這是瑪雅人的家給我的第一感覺。一棟房子就一個房間,廚房、臥室、客廳,全在一起。奇怪的是,屋子裡沒有牀,甚至連椅子都沒有,只有系在房樑上的兩個網兜吊牀——這就是他們的椅子和牀。瑪雅人的房屋簡陋,經常有蟲子和蛇鑽進來,爲了防止在睡覺時受到攻擊,於是他們發明了這種吊牀。
擡頭,曬乾的玉米鋪在房頂上,防雨。牆壁是紅泥糊稻草,再加木頭。這些都是典型的瑪雅人建築風格。
中午時分,哈奇德的母親、妻子和一雙女兒,開始給我們準備午餐。幾張玉米餅,一盆驢肉,幾個墨西哥小辣椒,還有他們特製的飲料,以及在叢林裡採摘的水果。好客的瑪雅人,給我們端出了他們最豐盛的菜餚。
一貧如洗的瑪雅人,拿出如此豐盛的午餐來招待我們,我再一次被感動了。香菸又一次成了我和他們之間建立友誼的媒介。雖然語言不通,藉助於翻譯的幫助和豐富的肢體語言,我們也聊得非常融洽。
我問哈奇德,你覺得自己是瑪雅人嗎?他說只能說是瑪雅後裔,因爲他們甚至都不瞭解自己祖先的歷史。他會說瑪雅語,但是他們的文字已經失傳了。這個世界上,還沒有人能完整地知道他們祖先的歷史。
樑紅對瑪雅人的吊牀很感興趣,問哪兒可以買到。哈奇德推出他的車——一種特有意思的交通工具,類似於北京的三蹦子,但是車廂在前面,司機在後面蹬,推着人走。哈奇德讓我們上車,他載着我們來到哈奇德叔叔的家裡,他是這個村裡唯一會做吊牀的人。一進家門,樑紅就被屋子中央的一個吊牀吸引住了,花花綠綠特別喜慶,而且很大,兩個人躺都綽綽有餘。我倆上去試了試,居然繃得住,質量不是一般地好。
遺憾的是,哈奇德的叔叔說,這個吊牀是村裡的一對要結婚的新人預訂的,是他們的婚牀,不能賣給我們。樑紅不捨,特別想要,說我們倆也要結婚了。讓我們感動的是,哈奇德的叔叔連夜跑到那對新人家裡,徵得他們的同意之後,終於把吊牀賣給了我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