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爾森?尼爾森?喬迪!”
陸一奇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尼爾森,揚聲呼喚起來,但尼爾森卻似乎陷入了一種迷茫困惑的走神狀態,遲遲沒有給予反應,就好像行屍走肉無意識地來到他們面前一般,這讓陸一奇不由有些擔心。
尼爾森終於反應了過來,遲疑地回了一句,“……教練。”
熱身過程中,尼爾森遲遲沒有辦法集中注意力,雜亂無序的大腦根本冷靜不下來,乾脆就停止了熱身,主動朝着教練組的所在位置邁開腳步,但腳步真正停下來的時候,卻忍不住困惑——他應該說些什麼呢?
“……今天訓練結束之後,我可以到醫院去探望沃克嗎?”尼爾森從混亂的思緒之中抽出了一個小小的線頭。
“當然。”陸一奇點點頭表示了肯定,“他會很開心看到你出現的。”同爲隊友,同爲球員,尼爾森能夠與沃克感同身受,他的安慰比陸一奇這個教練要有效直接得多;即使不是如此,隊友們展現出支持也非常重要。
尼爾森微不可見地點點頭,就連自己都不確定是否點頭了。
“喬迪,集中注意力,訓練之中走神容易受傷。”平時,教練組都以姓氏或者球衣號碼稱呼,因爲橄欖球隊的球員着實太多,熙熙攘攘一百多號人,稱呼名字的話非常容易混淆,姓氏的獨特性就鮮明許多。但此時,陸一奇以名字來稱呼尼爾森,就是希望能夠拉近距離,展現球場之外的關切。
尼爾森確定地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這也是他停下熱身的原因。
“教練……”尼爾森猶豫地再次開口詢問到,“沃克真的沒有機會了嗎?”
八週到十週,這基本就宣告沃克的2007賽季完全報銷。
“我只是……我只是希望我們能夠一起走到最後。”尼爾森有些笨拙,滿腔的話語卻不知道應該如何表達。
陸一奇明白尼爾森的想法,卻也只能無能爲力地露出一抹苦笑,“我們都希望他能夠陪伴我們走完這段征程。”
但是……傷病就是如此殘酷。
“如果他申請紅衫呢?大四結束之後再打一年?”尼爾森還是不願意放棄,掙扎地說道。
“我願意爲他申請,但決定權不在我手中。”陸一奇誠懇地說道——他只是臨時主教練,沃克能否成爲紅衫球員,必須由普雷斯遞交申請、韋瑟通過審覈,然後再向NCAA遞交最後申請書。
尼爾森注視着陸一奇,眼神裡閃過一絲憤怒,然而憤怒過後,就只剩下苦澀和痛楚。
他們都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因爲沃克和雅各布的更衣室事件,韋瑟和普雷斯是不可能爲沃克遞交申請的,即使遞交了,理查德-吉森也會從中阻攔。
更殘酷的現實是,沃克的身體天賦已經觸碰到了天花板,本賽季能夠表現出色,主要還是得益於他對陸一奇戰術的理解與發揮,然而在身體對抗方面,他已經沒有上升空間了——就好像當初的陸一奇一樣:
他們用自己的頭腦打球,在賽場之上能夠搶佔一席之地,即使是以輪換替補的身份登場也同樣能夠發光發熱,甚至表現得比首發球員更加出色;但競技體育卻不能僅僅依靠頭腦,身體是先決條件。
從客觀角度來說,普雷斯拒絕爲沃克申請紅衫身份,這也是情有可原的。換而言之,留給沃克的時間確實沒有多少了。
陸一奇明白這一點,尼爾森……也明白這一點。
正是因爲明白,才越發覺得生活的不公平,那種無力感讓人無所適從。
“……教練。”尼爾森嘴笨,滿腔惱怒也無法表達出來,只能再次向陸一奇求助——如果陸一奇能夠化腐朽爲神奇,那麼陸一奇是否也能夠幫助沃克呢?
陸一奇長長吐出一口氣,“喬迪,我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完成比賽、取得勝利,爭取贏得碗賽資格。你知道的,越頂級的碗賽,舉行時間就越晚,那麼,也許沃克還能夠贏得上場機會,跟隨我們並肩作戰。”
碗賽,從十二月開始,但率先舉行的都是低級碗賽;真正的頂級碗賽全部都在一月初,而全美冠軍的最終決戰則被安排在了最後,一月第一個週末或者第二個週末,爲整個賽季落下帷幕。
尼爾森靜靜地注視着陸一奇,他可以感受到陸一奇眼神裡的無奈,還有無奈背後的堅定,他輕輕點點頭表示了明白,然後就轉身離開。
一步一步地,尼爾森越來越堅定,用力握緊拳頭,直接小跑起來,注意力重新聚集,從內心深處爆發出了一股篤定的信念:
就算希望渺茫,他與隊友們也要全力以赴,看看是否能夠撕破黑暗,捕捉到一縷陽光!就讓他們血戰到底!
目送着尼爾森小跑離開的背影,陸一奇嘴角的笑容不由上揚起來:尼爾森正在成長,球隊也正在成長,也許,這就是黑暗過後窺見的曙光。
“怎麼了?”奧古斯都走了過來,低聲詢問到,眉眼之間的擔憂神色也跟着陸一奇的笑容而稍稍舒展些許。
……
他們到底說了什麼?
雅各布不由好奇着,是不是正在探討沃克的傷病?是不是正在背後排擠他?更衣室是不是會把沃克的這次傷病責備到他的身上?那麼他又應該怎麼辦呢?他應該反擊嗎?畢竟,又不是他弄傷沃克的。
收回視線,雅各布卻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之中,並且思緒越來越亂,從沃克的傷病開始,一路蔓延開來:
他應該如何自處?他應該如何對待沃克這件事?他應該如何對待其他球員?他又應該如何重新思考自己的位置?還有,他應該如何看待陸一奇?他應該請求父親的幫忙嗎?他能夠依靠自己的能力突破嗎?他的職業生涯又應該如何定位?
這到底是誰的錯?
“注意!嘿!嘿!年輕人,注意衝撞!”
正前方傳來了一陣呼喊聲,讓雅各布從自己的思緒之中清醒了過來,焦點和焦距慌亂地集中起來,然後才注意到自己差一點點就要正面衝撞到……陸一奇的身上。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不是一個人在球場角落慢跑熱身嗎?那他是怎麼來到陸一奇附近的?這到底是怎麼發生的?那麼他應該怎麼辦?
轉身。
轉身!
大腦正在下達命令,然而腳步卻不聽使喚,他就這樣愣愣地站在原地,腳底似乎被釘子釘在地面一般,無法動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