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城。高十數丈,橫寬七裡有餘,兩重城郭,闊能並行六馬,女牆上上插着玄黃色的袁字大旗,忽忽烈烈,迎風招展。
這裡原是冀州牧韓馥城治所,北方重鎮,少受戰亂,兵糧優足,自年初被袁紹使計強奪之後,就成了袁氏的大本營。
“這裡就是鄴了?比長安也不遑多讓啊!可惜就是少了點人氣。”在略顯的蕭索的鄴城城門前,被四五個壯漢護衛的馬車中發出一聲清脆的驚歎。
“這可到鄴城了,咱們可說好了,進了城一切都要聽我的!你可千萬別亂來。”坐在車轅上的一名文士打扮的年輕人,滿臉的苦笑,扭頭對車內說道。
“知道了,知道了,真煩,一路上說了十幾二十遍,知道你秦大主簿,不不,是秦管家,是來辦大事的,我不給你惹事就是了!”馬車中的女聲不在意的說道。
“記住了,你現在可不是呂大小姐,而是張太守的堂侄女,是許攸許大人請你來鄴城遊玩的,記住了?”
“知道了知道了,真煩!怎麼還不進城?高叔叔還等着我們回信呢!”
對話的男女,赫然正是從河內而來的秦旭和呂玲綺。
當日秦旭在呂布軍衆將面前同成廉打了賭,要順利的從袁紹處取回許攸許諾的軍糧和馬匹。如果真的等着許攸兌現,估計等到袁紹老死估計也白搭。
既然知道了老袁不會認賬,但張楊的面子,呂布得給,鄴城一失,袁紹肯定回兵相救,兵力、戰力相差懸殊,張燕肯定守不住鄴城。
若是鄴城的收穫張燕滿意,而且也夠聰明,幹完這一票之後縮回山中,躲避袁紹的兵鋒,保全實力,自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除了張楊!
張楊的河內軍不過萬人,庇護於袁紹之下,對袁紹一向是委屈求全,不管許攸是用什麼方法,對老好人張楊來說,都推脫不過。
以張楊和黑山軍的軍力對比,救援不利這個帽子肯定是戴上了,盛怒之下,以袁紹的性格脾氣,發起火來,估計夠張楊喝一壺的。
可若是張楊要是不發兵,估計張楊馬上就會成爲許攸所期望的那般,成爲第二個韓馥。張楊在眼皮子底下受難,呂布自然不會坐視不理。
但白白出兵,徒然耗費呂布的軍力,也是秦旭所不想看到的。
“既然於情於理都必須得出兵,袁紹又有意結好我軍震懾長安,些許資助,將軍就笑納了吧,而張太守既然說搬運頗爲費力,索性我們就自己去搬得了!”秦旭當日如是說。
秦旭的話讓呂布這天下第一猛將也有些變色。雖然秦旭在軍帳中同成廉的玩笑話時,呂布就隱約覺得秦旭存着這樣的心思但此時秦旭說出來,還是讓人有些難以接受。
“袁紹佔據一州,家世四世三公,名望冠絕天下,同冀州世家大族關係不凡,就算是真的被攻破了鄴城,黑山賊也討不了好去。”呂布皺着眉頭說道:“更何況袁紹若是真下定決心回軍救援,急行軍不過五六日便可以到達鄴城,若是被袁紹發現我們這般,稚叔兄可就……”
呂布雖然不以智謀見諸於史,但能在漢末混的風生水起的諸侯,又有幾個是真正的傻大粗?雖然秦旭的話有些大膽,但好好操作操作,並不是沒有可能成功的。呂布本就天不怕地不怕,之所以顧忌袁紹,大部分也是擔心袁紹算總賬。
“不是有黑山賊在麼……”秦旭的嘴角微微一翹。道:“反正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黑山賊是來幫公孫瓚的,袁紹剛在公孫瓚手裡吃了個虧,兩家已經是不死不休了,咱索性再給他們加把火得了。”
“……”
計劃相當不錯,步驟也很合理。對在前世經常做策劃案的秦旭來講,一切計劃都不如變化快,所以,計劃若是沒能成功,呂布的安危自然是不用擔心,秦旭看中了陷陣營的高攻高速,自然是鄴城攻略的首選。
呂布在秦旭執意親自去鄴城時,沒有因爲秦旭的年紀和資歷而反駁,反而是在秦旭還沒有開口時,就令高順和陷陣營配合秦旭的這次行動。
秦旭明白呂布的意思。鄴城雖然是袁紹的大本營,但在黑山軍未至之前,危險性是最小的。就算再不濟,秦旭的計劃失敗,有號稱攻城拔寨無所不破的陷陣營在旁,區區只有千餘守兵根本難不倒高順。
對於呂布對待秦旭寬容近乎縱容的做派,秦旭也有些麻木了,左右套不出原因出來,索性也就暫時不去想。
一切按照既定的劇本行事,呂布在天不亮的時候,就命城外張遼的驍騎營和成廉的飛騎營截擊黑山軍主力,高順率領陷陣營在中途分兵潛入冀州。秦旭在老熟人老許、司馬冒和孔二愣子等熟悉的陷陣營兵士的隨同下,扮作許攸說服張楊後,爲使袁紹放心而送往鄴城的堂侄,趕至鄴城。
可事情越是想的完美,就越容易出問題,古今如一。
就在這些人刻意避開張楊和許攸離開河內,佯作替張楊完成袁紹的託付的時候,河內太守府內也亂成了一團。
呂玲綺不見了。
“孃親,貂蟬姐姐,我去找秦旭玩了!”
當下人回報說呂小姐在昨晚去了趟秦旭的房間,卻沒有進門,第二天就留了張紙條不見的事情,嚴氏和貂蟬無奈之餘也是哭笑不得。這,這,小玲兒竟然和秦旭的關係這般好了?
所以秦旭在臨近鄴城,如同見鬼一般看到全副武裝的呂玲綺站在面前的時候,秦旭就知道那晚的談話肯定是被這丫頭聽了去。
有心令呂玲綺回河內,但秦旭知道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這裡已距鄴城不足十里,呂玲綺這大小姐的脾氣最像呂布,秦旭不敢保證這丫頭會不會自己溜進鄴城。無奈之下,最後索性改了計劃,呂玲綺就變成了張楊的堂侄女,是被許攸請去鄴城“做客”,而本來享受大少爺般待遇的秦旭,也從司馬冒找來的馬車裡搬到了車轅上,成了一名美其名曰“張”大小姐御用管家的僕從頭子。
黑山軍借道河內寇掠冀州,目標直指鄴城的消息,這幾天已經在鄴城傳遍了。袁紹同公孫瓚之間的戰爭陷入膠着,鄴城兵力所剩不多,偏偏這個時候,一直肆虐河北的黑山賊也來湊熱鬧,更是使得這裡爲數不多的守軍心驚膽戰。
袁紹得鄴城日短,這時候說什麼民心歸附完全就是個笑話,久經戰亂的大漢子民,纔不會管你是否是四世三公,是否曾是什麼諸侯盟主,更不會明白什麼聲東擊西的計謀。所關心的,無非是賦稅多點或者少點,家裡勞力被徵募給的餉銀高點或者低點,稍有些消息靈通的,也不過曉得有一個叫老袁的看上了鄴城,於是擠兌走了原來的老韓,但還嫌地盤不夠大,又去招惹一個叫公孫瓚的,一開始打的挺順,最後發現其實被人家給耍了,現在人家盟友要來抄他老袁的老窩了。而且來的還是惡名昭著的黑山賊。
幾天前在熙熙攘攘的街市上,還能聽到叫賣聲、驢騾的嘶鳴聲不絕於耳;四門洞開,出出進進的人羣和世家大族的商隊絡繹不絕。可自打黑山來犯的消息傳來,城中緊張氣氛愈濃,不僅街市上冷冷清清,城外大門也高高吊起,只餘東門供行人往來。
駐守城門的袁氏守軍也換了新面孔,不似平日間懶散的模樣,一個個持戈披甲,在一名校尉模樣的軍官帶領下,緊張的注視着零零落落進出城池的行人,行禮信札都要拆閱檢查,盤查的極爲嚴格。
馬車很快就被士兵注意到,校尉一臉警惕的看着這架旁若無人,直直往裡闖的車架,趕忙上前攔住。
鄴城是冀州治所,城內世家大族不少,小家族極多,若是平時,車架豪華,又有護衛,說不定內有女眷,這明顯不是普通人家的排場,說不定問也不問就直接放行了,但現在是非常時期,城內人心惶惶,上峰的命令,令校尉不得不上前盤問。
“諸位請留步!”校尉很客氣的攔住了馬車,試探的問道:“不知幾位是城中哪一家的家眷?”
“我等……”還沒等秦旭將編好的那番話說出來,就聽得身後一陣密集的馬蹄聲。校尉彷彿被針扎到似的,也顧不得盤問秦旭等人,帶着驚喜的口氣,“哎呀”一聲,迎了上去。
來的是一隻不滿十人的軍中馬隊,皆是身着玄甲,身上透着肅殺之氣,一看就是軍中精銳,只是爲首一少年,遠遠看去,模樣十分俊美,年紀約莫同秦旭彷彿,穿着一身小號的鎧甲,正對堵在城門口的秦旭等人的車架指指點點,似乎頗有不悅之意。
校尉一陣小跑的迎上前去,又是打拱又是長揖,對少年十分恭敬。
少年滿臉不耐的指着秦旭等人的車架對校尉說了幾句,就見這校尉疾步走向等在原地的秦旭,臉上絲毫沒有了之前的忐忑,像是得了什麼仰仗似的,說道“你等暫且靠在一旁,等三公子過去之後,再仔細檢查!”
三公子?
秦旭對這校尉前恭前後倨的模樣有些厭煩,看着越來越近的少年,微微一笑,突然有了一個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