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求援?
誰求援?求什麼援?
秦旭的一句話,頓時讓整座軍帳中陷入死一般的寂靜。所有人的眼睛都將目光在秦旭和許攸身上來回打量。
怎麼個情況?求援?開玩笑吧?
在帳內衆將的眼中,黑山賊寇掠河內,這可是張楊的探馬打探到的消息,而且距河內已經不足百里。許攸可是在四五天前就已經到了河內,送來了袁紹“慰問”的軍資。恰逢其會的得知了黑山賊來襲的消息,又費心出力幫他們想制敵之策,多好的人吶!
但秦旭居然說許攸是來求援的?
這怎麼可能?許先生肯定會將這孺子的狂言駁斥的體無完膚!這幾乎是河內諸將內心中一致的想法,甚至連張楊都不能倖免,看向呂布的目光中也充滿了探詢。
可是,許攸許子遠先生,冀州牧、河北雄主袁本初的心腹,卻是沒有體會到河內諸將的殷殷之望。
激憤中被秦旭一句輕飄飄的話打斷,許攸好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雞似的,緊緊的抿着嘴,眼睛凸出,一副難以置信的樣子,看着站在軍帳中央好整以暇的秦旭。
這個被河內諸將推崇備至的許先生,不光演技不過關,看來心理素質也需磨練啊。秦旭真的無法將眼前這個幾乎把所有心事都擺在了臉上的中年文士,和那個令人妻曹光腳相迎,一語就道破了曹操窘境,將整個河北賣給曹操的許攸相比。
不過再一想也就釋然了,許攸以官渡之戰的勝敗和袁家生死爲晉身籌碼賣給了曹操,自命非凡,以爲曹老闆肯定給他個大價錢,最後,不但沒收到錢,還把小命給丟了,真是冤的很吶。
許攸不知道秦旭心中已經將他和冤大頭劃上了等號,卻也不妨礙他震驚於秦旭消息來源的厲害。
的確,許攸此來的目的,除了拉攏河內諸將,加強對張楊的控制外,還有一個秘密目的就是求援!
求援!河北霸主袁紹竟然會向一個區區河內太守,經常有事沒事就拿來揉圓捏扁的張楊求援!多麼諷刺的事情,多麼可笑的事實,說出來都沒有人相信。但卻是事實!
據許攸得到的袁紹密函,年初袁紹率兵同公孫瓚一戰;雖然一開始大獲全勝,但最後卻在界橋磐河大營遭遇了伏擊失利。雖然損失不大,但卻使得公孫瓚有了喘息之機,迫使袁紹不得不據守南皮以求再戰。
可偏偏這個時候,一直盤踞在幷州幽州一帶的黑山賊主力,卻不知從何處得知了袁紹失利的消息,舉兵來犯。
冀州與幷州、幽州的州界是太行山脈,山高谷深路險,端的是易守難攻。別說剿滅,因袁紹帶兵在外,冀州連防禦都略顯兵力不足。好在袁紹的謀士團這個時候還算團結,推算了幾個黑山賊容易攻破的據點重點防禦,幾番攻守之下,倒是勉強能保住界不失。
也不知道黑山首領張燕發了什麼瘋,據探子報知,就在幾乎抽調光了冀州僅剩的所有兵力佈防後,張燕竟然留下少數兵力同冀州守軍糾纏,親自帶領大軍,繞道壺關入境河內。鬼都知道張燕這是打的西行北上襲擊袁紹鄴城大本營的主意,可偏偏手中無兵可派,臨時調回分散在各個據點的守兵更是癡人說夢。
無奈之下,正巧長安亂後,呂布出奔河內,衆謀士纔想出了這個借張楊呂布之手,剿滅黑山賊的“妙計”。
許攸這才趁黑山寇邊的消息沒有大規模傳開的時候,繞道提前進入河內,本來已經幾乎算是成功的令張楊等人相信黑山賊的目的是河內郡,就算是呂布,雖然不知道因爲什麼改變了和袁紹聯姻的念頭,也出於同張楊的關係加上對袁紹開出的價碼心動不已,議定奇襲黑山軍。這才決定召開這次軍議,卻沒想到,冒出了秦旭這麼一個玩意。
不但用寥寥幾句話就讓自信滿滿,爲這次成功的忽悠河內諸將沾沾自喜的許攸許大謀士亂了方寸,最後更是一語道出了許攸來此的真實目的。
河內諸將其實更願意相信許攸的,只要許攸開口辯駁秦旭這個嘴上沒毛的黃口孺子,他們一定會發揚痛打落水狗的精神,並趁機恥笑呂布軍一番。甚至有的人連怎樣奚落呂布都想好了。就等着許攸給他們這個機會讓他們可以在不用擔心生命安全的前提下,狠狠的羞辱一下這個披着天下第一猛將皮的豺狼。
但是,他們失望了。許攸的表現就算是瞎子都能看出來,秦旭說的是真的,河內諸將對許攸的埋怨也升了一格。好歹您也是河北名士,袁公手下數得着的大謀士,且不論你的辯才如何了,至少這城府也要有一點吧?誇你兩句你就美的冒泡,被這孺子一句話,就直接傻眼,這這這,這也太名不副實了吧?
不提河內諸將的怨念,張楊也是對許攸的這般做派哭笑不得。許攸這次算是栽了。不單單給這個身份奇怪的小主簿揚了名,當了一次墊腳石,還間接的把呂布得罪狠了。
什麼叫主簿是豬狗一樣的人物?這話平日間隨便說說,因爲許攸身份清貴特殊,軍中人不和他一般見識也就罷了。但這話能在呂布面前說麼?
在座諸將,大多都是以前丁原軍的老底子,誰不知道誰的底細?呂布以前是做什麼的?那是丁原屯河內時的行軍主簿,許攸的這一番話,雖然都知道是針對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主簿秦旭的,但無論是誰心中都有種許攸在指着和尚罵禿驢的感覺。
“事情竟然是這樣?那接下來怎麼辦?袁本初與某有同盟之誼,不能不救,至於怎麼救援,不知秦主簿有何計以教楊?”老好人的稱號,張楊得之無愧。在看到許攸臉色青紫,恨不得吐血三升暈過去的情況,也只有這個性格溫和的河內太守能出來說兩句了。對於秦旭,張楊在呂布聽到秦旭病重奪馬飛奔一事上,就感覺這個主簿不一般了,言語之中客氣不少。
“張太守,秦旭年幼,實在是無良策以示諸君,全聽我家主公呂將軍決斷!”秦旭見好就收,來的瀟灑,罵的舒坦,收的自然。這番做派,令許攸是咬牙切齒痛恨不已,卻又無可奈何。
能怎麼辦?“奸計”被識破,被一個黃口孺子這般指着鼻子說書還需再讀,面子臉皮都從鄴城丟到河內了,許攸還能怎麼辦?
好在老好人張楊在許攸的計策被秦旭識破之後,還肯發兵襲擊黑山以救鄴城,但接下來的談判,許攸不用想也知道這主從之道該易主了。
好容易在河內諸將心中種下的種子,還沒發芽就被秦旭給連根拔了,再想營造袁紹的絕對威勢,不知道要用幾倍的力氣才行。
許攸真是恨極了秦旭,卻又無可奈何。這裡是河內,不是鄴城,雖然張楊就是袁紹的一盤菜,但許攸也不敢太過囂張的請張楊幫他報仇的,更何況張楊已經同意了發兵。
至於呂布?呂布沒有當場殺人就已經很給老朋友張楊面子了。看呂布鐵青的臉色和看向自己眼光中的殺氣,許攸對呂布能不能隨張楊一同開拔之事,不報任何希望。
“奉先,這件事情你看?”張楊雖然答應了出兵,但也知道僅憑自己手下的幾塊料,在實力對等的情況下,還能有一拼之力,但黑山軍攜十萬軍借道河內以伐鄴城,能保河內不讓黑山軍順手收拾了已經是萬幸,若說是真要救援鄴城,還得請呂布出手。
“文遠,你怎麼看?”
沒有謀士的呂布軍中,一向以來的軍議,都是大家羣策羣力,最後由呂布這個當老闆的拍板決定,所以呂布下意識的問起了一向建議頗爲中肯的張遼。
“袁紹世之英雄,區區黑山賊,烏合之衆而已,主公出陣,是否太給黑山張燕面子了?”張遼其實也很爲難。看的出來,以張楊同呂布的關係,只要張楊一句話,呂布肯定是要出手相幫的,但張楊因爲剛剛許攸的無禮,也不好意思直接請呂布幫忙,看呂布的意思是不太想在袁紹身上浪費己家軍力的,張遼也只能就事論事的說道。
“西明,你說呢?”呂布向高順下守的一位年輕將軍問道。
聽到呂布沒有問高順這個陷陣營統領,反而問了一位下首的將領,秦旭的目光也隨之看了過去。
“嗯?”秦旭的目光落到呂布稱之爲西明的將領時候,突然一陣難言的情緒從心底涌了出來,親近、排斥、不滿諸般矛盾扭成一團,嚇了秦旭一跳。
看這名將領二十五六歲的年紀,卻已經在呂布軍中位處高順之下,身着甲冑,蓄着短鬚,面容俊美中透着一股英氣,似乎頗受呂布的重用。
奇怪了,怎麼明明感覺很熟悉似的,但就是記不起這個“西明”到底是誰?
“誼全聽主公吩咐!”中規中矩,很標準的回答。瞎子都能看的出呂布眼中的失望。
“秦旭,還是你來說說吧!”呂布目光越過了郝萌宋憲成廉等人,直接衝秦旭問道,還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目不斜視正襟危坐,被稱作“西明”的將領。
“袁公不是答應給主公十萬石糧草和三千匹戰馬請求主公出兵相助麼?”秦旭佯作記錯了數字,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對呂布說道:“受人之託,自當忠人之事,主公乃天下無雙猛將,自是更應該以此爲本纔是。”
“明明是……”在一旁裝死的許攸聽到秦旭只是動了動嘴皮子就將袁紹的“資助”提高了將近一倍,也顧不得其他,張口就要辯駁。
“主公,河內郡距離鄴城多遠來着?”秦旭不理會許攸氣急敗壞的辯駁,一副好奇寶寶的模樣,自顧自的問呂布道:“也不知道鄴城裡袁公的家眷中除了女眷幼子,有沒有人能在黑山賊眼皮底下,將這些軍資運送至河內來啊?”
“糧草軍資就在河內,只是這數目?”聽到呂布和秦旭的對話有出兵相助的意思,被秦旭擾亂了思緒的許攸也顧不得其他,在河內諸將莫名的目光中,搶先說道。
“陷陣營軍士尚未結束休整啊……”呂布咂嘴道,在秦旭讚許的目光中,很上道的說道。
“糧草至多三萬石……”許攸臉色由青轉白。
“主公,張遼將軍的驍騎營也在休整啊!”秦旭暗中加了一把火。
“糧草五萬石,馬匹三千匹,實在不能再多了。”許攸臉色由白轉紅!
“主公,那個……那個……”說實話秦旭實在想不出詞來了,卻還是胡亂和呂布扯閒篇,一臉的欠抽。
“秦主簿好記性,某記得了,的確是……的確是十萬石糧草,三……三千匹戰馬!立刻可以交接!!”許攸臉都快紫透了,幾乎用喊的說出最後一個字來,一口血霧噴出尺遠。
“子遠真是憂主忠臣,爲了本初,竟然嘔血而歌,布佩服之至!”呂布面色莊重的衝許攸一拱手,義正言辭的說道:“黑山賊欲寇鄴城,借道河內,布與稚叔兄情同手足,當同憂本初之處境,衆將聽令,嗯,交接完畢後,即刻發兵,務必保全本初家眷!”
“喏!主公仁義,主公英明!”衆將語調怪異,異口同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