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城外,作爲此次圍城“借”糧的黃巾統帥,管亥也是頗爲頭疼。
統帥百萬黃巾,說起來挺威風,看上去也很壯觀,其實是有苦自己知。眼前這哪是八十幾萬的黃巾賊啊,這明明是八十幾萬張嘴啊!單單每天消耗的軍糧,想想都是一個天文數字,早先備下的一千石軍糧,算來還不夠這幫人一頓吃的,面對一張張餓的面黃肌瘦的臉,管亥也是沒轍,只能再三勸求這些人勒緊褲腰帶先自己四處踅摸點其他吃食,省出點糧食來優先供應戰兵。並且一再許諾,攻破北海城後縱容大軍大吃三天,吃乾的。
可這話很快就沒有人肯相信了。北海城小,滿打滿算能有多少儲糧?十萬石?二十萬石?那又怎樣?就算是存糧再多,夠不夠填飽這八十萬張餓昏了頭的嘴還是個未知數。
更何況這些人來自三地,之前各有自己的活動範圍,互不統屬。這一湊到一起,別說形成有效戰力了,單就調和這多股黃巾勢力之間的關係問題,便令管亥這肌肉男感覺腦子裡都塞滿了肌肉。軍糧見底,矛盾頻發,這士氣是一降再降,小股內亂幾乎每天都在發生,並且有逐漸擴大的趨勢。若是再不能攻下北海,恐怕這些人就要一鬨而散了。
“大帥!呂布軍中有……有動靜了!”眼看又要到飯點了,管亥正自頭疼接下來該給手下編個什麼理由先糊弄過去時,歸於麾下的原本地黃巾首領孫仲急匆匆的闖了進來,驚慌失措的叫道。
“什麼?”管亥聞言大驚,問道:“呂布就憑着那區區萬餘人,真的敢對我等百萬大軍進攻?他瘋了?”
“大帥!人家是正規軍精銳,所部皆是騎兵,根本就不怕咱們!”孫仲苦着臉說道:“再者之前其軍前鋒三千人同我部萬餘人交戰,只一交鋒,我等戰兵便潰退不敢再戰,自相踩踏死傷無數,已然助漲了他們的氣焰了。”
“可探聽清楚了他們的主攻地點是哪裡?既然一萬不行便十萬,還就不信他們個個都如那呂布一般。”管亥聽孫仲說起前事,猛的站立了起來,卻又緩緩坐下,重重的嘆了口氣,問道。
“據出去探聽消息的兄弟回報,這次呂布布軍十分奇怪,將那萬餘戰兵分三路,以中軍爲主力,正向我軍行進,據推算,此時應該不到十里了!”孫仲稍稍猶疑了一下,皺眉說道。
“哼!這呂布也是個不知兵的!”管亥聽到這裡,眼眸中燃起一絲希望,走到營帳之中已然破爛的地圖前面,說道:“區區萬餘人,小勝一場便得意忘形,竟然還敢兵分三路?莫不當真以爲我等是泥捏的不成?傳令下去,唔,先不忙着吃飯。所探中軍,定然是呂布統帥,令兩路不過佯攻而已。各營只需小心據守營寨,不得出戰。孫仲,集結所有戰兵,與我一同迎擊呂布!呂布軍能在臨淄使出斷我等黃巾兵源的勞什子流民策,軍糧肯定不少。既然送上門來,老子帶兄弟們去吃頓飽的!”
“諾!”管亥這話倒是說的挺有道理,孫仲也曾經領過兵,知道這的確是最有可能的得勝的方略。頷首領命而去。
日頭漸漸偏西,黃巾軍營之中,變得有些散亂起來。集結的腳步聲,兵器的碰撞聲,老人的呵斥聲,女人的叫聲,孩子的哭聲糅合成一團,使得北海上空肅殺的氣氛都幾乎爲之一滯。
近二十萬人的集結對於毫無軍紀可言的黃巾軍來說,哪是這麼容易的事情,前前後後折騰了一個半多時辰,直到天色漸漸昏暗下來,才初具規模。就這種速度面對整齊行進壓過來的呂布軍,不被衝散就已經算是燒高香了,焉有勝算?急的管亥、孫仲等黃巾賊首好懸沒坐地罵街。
可令兩人奇怪的是,之前孫仲已經備言呂布軍此來萬餘人皆是騎兵,可眼前這裝甲精良的中軍竟然無一人騎馬。並且在臨近黃巾營地一里有餘之地,非但沒有趁亂繼續進擊,反倒是行動古怪的開始搭起了高臺。
“莫非呂布也欲行大賢良師做法之舉?”孫仲見呂布軍兵士就地取材,不長時間便搭起數座兩丈寬三丈高的臺子,簡直越看越迷糊,疑問道。這陣前高臺演法,原本是張角當年領兵時常用的手法,管亥孫仲兩位黃巾舊將,對這熟悉的手段焉能不識?可作爲當年的黃巾中層,兩人都知道這不過是惑民之舉,除了能暫時鼓舞下士氣,對戰局卻是起不到絲毫的影響。可偏偏呂布中軍這些人所做的,和當初張角沒有什麼不同。使得兩人就算是想破了腦袋,也猜不出呂布的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
“不用管他們!這等伎倆,都是我等玩剩下的。也許是呂布得知我等軍中多是些愚民村婦,不欲多傷本源,才行此舉。既然他們不趁勢進攻,我等也不必理會!抓緊吩咐弟兄們集結爲重。”管亥盯着那建起的高臺良久,一番疑惑之後,嘴角露出一絲嗤笑,不在意的說道。
“諾!”孫仲眼見着呂布軍中軍奇怪的舉動,也是不明所以,聽了管亥的吩咐之後,只好應諾道。
“大漢青州牧府少府左將軍府主簿秦旭,請對面黃巾賊首出來答話!”呂布軍這邊兵士有些性子憊懶的老兵都趁機小睡了一覺了,纔等到了黃巾賊寇這邊亂哄哄的集結了十餘萬人,在呂布軍中以大嗓門出名的陷陣營孔二愣子,手中拿着個鐵皮桶,滿臉不耐煩的在陣前叫陣道。
“怎麼不是呂布?”聽到呂布軍陣中之人報名,管亥眼光登時一凝,事不尋常反爲妖,管亥能做到今天的位子,並且在青州混了如此長的時間,這點悟性還是有的:“什麼什麼主簿秦旭?怎麼名字聽得這麼耳熟?”
“可……可能是那個傳言中逼降了淄川國老韓那支黃巾的秦旭?”孫仲聽了不是呂布,同樣生出了一絲不安,待聽到了秦旭的名字,這股不安的感覺愈發濃重,腿肚子都有些發轉,對管亥言道:“聽說此人曾經以兩千殘兵,正面擊潰過兗州曹操的四萬精銳,不容小覷!大帥務必要小心啊!”
“不過就是個娃娃而已!傳言可信的話,如今早就是大賢良師坐了龍庭了!”管亥騎着本部僅有的一匹馱馬,藉着喊話的方向,看到了穿着蔡琰親手縫製的不太合身的月白儒衫,正一臉微笑的打量着黑壓壓的數萬黃巾戰兵的秦旭,頗有些不屑的說道。
“兀那賊將!我家秦主簿說了!呂青州威武仁德,一向順天憫人;流民策一出,六郡三地流民競相歸附,登高一語,淄川國十萬黃巾圍城請降,老有所依,幼有所養,治下之民暖衣飽食,你等此番悍然圍攻北海之舉,讓我家主公呂青州很!不!高!興!”孔二愣子大聲的將之前背了好久的,專門針對這些甘做戰兵的黃巾信衆的勸降詞喊了出來:“此乃你等逆天之舉,必受天譴!但呂青州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若是現在跪地請降,還有活路!若是負隅頑抗,到時候天威降臨,悔之晚矣!”
“胡扯!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我等黃巾信衆纔是順天應民!”管亥想不明白這看上去塊頭挺大的傢伙,嗓門竟然也這麼高,而且話裡話外之意,竟然動不動就扯上什麼天意?這不是曾經的黃巾精神支柱大賢良師張角常用的手段麼?怎麼現在卻被人反過來勸降自己這些黃巾賊了,赤果果的剽竊啊!可管亥也不得不說這些話對身後這些連飯都吃不上的黃巾衆卻是有效的緊,幾句話而已,已然有不少人臉上露出了迷茫之色。管亥趕忙衝着陣前怒喝道。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
管亥喊出的口號,正是當年張角暴動之際所創,對於黃巾賊寇來說,這就是信仰!彷彿是此刻支撐着他們的精神支柱一般。幾乎所有之前臉上露出幾分迷茫之色的黃巾戰兵,頓時臉色堅毅起來,緊緊握着手中破舊的刀槍,就等着管亥一聲令下,便要向着面前這不知道人數少了自己多少倍的呂布軍兵士碾壓過去。
“哼!我就說嘛,這等雕蟲小技,就算搭再多的臺子,上去再多的人也沒有用。都是當年咱們……唔!”管亥還待取笑,心中卻不知因何突然一凜,就見十數座高臺上數百名呂布軍兵士分作三排突然直身立起,右手高高舉起,似乎握着什麼物事。而就在那個穿着不太合身的年輕人身邊的大個,手中也拿出了一片紅色的旗子。
“進攻!”幾乎下意識的,管亥也來不及多說什麼,急匆匆的對身後待命的孫仲等人命令道。
“弟兄們!呂布軍營之中軍糧頗多,跟某去拿啊!”孫仲也意識到了高臺上呂布軍的異樣,也來不及猶疑,接着管亥的話音大吼道。
“唰!”
孔二愣子手中的紅旗,在秦旭的示意下,狠狠的向下一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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