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臨淄郡。原本因戰亂而戡破舊的齊王都,自五年前呂布入主至今,施仁政、安流民,闊城數次,如今規模氣勢已不下於昔日舊都洛陽之繁華。
臨街商鋪鱗次櫛比,商賈車馬絡繹不絕,往來民衆的臉上也少了別處皆見的漠然,多了幾分欣喜之色,若不是有一隊隊全副兵甲的城防軍兵士每半個時辰一次的巡邏,城牆上林立如戟的戰旗飄展,倒真是一副天下承平之象。
“這位老丈,今日這臨淄城中是怎麼了?是不是有甚大事發生?怎麼這麼多兵士往來街上?”南門內側,一行剛剛入城的幾名衣着貴氣之人,見城中這番景象之後,臉上疑惑之色頓顯,一名年紀在四旬左右的文士側頭同隨行馬車中人低語了兩句,前行幾步,在緊挨着城南民居處一處肉攤上,尋得正在忙着收拾還沒賣完的豬大骨準備收攤的攤主,拱手一揖,問道。
“你卻又是何人?爲何打聽這些?”那攤主聞聽這文士所問,也不急着答話,反倒是上下打量了幾眼,剔肉尖刀隨手便掇在了兩掌厚的案板之上,入木近寸,語氣中頗有些警惕的迴文道。
“老丈莫要誤會!某等沒有別的意思。我等皆是商客,前不久纔來臨淄時,並非這幅幾比全城戒嚴的態勢,方纔有此一問。”中年見這攤主非但沒有見了自己的穿着而有自卑之色,一瞬間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反倒是看着老者眼神中竟是透出幾分謹慎之意,心下登時一奇,連忙開口說道。待言罷再行打量這老者才發現。別看這老者年紀好像不小,鬚髮灰白,倒是生的十分雄壯,看這下意識的防禦姿態,也絕不是普通民衆所有,而且這文士還發現,這攤主竟然還是個獨臂。更是讓人覺得驚訝。
“原來尊駕是行商之人,倒是老朽冒犯了!對不住!”這攤主倒也極是豪氣,又細細打量了一番這文士及隨行之人的裝扮。隱約間察覺車馬中似乎還帶有女眷,防備之色才緩和了下來,臉上也涌上了幾分憨笑之意,說道:“尊駕有所不知。今日可是我臨淄城大喜之日。一大早呂將軍便已差軍士佈告全城。今日免諸稅一日,待得了少主,更是會有喜錢大賞全城!所以啊,你等商客若是有大宗貨物交易,便選在今日脫手,必能賣個好價。這消息某本不說與旁人,剛剛得罪了你,便拿這來抵消吧!”
“多謝老丈提醒!”這中年文士倒似是沒有想到。就這一個普通民衆聚集區街邊上一個賣肉的老頭,說出來的都這般有格局。一時也自怔住,待見這肉攤主收拾完東西要走,連忙上前兩步擋住,抱拳問道:“某再勞煩老丈相告,剛所言大喜之事究竟是何事?老丈也莫要着惱,作爲補償,某便將你這些賣剩下的肉脯大骨之物全部買下,如何?”
“你這廝好不曉得道理!某自還有要事要辦!你等怎得卻如此聒噪?”本來見這文士攔住了自己去路,這肉攤攤主眼神登時一瞪,直到見那文士並不是故意要找茬的樣子,又對他一個肉攤攤主幾番長揖,才哼了一聲說道:“這些肉脯大骨可是某專程留下的,卻不能便宜了你等!唔,其實告訴你等也無妨,今日實乃呂夫人降子大喜,怕有宵小之徒無端繞了我青州大事!呂將軍纔派兵全城巡邏!要說呂將軍還真是個好主公,這等巡城之事本就應該,卻又擔心擾了大家的生計……咳,同你這外鄉人說這些做什麼。別擋着路,某還要抓緊收攤,將這點心意送到呂將軍府上,給呂夫人補身子呢!”
“啊?!”眼見這肉攤攤主說完之後,僅剩的一支手臂輕輕一挑,一擔足有百十斤沉的大骨、肉脯、豬蹄等物便落到了肩上,仿若無物的挑着走了。這中年文士才緩過神來,搖頭笑了笑,走回了馬車旁。
“二兄,怎麼去了這麼久?可問清楚今日這城中究竟爲何如此了?”馬車之中,有女子之聲問道。
“別提了!二妹,這臨淄還真是臥虎藏龍!只一個賣肉的老者,還是個身殘之人,警惕性這麼強,而且你二哥我竟然還從他身上感覺到了殺氣,真真兒不可思議。”被車中女子稱呼爲二哥的中年文士苦笑搖頭,說道:“不過費了番勁兒,倒是真打聽聽出了。聽他說今日是呂夫人降子之期,一大早溫候就下令封閉三門只留這南門以供進出,得虧咱們沒有走西門,否則還真就進不了城了。”
“呂夫人降子?可問清楚了是哪位呂夫人?是貂蟬夫人?不對……難道是曹夫人?不好!不好……”中年文士的話讓車中女子也吃了一驚,喃喃自語道。
“你管他哪位夫人呢。有什麼不好?呂將軍征戰半生,如今有後,對於已經與之綁在一起的我們甄家來說,也未嘗不是件好消息!難不成你還在惦記……?唔,咳咳,這回來的匆忙,卻是事先不知道此事,看來得仔細盤算盤算送些什麼禮物爲好了!”那中年文士並沒有聽出車中女子話語中的異常,笑談了兩句,便一邊催促着護衛趕着車馬前行,一邊低頭盤算。
原來這些人竟然是甄家之人。自前番甄蹇回到河北,遇上那一檔子事兒之後,倒是同呂布軍勢的關係私下親密了起來,雖然還只侷限於私下投靠,來往也皆是打着同甄家商行合作的名頭,但卻也已經成爲是呂布軍在河北的重要消息源頭了。車中說話的女子乃是甄家二妹甄姜,中年文士自然也就是甄蹇二子,在甄乾反叛被甄蹇老頭親手執行“家法”之後,成爲板上釘釘的甄家下代家主的甄坤了。
本來這次甄坤同甄姜等人同來的意思,是奉甄蹇之命。在呂布軍如今三面受敵的情況下,雪中送炭作“投資”來了,卻不料一路之上。不管是從進入平原,直到青州,並沒有看到之前袁紹主政河北時,每逢大戰,治下必亂的情況,而且臨淄郡中如今有了這般“大事兒”,呂布也僅僅是多派了兵丁巡城而已。真是搞不懂呂布這是太過自信,還是兵力已是不足了呢?
單從思考問題的角度上,就能看出男人同女人的不同來。如今已經不再只是甄家老大甄乾陪襯的甄坤。考慮的是甄家此番若是同呂布加深了關係,對於本家的影響將會如何。而車中的甄姜卻是不同。在乍聽了是“呂夫人”有孕,今期降子的消息之後,也不知爲何。心中卻彷彿像是被人猛的一拽。乍然出現在腦海中的,竟然會是那個明明認了小妹做義女,卻偏偏沾了自己數次便宜的壞傢伙。據說那傢伙是呂布的女婿,聽說本來是被呂布作爲接班人來培養的,因而小小年紀便在呂布軍中有了偌大的名望,年僅弱冠便因軍功而至九卿,被先帝劉協封侯列土封疆,讓她甄姜就算是想要報仇雪恨。也因爲身份等諸多無從下手。而現在,若是當真是“呂夫人”如剛剛那攤主口中所言給呂布軍勢力帶來個少主的話。甄姜根本就不用去猜,就知道滿青州或許誰人都會欣喜,唯獨那壞蛋要倒黴。誰都知道以那壞蛋如今的聲望,只需十年後,主弱臣強的局面就會形成!而如果要避免這種事情發生,最好的辦法就是……殺人!
“不行!那壞人……只有我才能懲處!那是他欠我的!絕不能!絕不能讓這種事發生!不能讓他死在別人手中!”馬車之中,甄姜並不若於小美人甄宓的絕美臉蛋一會煞白,一會緋紅,攥着拳頭,嘴脣都快要咬出血來。
“二姐,你怎麼了?咱們到臨淄了麼?”情緒有些激動的甄姜的動作幅度有些大。差點將本是伏在自家腿上睡得正香的“小肉團”給丟到馬車板上。
“宓兒,你沒事吧!”這一動也讓甄姜自那浮想聯翩中清醒了過來,眼見小妹甄宓撅着小嘴迷濛着眼睛看自己的樣子,心下也是一嘆,探手輕輕將甄宓又攬回懷中,輕拍了拍甄宓的後背,說道:“是阿姐不好,剛剛想事情沒有攬住你!嚇着你了吧?”
“沒有,這一路光躺着,我早睡夠了!對了,阿姐,咱們到臨淄了麼?是不是馬上就能見到貞兒姐姐、玲兒姐姐、倩兒姐姐、還有琰兒姐姐、嫣兒阿姨了?”自上回甄宓小大人兒一般同秦旭“鬥法”,最終卻被秦某人認作義女之後,因爲甄家同呂布軍關係緩和,這個小丫頭也彷彿又回到了童心未泯的年紀,在秦府中呆了一段時間,因爲秦旭時常不在家,倒是和府中幾女關係處的相當好,時常也是書信往來,這一趟再來臨淄,也是打着拜會“義父”的名義,想再同幾女相見。
“到了,到臨淄了!”甄姜彷彿這纔想起自家小妹,還是那“壞人”的義女呢。總共纔沒見那壞蛋比甄宓大上幾歲,竟然要讓自家妹妹喊爹爹,這卻不是胡鬧是什麼?甄姜本想笑出來,但又想到秦旭即將面對的“殘酷”後果,臉上不禁又閃過一絲憂色。
“哎呀!太好了!也不知道玲兒姐姐肚子裡的寶貝生出來沒有!還有大丫二丫!總是看貞兒姐姐信上說這倆丫頭長得可像了!一定很可愛!”一直趴在甄姜腿上睡覺的甄宓,尚且不知道剛剛二哥甄坤自一個賣肉的老頭那得來的消息,已是讓自家二姐柔腸百轉了,一聽到了臨淄,本來還殘留了幾分的睡意頓時消散,小小年紀便媚意無雙的小臉之上,精神抖擻,不住的催促護衛加速加速。
“宓兒,不許胡鬧,你都是大姑娘了,不能……不對,你剛剛說什麼?玲兒?莫不是呂將軍愛女,秦旭那廝府上的……呂夫人?”甄姜愕然,旋即臉蛋被心中涌出的羞意蒸的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