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合夥人周攀給秦可銦佈置了一項新任務：到雲氏做法律外援。
“怎麼派我？”秦可銦忍不住質疑。畢竟，周攀手下還有好幾個實習律師，這種到企業固定坐班的做法恰恰是鍛鍊新人的最佳途徑。
“雲總欽點的。”周攀笑道。
“欽點的？”秦可銦被嚇了一跳，莫非那雲大總裁要進行打擊報復？她急忙說：“周律師，我現在手頭還有好些事情沒做完，我走了，這堆事怎麼搞？出了問題，又算誰的責任？”
“小秦，坦白說，要是個一般的企業，換人也就這麼點事。”周攀兩手一攤，正兒八經的進行教育，“可是，雲總欽點，這面子你能不給？除非咱們丟掉雲氏這個大客戶。你也不想想，現在拓展案源多難。大道理我也不多說，你手頭的事，能移交的就移交，不能移交的就抽空處理。人靈活點，見縫插針。”
“外援項目，兩個月，做什麼？”秦可銦不甘心的繼續問。
周攀略怔三秒後，說：“這個，雲總倒沒細說。到了那邊，你自然知道。我開車送你過去。”
不容再問，周攀強令她把手頭的小項目移交給團隊的其他同事，急急的往雲氏大樓趕。秦可銦心中忐忑不安，老闆親自帶她見客戶，已經是N久之前的事情了。
雲氏早年以地產起家，後涉足酒店、娛樂、零售、太陽能、軟件開發、醫藥研發等多領域，大有哪塊掙錢往哪塊投錢的勢頭。作爲A市的龍頭企業，雲氏大樓拔地而起36層。仰頭望去，似乎直插雲霄。
這寸土寸金的地段，雲氏用錢堆這麼一棟大樓，只有兩字形容“牛逼！”
奇怪的是，在電梯門口迎接他們的居然是李崢。
這種高管來接人，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外援項目？秦可銦越發好奇了。
李崢依然是無懈可擊的職業笑容：“周律師、秦律師，我們又見面了。”這個秦律師，這麼有性格的女人，可會答應師兄的要求？他很期待結果。
這男的，笑得比她一女的還好看，秦可銦的女性尊嚴有點受創。這麼愛笑幹嗎？又不是賣笑爲生。要是李崢知道了她因妒生恨而產生這樣的想法，八成氣得要去撞豆腐。
“雲總，客人到了。”
待她聞聲回魂，三人已經在雲瑉辦公室了。
嗬，標準的企業老總辦公室：靠着落地窗的是一張精緻的大桃木辦公桌，桌上放着一臺液晶電腦、一臺手提電腦、一臺激光打印機、兩部電話，散放的文件夾，貼着牆壁的是一個裝滿了商業書籍和文件夾的大書櫃，幾張黑色真皮沙發隨意又恰到好處的擺放着。
“歡迎兩位來到雲氏。”雲瑉一臉微笑，按了老闆桌上的內線電話，“小徐，倒兩杯茶進來。”
客套之後，四人各踞沙發的一方。
“抱歉，待會還有個會，我也不多廢話。秦律師，你來我這幫兩個月忙，有沒問題？”雲瑉開門見山。這年頭，老總也沒那麼好做。一大攤子公司的事情，還要考慮外甥的要求……
“呃，能否告知一下大概的工作範圍？”秦可銦可不想落到被人賣了還給人數錢的地步，行使知情權是首要前提。
雲瑉的黑眸裡閃過一絲尷尬：“我外甥——昊昊還有印象吧？”
廢話，這麼驚心動魄的經歷，怎麼忘得了小主角？！困惑的點點頭。
雲瑉輕咳數聲，試圖掩蓋某種情緒：“事情有點難以啓齒。呃，因爲保姆突然辭工，昊昊沒人帶，我整日在公司裡忙，所以……”反正，縮頭是一刀，乾脆伸頭算了，沒準不會挨那一刀。他咬咬牙，“所以，想請秦律師幫忙照顧一下。”
“啊？哦，沒問題，照顧多久？”秦可銦嘴裡客氣着，心裡腹誹着：自己開公司就是好，可以讓上班員工兼職帶孩子，兩份活給一份工資，算盤多精！
“呃，有點不好意思，”雲瑉臉上居然飛過幾朵彩雲，“兩個月。”這麼奇怪的要求，這女人又是急性子，會不會當場拍桌翻臉？他不自覺和李崢對視了一眼。
What？兩個月？幻聽吧？秦可銦惴惴不安道：“雲總，你不會告訴我，這次外援項目就是當昊昊兩個月的保姆吧？！”這，這也太扯淡了吧？！有這麼整人的麼？
雲瑉鄭重無比的點點頭：“是，我明白這要求確實有點荒唐！實話跟你說，經公安調查，昊昊失蹤跟上次請的保姆可能脫不了干係。我是嚇怕了，不敢隨便再找保姆，昊昊又整天吵着要見你這阿姨，所以我想請秦律師幫這忙。”
“可、可是，我從沒帶過小孩，恐難勝任。在家裡，我也是獨生女。”對這個所謂的外援項目，秦可銦真真哭笑不得。隨便問她哪個熟人，絕不會有人認爲她有保姆潛質。
“秦律師，我也實在沒法子。公司一攤子事，王嬸年紀偏大，我姑母帶着姑父去美國動手術，工人不敢隨便請。嗯，雖說你沒結婚，但那天在醫院看你把昊昊製得服服帖帖，這小子事後對你念念不忘，我才下決心請你幫這忙！”雲瑉輕撫額頭，疲倦突顯。
“不好意思，請問他父母不能自己帶嗎？”實在好奇這個問題。
“秦律師，”雲瑉的聲音尖銳起來，語調裡壓抑着痛苦，“他父母雙亡。”
“啊，對不起！”被這個答案嚇到。她秦可銦無意做保姆，卻無形中揭了人家的傷心往事，“這事太突然，總容我想想。這事又不是菜市場買青菜，對吧？”不管怎樣，先用拖字訣拖一拖。
“當然！”雲瑉微笑着頷首稱是，但旋即轉頭對周攀嚴肅問道，“周律師，昨晚和你談的股權收購項目，有把握做嗎？”
周攀心中暗歎，面前這人年紀不大，出手卻狠而準：“呵呵，你我合作多年，當然沒問題。”
“周律師，這個項目不算小，初步預算近百億。”雲瑉雙眼熠熠生光，“現在生意難做，主動找上門的律所挺多。我們打算招標，從有意向的律所裡選個最強的來做。”
這分明是變相的威脅！秦可銦臉上的微笑有了一絲裂痕，雲瑉悠悠然抿了一口普洱茶。
周攀不是傻子，只能賠笑：“雲總，還是信不過我們？”
“絕對不是，只是希望物有所值！”雲瑉勾起嘴角淡淡道，餘光不經意掃過秦可銦，“當然，同等條件下，你們優先。”
“有云總這話就行了，我周某人一定全力以赴！”周攀哈哈一笑。
毫無預兆下，雲瑉把話鋒轉向秦可銦：“秦律師，我的請求，你考慮得如何？”
“呃、呃，這個……”秦可銦很想豪氣沖天的甩個“不”字，可是雲瑉這招“敲山震虎”讓她沒那底氣。
“雲總，開會時間到了。”李崢的聲音如同天籟般響起，一室低氣壓被打破。
救星啊，絕對的救星！秦可銦感激萬分的看向李崢。
李崢不動聲色的避開她的視線，他的真正目的是給老闆送下牆梯，附帶解救小紅帽，爲下一步打下基礎。
雲瑉抿了抿嘴，眉一挑：“好，馬上去。呃，周律師，那個股權收購的基本資料，我叫秘書小徐拿給你，你是帶回去看還是在我會客室看？”
唉，傻子都知道這擺明是道單選題，周攀勉強笑道：“懶得跑來跑去，先在你這邊看看，缺了也好補。”
目送徐秘書帶着周攀和秦可銦出去，李崢掉過頭問：“雲總，她能勝任嗎？”
“能最好，不能創造條件也要變能！”雲瑉一想到自己外甥倔強的哭鬧聲，就一個頭有兩個大，“誰讓昊昊這兩天哭着喊着非她不可呢？！先開會，會後應該就有好消息。”一臉篤定地走出辦公室。
偌大的會客室，周攀、秦可銦坐在裡面，靜靜等待股權收購的相關資料。
沉默半響，只聞空調發出細微嘶嘶聲。
周攀擡頭，首先開口：“小秦，不好意思，我沒想到居然是這樣的外援！”
秦可銦趕緊表示不介意：“啊呀，師父，我知道不關你事，擺明以錢壓人。”
“那，雲總的提議，你究竟怎麼想的？”
秦可銦幽幽嘆了口氣：“師父，不是我不肯犧牲。在你手下幹了五年，你看我是那塊料嗎？”
“我知道你馬大哈一個，哪能帶孩子？”周攀笑着搖搖頭，臉上浮現一種追憶往事的表情，“小秦，還記得你怎麼來我手底下的嗎？”
當然記得。
想秦可銦那會剛高分通過司法考試，正處於一種“英雄持證無用武之地”的境地。一個師姐告訴秦可銦，她們律所要招若干在讀研究生作實習生。她抱着玩票的心態過五關斬六將，進了銀河律所，成了周攀手下的實習生。應該說她運氣超好，周攀雖然很忙，但肯花時間對她這隻菜鳥指點一二。這種人在資深大律師裡堪稱瀕危動物族。也正因爲周攀教導有方，讓她對律師職業產生了濃厚興趣，所以她拒絕了父母的安排，畢業後進軍律師界。儘管沒有執三叩九拜之禮，但她心裡永遠當週攀是師父一樣尊敬。
這個時候提起往事，秦可銦很清楚周攀是打感情牌，不動聲色的表示：“我一直很感激師父給我機會。”
“小秦，老實說，我很看好你。你很聰明，對案件處理很到位。現在欠缺的就是人情世故……”
“師父，保姆跟我智商不成正比吧。”秦可銦無奈的打斷了老闆的勸辭。
“我明白，叫一個法學碩士去幹保姆確實說不過去。”周攀自嘲的笑道，“問題是雲總志在必得！我們一直是他的合作律所，這個股權收購項目理所當然由我們來做，卻沒想到他拿它來做要挾！”
“他公私不分，我又不是砝碼！”十足的奸商。
“在商言商，誰有實力誰老大，雲總這樣很正常。客戶至上，我們要掙錢就沒得選。”周攀目光如炬，正色道，“小秦，你也知道我們律所一向以非訴訟爲主。在A市，雲氏這塊肥肉太誘人。”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如果拿下這個項目，你個人撿三成，怎麼樣？”
三成！？這個誘惑夠誘人！這樣的環境，這樣的籌碼，容她拒絕麼？秦可銦似笑非笑的勾起嘴角，心中盤算着。
“你不是老嚷着換個大房子不夠錢嗎？有了這筆錢，就可以換個大房子，你父母過來看你也舒服。”周攀語重心長的分析，“現在競爭這麼激烈，我們手頭好幾個月沒新的大案源，難道到時候大家一起喝西北風去？”
這麼說來，答應的話，她好，律所好，雙贏；反之，回家吃老本。
“周律師，等我跟雲總詳談後再說吧。”秦可銦給了一個答案。
倘若結局不可改變，那麼，她勢必要把自己利益最大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