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飛與雨琦、路明等再次來到錢府時,只見錢府已變了樣:門前掛着黑球,門上貼有白色輓聯,屋內香菸繚繞,從大門口至靈堂,道路兩旁分列着數不盡的花圈與挽帶,氣氛肅穆。大門口警衛森嚴,四個彪形大漢猶如廟裡的四大金剛,分列兩側,一位形似管家的瘦老頭不斷向來參加弔唁的客人點頭哈腰,忙着接待。來者先要向管家出示拜帖,管家同意後交由守門大漢傳報來客姓名。
龍飛現在的身份是省工商聯副主席,雨琦是秘書,路明等人則是隨行人員。
此刻,路明緊走幾步,邁到管家面前,遞上一張名片。
管家接過一看,臉上多雲轉晴:“喲!是省工商聯的賈主席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見諒!請三位稍等。”於是親自跑進靈堂稟報。
不一會兒,就見一位看上去只有三十來歲的女人在管家的陪同下,急步走了出來,一見龍飛就躬身施禮道:“不知賈主席大駕光臨,怠慢怠慢!賈主席能親臨寒舍,叫我們實不敢當,三生有幸,這也是大姐的福氣呀!”
管家介紹:“這是我家二夫人李華。”
雨琦朝李華一看,不由一驚:沒想到錢廣老來交了桃花運,竟找到這麼一位如花似玉的美嬌娘!雨琦本是位美女,而李華竟能引起雨琦的注目,其美豔之程度已不必形容了。
李華身着黑色旗袍,黑髮披肩,襯托出她的肌膚更白淨細嫩。她胸前彆着一朵小白花,雖淡裝素裹,卻分外嬌嬈。尤其是那雙烏黑閃亮的會說話的眼睛十分生動,攝人魂魄。
此刻,四位大漢齊聲叫道:“省工商聯賈主席到!舉——哀——”
一聲“舉哀”,靈堂裡的十幾個和尚隨即敲響了法器,念起了經文,李華引導龍飛等至大夫人的遺像前站定,自己站到靈柩旁邊,低下頭,掏出手絹擦起了眼淚。
隨着司儀的叫聲,龍飛等向死者三鞠躬,然後默哀三分鐘。
趁默哀的機會,龍飛暗暗把靈堂觀察了一番。只見中間用八張八仙桌拼成供桌,軟緞子的桌帷拖到了地面。桌前有一對白蠟燭閃着白光,香爐中縷縷香菸繚繞,桌上堆着各色供品,花圈輓聯佈滿靈堂。供桌兩側,坐着十六個身披袈裟的和尚。在供桌後面,用兩張長凳架着嵌着周英遺像的靈柩,上面覆蓋着藍緞子材罩,一直拖到地面。兩邊掛着一排排黑絨幔子和祭帳,把靈樞後面遮了個嚴嚴實實。這一切,給人的感覺是肅穆而隆重。
從這場面上,誰也看不出有什麼破綻。
默哀畢,李華款款上前,“請賈主席跟我來,錢廣因悲傷過度,身體不適,在書房恭候大駕。”
龍飛正想正面接觸錢廣,就招呼雨琦與他一起去見錢廣。
按事先約定,讓路明等人留在靈堂內觀察,有人爲他們送上茶水。
錢廣雖是生意人,也有書房,而且很大,足有五六十平方米。沿牆一溜兒全是書櫥,線裝書精裝書分門別類,琳琅滿目,除了《資治通鑑》、《歷史演義》等,還有天文、地理、醫藥等方面的書籍,更有建築與商業方面的專業書籍,可謂包羅萬象。真不知這些書要值多少錢,也不知這些書他會不會看,也許是附庸風雅,做做樣子,裝裝門面罷了。
除了書櫥,屋子內沒什麼東西,一張寬大超長的紅木寫字檯,臺上有文房四寶。書房的主人年輕時好像經常練字。寫字檯後是一張高級真皮大轉椅;臺前也有幾把略小一些的轉椅;另一邊靠牆放着大小沙發,看來是書房兼做會客室。
當龍飛與雨琦走進書房時,錢廣已撐起身子,迎上前來,握着龍飛的手說:“愛妻去世,驚動大駕,實不敢當!”
龍飛道:“先生乃愛國人士,爲國爲民作出過貢獻。政府理當關心,只是省長要去北京開會。聽說尊夫人駕鶴西去,囑我工商聯代表政府前來弔唁。還望節哀順便!”
“謝謝政府!謝謝省長!謝謝賈主席!”錢廣一連三個“謝謝”,自然、真實。他牽着龍飛的手在沙發上落座,傭人送上香茗。
李華陪雨琦坐在對面,女人與女人之間總有話說,她倆年齡相近,不一會兒就熟了。
錢廣便對李華說:“外面還有好多客人,你去大廳裡照顧一下吧。讓管家吩咐廚房多弄幾個菜,我要請客人留下吃飯”。
龍飛忙說:“夫人請便。秦秘書,夫人忙不過來,你去幫幫她。我還有不少問題要請教這位工商界的鉅子,老前輩。”
“好吧”,兩位女子相挽着走出書房。
房間裡只剩下龍飛與錢廣時,錢廣似覺輕鬆了點,話也多了。老人家已年過花甲。身高一米有七,禿頂,發胖,肥頭大耳,身着西裝,挺個大肚子,很有點大老闆的派頭。
龍飛道:“聽說您經商半個多世紀,積累了豐富的經驗,也有自己獨特的感受,晚輩想討教一二。”
錢廣對龍飛印象不錯,又是政府高官,自然客氣,說:“哪裡,浪得虛名罷了。不過要說商場如戰場,機遇與風險並存,稍一不慎,都會陷入困境。唉,大有大的難處啊!”
“聽說您有一句格言:‘守住自己的金礦’,能具體解釋一下嗎?”龍飛的提問,像個記者。
錢廣笑道:“我給你先講個故事吧。
“美國田納西州有一位秘魯移民,在他的居住地擁有6公頃山林。在美國掀起西部淘金熱時,他變賣家產舉家西遷,在西部買了90公頃土地進行鑽探,希望能在這裡找到金沙或鐵礦。他一連幹了5年,不僅沒有找到任何東西,反而折騰到最後成了個窮光蛋,纔不得不又重返田納西州。
“當他回到故地時,發現那兒機器轟鳴,工廠林立。原來被他賣掉的那個山林就是一座金礦,主人正在挖山淘金。那人看到這情景,幾乎悔斷腸,恨不得跳樓自殺。如今這座金礦仍在開採,它就是美國有名的門羅金礦。”
錢老闆由此感慨:“一個人一旦丟掉屬於自己的東西,捨近求遠,盲目隨從,就有可能失去一座金礦。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潛藏着獨特的天賦,這種天賦就像金礦一樣,埋藏在我們平淡無奇的生命中。一個人是否能有幸挖到這座金礦,關鍵看他能不能腳踏實地發揮自己的長處,去經營自己的人生”。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龍飛由衷佩服;“聽說您曾幫助過一位瑞士鐘錶大王,他對您感恩戴德,如果是我,有這樣的機會,一定會進軍鐘錶業。而您卻主動放棄,就是爲了守住您的建築王國。以前我不明白,現在聽您這麼一說,真的很佩服!哎,那位瑞士朋友還與您來往嗎?”
錢廣傷感地說:“他已去世三年了。”
“哦!聽說他送給您一塊白金手錶,乃無價之寶,您總算對故人有個紀念了。”龍飛很自然地把話頭扯到正題上,注視着錢廣的表情。
錢廣高興起來:“哦?你也知道那塊手錶?其實我幫他並未圖什麼回報。‘人在難處拉一把,勝似遠去燒高香’,那時如果我不說是與他合作投資,像他那樣的個性是斷然不會接受的。當然,我作爲一個商人,投資有所回報,總是高興的,不僅是錢的問題,還說明了我的眼光、決策沒錯。錢財乃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所以,我見好就收,將股份全部送給了他。不過,他送我手錶是他的心意,我猜想您也是出於好奇,想看一看那塊表吧?我答應你,下次吧,今天不是時候。”
龍飛裝着興奮的樣子:“那就一言爲定。”他已證實了白金手錶是錢廣的,但他也許不知道表已不在家裡了。通過談話,看不出錢廣任何破綻。不過想想,作爲一個身價數億的愛國人士,又怎麼會去參加梅花黨,炸長江大橋呢?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但他的家裡人就難保不出問題了。尤其是那個李華,她是什麼來歷?爲什麼要嫁給一個比她大三十多歲的男人?是僅僅圖錢還是另有圖謀?龍飛當第一眼見到她時,心裡就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此刻,又不能向錢廣打聽,正想告辭時,忽聽靈堂內傳來“砰砰”的槍聲。
靈堂頃刻陷入一片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