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念薇看着顧純然的眼睛,立刻明白過來他指的是高歌。她低下頭,不願承認這是真的。雖然他那天在醫院裡表現異常,但她始終希望他跟這個案子沒有關係。
“剛剛發生在新城街的案子有什麼線索嗎?”
“監控拍下了全部過程。”顧純然頓了一下,繼續說道,“跟第一次拍到的差不多,罪犯身高一米八五左右,從頭到腳全副武裝。不同的是他的手法並不嫺熟,相信跟之前監控當中的不是同一個人。”
“按你這麼說,第一次是樑穀雨,第二次是葉芯,這次是高歌?”
“就目前來看應該是這樣。”
“可這都只是猜測,沒有實際的證據。”
“確實。”顧純然不耐煩地撓撓前額的碎髮,“警方決定介入了。”
“之前不就說過他們冒然行動會打草驚蛇嗎?”
“沒錯,但案發至今已經過去三個多月,上層已經頂不住輿論壓力。上次受害者家屬在警局門口鬧事你也在場,再給不出交代警方很可能會陷入困境。”
“可問題是,如果他們現在介入的話反而不利於營救受害者。”她眉頭緊鎖,咬了咬嘴脣,“現在還不清楚受害者被關在哪裡,甚至不知道是生是死......不管怎樣,都不能冒然行動啊。”
“嗯,警方接手的話會直接逮捕葉芯讓他交代事情的經過,到時樑穀雨不承認我們也拿他沒辦法,畢竟現在還沒有確鑿的證據。最後,葉芯很可能會成爲他的替死鬼。”
“那羅河平怎麼說?”
“他也沒辦法,只能服從上級安排。”
“‘上級’是指杜老頭吧?”她說完沉默了一陣,然後深吸口氣說道,“我去找他。”
“你去?”
“嗯,我去把事情的嚴重性跟他說說。當然,我的話對他來說可能無足輕重,但好歹我是他閨女,先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要是最後還不聽勸,我就在警局門口一哭二鬧三上吊,看他從不從!”
“雖然我挺同情老杜,但這不失爲一個辦法。”
“你這次可算站在我這邊了,以前一直是老杜長老杜短的,天天幫他說話。”她拍了顧純然的肩膀一把,得意地說,“怎麼樣?關鍵時刻還得靠我吧?”
“嗯。”顧純然忍不住笑了。“但是千萬把握分寸。”
“那當然,再怎麼說杜老頭也是我親爹,雖然平時我總跟他對着幹,但那些都是人民內部矛盾。放心吧,我怎麼可能坑我親爹呀!”她說完不懷好意地笑道,“我發現一個挺奇怪的事兒。”
“什麼事?”
“最初你不是死活不肯接這個案子嗎?怎麼現在這麼上心啊?”
“沒有死磕精神哪能成爲藝術家。”顧純然也學着她的樣子拍了她的肩膀一把,“不接則已,既然接了,就要跟罪犯死磕到底,這是我做事的原則。”
“你的原則還真多。”她不屑地笑笑,這時口袋裡的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她掏出看到一條信息,發件人竟然是高歌。她若無其事地裝回口袋,回頭對上顧純然的視線,知道瞞不過去了,便隨口扯謊道,“我同學,說他下個月結婚。”
顧純然點點頭,似乎並沒有在意,她忍不住鬆了口氣。
“走吧。”
“那他們......”她說着回頭看了一眼樑穀雨和葉芯所在的西餐廳。
“再跟下去也沒什麼意義,走吧。”
“哦。”她點點頭,跟在他的身後進了電梯,很快便來到地下車庫。“你說,他們是不是又發現我們了?”
“就兩人的表現來看,應該沒有。”顧純然掏出車鑰匙,“他們並不在乎有沒有被跟蹤,甚至希望被人跟蹤。”
“這說不通吧?他們傻啊,被人發現他們關係非比尋常有什麼好處?”
“確實沒什麼好處,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好處大了去了。”
“你越說我越糊塗了。”地下車庫有些陰冷,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隨即裹緊外套,“一會兒說有好處,一會兒又說沒有,你到底能不能給個痛快話啊。”
“之前樑穀雨發現被跟蹤,便布了個局讓葉芯作案誤導我們。如今又使出高歌,只不過是故技重施罷了。”
“可是我想不通,高歌爲什麼要幫他?”
“一開始我們也想不通葉芯爲什麼幫他。”顧純然說着發動車子,並打開空調,“暖和了嗎?”
“嗯。”她點點頭繫上安全帶,“他或許也有什麼難言之隱吧。”
“也許。”
回家路上兩人都很沉默,各自考慮着事情。礙於顧純然在身邊,杜念薇不敢查看高歌發來的信息,但腦袋裡卻不停地猜測內容。如果說晚上犯案的人真的是他,那他爲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聯繫她呢?難道要告訴她關於案件的線索?還是他要坦白自己的所作所爲?
這明明是重要的線索,她卻不想讓顧純然知道,至少現在不想。她也不知道這是爲什麼,或許因爲這個人是高歌,她不想再失去任何熟識的人了。
在胡思亂想中,車子停在了匠人衚衕口。
“我先給杜老頭打個電話。”
她說着掏出手機撥通了杜澤毅的電話,幾聲忙音之後,電話終於接通了。聽到杜澤毅低沉而有力的聲音,她本能地感到坐立不安。
“微微。”
“嗯,杜老頭,我跟你說個事兒唄。”
“好。”
“你明天在局裡吧?”
“在。”
“那我明天過去一趟,有事兒要跟你說。”
“你九點半過來。”
她忍不住癟癟嘴,心想領導架子真大,也不問問別人有沒有事兒就擅自定下時間。但是她主動提出見面的,於是只好答應,“行,那你九點半在辦公室等我。”
掛斷電話,她才注意到顧純然一直在看她,“幹嘛?”
“我很羨慕你。”
“羨慕我什麼?有個冷冰冰的爹?”
“我父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我印象裡只有我母親。她很瘦,總是忙裡忙外,經常要打幾份工才能維持生計。”顧純然點燃香菸,然後仰頭靠着椅背。他的神情落寞,唯一一絲笑容也漸漸消失了。“年輕的時候不懂事,想着有天功成名就了再好好報答母親,但等到那個時候她已經不早了。”
她看着顧純然的側臉,不知該如何安慰他。她明白這種感受,因爲她的印象裡也同樣沒有母親的蹤影。同時她也明白了,爲什麼他總是讓她好好對待杜澤毅。因爲人總是這樣,擁有的時候不知道珍惜,失去了才追悔莫及,他只是不希望她有天悔恨。
想到這裡,她伸手握住顧純然的手。他的臉上閃過一絲驚訝,但隨即回握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