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節 黑煙

在中葉以前,大明軍隊的精氣神,體質還都比較健康,所以那時候的將領都是實打實的帶兵之人,一員參將手下的兵馬達到萬人也很常見。

而到了嘉靖以後,參將領兵就多在三四千。現在到了崇禎時期,國力衰弱,空額氾濫、軍制混亂,普通參將手下也就一兩千人。

這種情況在封建朝代是無法避免的。宋朝後期就有亢官亢員亢兵吃垮財政,明朝後期同樣如此。

單就軍隊來說,一個錦衣衛,掛着指揮使,指揮同知等虛銜的世襲勳貴就有一大串人。除了少數幾個掌事的堂上官之外,其餘全是歷朝積攢下來吃財政的米蟲。

清末就更不用說,鐵桿莊稼八旗子弟舉世聞名。

所以具體到派兵去剿賊的杭嘉湖參將這裡,這次出動的兵員數是1500人。這個數字已經很不錯了,因爲參將麾下的兵員總共也才3000人,這還是沾了在高GDP地區駐紮的光。

當一系列眼花繚亂的操作完成後,那份看似不起眼,實則相當重要的公文就從南京城出發,一路加急被送到了金山衛。

這個時候,距離馬百戶被殘忍殺害的12月5日,剛剛過去了3天時間。看似蹣跚朽慢的官僚系統,在某一股特殊力量的推動下,居然超級高效了一把,短短几天內就搞定了文牘工作。

而當金山衛的馮參將收到公文後,他當即召來了手下兩位遊擊,“曉以方略。”

曉以什麼方略呢?有一說一。

軍隊和地方不同,軍隊裡大家都是袍澤,只要不是蓄意陷害,那麼有話直說就好,所以參將大人便將此次動兵的來龍去脈合盤托出。

馮參將明確告訴兩位手下,這趟看似是“公務”,實則是“私活”,所以他本人是“不好動”的。因爲一來他本人出動的話動靜太大,二來事發後朝廷那邊也沒了轉圜餘地。

一地的軍事主官肯定是不能擅離治所的。雖說“助剿”的公文已經發了過來,但這份公文其中言辭模糊,程序也有不合規之處,所以馮參將打算本人留守坐鎮。

這樣的話,萬一將來朝廷追查下來,事情也會被他控制在一個可以說得過去的範圍內。總之,參將大人決定留守後方抗壓,搞定來自政治方面首尾。當然,如果事成,大人肯定是要分一杯羹的。

馮大人接着又給兩位屬下分析了這次出兵的利弊:事成,有賞銀,有股份,還有地契聯盟未來在朝中運作的保舉升官名額。事敗,損兵折將,“助剿”變成“縱兵劫掠”,丟官罷職是大概率事件。好在有這份糊塗公文在,丟命大概不會。

分析完利弊後,馮大人便將帶兵出征的選擇權交給了兩位遊擊:你二人誰願去趟渾水,現在就可以和徐家派來的說客詳談了。

最終,兩位屬下中年富力強的練兵遊擊王德喬,按捺不住功業心,表態打算搏這一鋪。而另一位年齡比較大,上進心所剩不多的老遊擊則讓出了機會。

於是當王遊擊和說客談攏各項條件後,金山衛的營兵很快就在12月10日這一天出發了。

從理論上說,軍隊的開拔同樣是很緩慢的。但是由於和之前同樣的道理,有了神秘力量插手後,一切就都變得潤滑快速起來。

首先,最麻煩的部隊開拔資金問題,這一次就被輕易解決:老爺們這次既然已經押上了重注,也就不在乎這萬把兩銀子了。

所以王遊擊這次沒有打半點虛頭吃空額,實打實從營地裡帶出來了1500名戰兵和200名輔兵。並且從武庫中領出了一批上好的兵刃和衣甲......反正有人買單,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其次,部隊一路上的行軍問題也得到了改善。

通常來說,正規部隊行軍,沿途是要在各州縣吃補給的,這就造成了行軍延誤:州縣接待能力有限,部隊被迫分散不說,還拖延了行程,需要事後重新集結。

這一次就沒那麼多事了。

從南邊的金山衛到北邊的張蘇港,無非是穿過長三角,行程總共60公里,路途很短。

另外,由於這次行動本身就有很多違規之處,所以老爺們也不願聲張,更不要說吃本地州縣的公糧了——應景起來這都是罪過。

所以還是老辦法,剿匪部隊直接在沿途的縉紳莊子裡休整,既不擾民,也能得到充足的糧秣供應。

60公里路,1500營兵在拿了銀子,沿途有充足供應的情況下,穩穩當當走了兩天。最終,練兵遊擊王德喬於雙12這天,帶着他士氣飽滿的部下,進駐到了熊道修建的上海港外圍。

...................

整個上海港此刻早已戒嚴。

和上次湖匪來時一樣,外圍的商業區和倉庫區已經騰空,大明大方地留給了侵略者居住。

而這次的防守方案就不是誘敵深入了:鐵絲網已經環繞在了港務大院外圍,矮牆變成了主要防線。將近200名行動隊員此刻都將二八大蓋架在牆頭,靜候來敵。

當上午的陽光斜斜照在穿着大紅胖襖的官兵臉上,令他們眯起眼時,已經在港務大院外圍一里路距離上列好軍陣的王遊擊,從馬上一劈手......使者出場了。

在這幾天,王遊擊已經從隨軍使者宋秀才那裡詳細瞭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不但清楚了緣由,王遊擊現在還知道:對面牆後那些護院手中的“快銃”,能打四五百步之遠。

關於這些情報,宋秀才是不敢欺瞞的。老爺們這次花費偌大代價請來這支兵馬,可不是用來像湖匪一樣當炮灰的,所以相關情報王遊擊早已知曉。更何況王遊擊還有自己的消息渠道——本地衛所。

所以搞清楚狀況的王遊擊,對於這場“剿匪”戰爭該如何打,心下已經有了計較。

首先,從得知快銃性能的那一刻,王大人就不打算派兵硬攻了。他心裡清楚:無論戰鬥結局如何,一旦他手下的營兵有了大規模傷亡,那麼事後各方查驗下來,他就一定會吃瓜落。

其次,既然這場“剿匪”的本質還是兩夥富人在爭財,那麼就說明雙方隨時會撤兵停火,達成協議。在這種局面下,王遊擊要是還愣頭青派兵去莽一波,那隻能說明他政治不成熟。

再說了,對面那個熊姓商人的背後可是實權副總兵,手中的兵馬比他一個遊擊多百倍。這一次王德喬兵圍上海港,無非是欺那位總兵的手伸不到這麼遠而已。

然而大家同爲軍方一脈,王遊擊雖說這次上了縉紳的船,但他可沒打算把事情做絕......萬一將來有一天,他去閩粵任職怎麼辦?

所以綜合各方面情報後,王遊擊對這次的任務,就定下了八字戰略方針:以壓促談,以談促和。

現如今第一步已經完成:就在院牆一里路之外,氣勢雄壯,精神飽滿,兵甲犀利,旌旗招展的1500名經制營兵,已然擺好了陣型,刀出鞘弓上弦,殺氣騰騰。

這個時候,被遊擊大人派出的一個能說會道的黃臉親兵,便排陣而出,搖着一面小白旗,徑直向大門處走去。

這親兵也姓王,是王遊擊的族人。當他來到那圈鐵絲網之前,從大院的小門裡已經有護院出來,用手鉗解開了一截鐵絲網,將使者放進了院內。

王親兵走進大院後,倒也沒看到什麼令他眼睛一亮的東西。大批護衛此刻都在牆後,他們身後擺放着一圈桌椅,上面有一些火銃和子藥,僅此而已。

很快,他就見到了臺階上的熊老爺。

“小人代我家大人拜見熊老爺。”

熊道見對方態度恭順,於是點了點頭:“免禮。你家王遊擊這次提兵而來,有何見教啊?”

“好教熊老爺知曉:來時我家將軍說了,今次帶兵來,也是受故人所託,不得已而爲之。”

“若是熊老爺願意賞個面子的話,我家將軍願就此做一回中人,幫各位老爺們說和說和。如此一來,各方既不用動干戈,又可一起發財,豈不是美事一樁?”

“嗯。”熊道聽到這裡,點了點頭:“你家將軍的好意,我聽出來了。”

“不過......”熊道這裡拖長了尾音:“這件事嘛,其中牽扯因果太多,以你家將軍這點份量,是壓不住秤的。所以多的話也不用說,你且回去告訴王遊擊,先拿出些本事來讓我瞧瞧吧,好朋友嘛,不打不相識。”

...................

當王親兵回到軍陣之後,聽完敘述的王遊擊不由得嘆了口氣,然後他又一次舉手揮動:“看來終歸是要見過血才知道厲害!”

隨着王遊擊話音的,是從陣後緩緩推出來的兩門青銅虎蹲炮。

虎蹲炮在戚繼光時代就已經被明軍大量應用了。這種炮威力不大,類似於後世的迫擊炮,以曲射爲主。虎蹲炮射程不算遠,通常在強裝藥的情況下,可以達到500米距離,當然,這時候準頭也就不足了。

不過今天這種局面,虎蹲炮正好能發威:王遊擊的目的是以打促和,所以炮彈只要能打進對面的大院裡,讓熊老爺明白戰爭是會死人的這條真理就可以了。

於是在全軍將士興奮地注視下,被推到陣前的兩門虎蹲炮開始了一系列發射前準備:用條石壓住炮架,擦炮筒,裝火藥......

而就在炮手從後方抱起一發鐵彈,準備塞入炮膛時,他的腦袋卻突然爆裂了,鐵彈隨之滾落到了地上。

緊接着人們才聽到了槍響,有那眼力好的,還看到了槍口閃爍的焰光:就在對面的二層樓頂。

不過也就到此爲止了。官兵眼力再好,也看不到對面樓頂上那個穿着一身大紅袈裟,坐在官帽椅上,非常騷包地用一把MK17阻擊型步槍正在瞄準對手的魯成同志。

“呼啦”一下,看到炮手腦漿迸裂的屍體後,圍繞着虎蹲炮的人全部散開了。

而在炮位後方的王遊擊也隨之大驚。坐在馬上的他看到了對面的槍焰,也聽到了槍聲,但是他現在搞不清楚這一槍是蒙的還是真有如此神射?

“不是說快銃止四五百步嗎?這都過一里路啦!”大怒的王遊擊現在恨不得一鞭子將身旁的宋秀才給抽死。

然而他除了罵兩句外,已經顧不上宋秀才了:炮組的人正在四散奔逃,一些離得近的士兵也白着臉在緩緩後退,他需要趕緊維持住陣型,以免軍丁大亂。

派出家丁親衛四下彈壓,緩緩壓住陣腳後,暴怒的王遊擊跳下馬,先是狠狠抽了炮組小旗幾鞭子:“不過是瞎貓遇到死耗子,怕什麼,給老子去開炮!”

於是戰戰兢兢的炮組又開始了裝彈程序。

下一刻,抱着鐵彈的小旗腦漿迸裂,死在了王遊擊面前。緊接着那催命的槍聲一下接一下響起,將虎蹲炮周圍的人員連連射殺。

大軍隨即後撤兩百步。等到一切都重新穩定下來後,全軍士氣已然全無。要知道現在已經退了一里半路,大夥連對面的敵人都看不到了,卻隨時面臨着那古怪火槍的射殺。

王遊擊知道,自己還是託大了,看來老爺們的銀子委實不好掙。

不過王德喬已經猜了出來,對面那把精準的怪銃不會是人人都有的,否則剛纔再多放幾輪排槍的話,他就要打道回府了。

現在擺在王德喬面前的情況就是:或者派兵莽一波,以便抵消那把怪銃帶來的影響,或者就這麼耗下去,最終灰溜溜地走人......

於是王大遊擊咬牙選擇了第三條路:炮灰流。

他一把抓住宋秀才的領子,狠聲說道:“速去稟告後邊莊子裡的那幾位老爺,老子要五百衝陣的輔兵。還有,多帶些木板來,那道鐵線據馬要用木板破。”

“遵,遵命!”同樣被嚇得不輕的宋秀才這時連連點頭:“不知將軍何時要這些輔兵?”

“今日士氣已衰,衝不得陣了。回去告訴你家老爺,不要捨不得銀子。老子明日就衝一回,是成是敗,那看那些輔兵賣不賣命了!”

宋秀才一邊連連點頭,一邊上馬狂奔而去。

這邊王德喬在安排完明日的戰略後,又引兵和敵手有氣無力地對峙了半天。到得下午時分,大軍便草草收場,住進了空無一人的商業區。

這個時候,豐盛的飯菜也從附近莊子送了過來。而鑑於今天這場令官兵莫名其妙,灰頭土臉,士氣大墜的對峙,王遊擊於是及時做出了調整:給全體官兵發了一次賞銀,又給半數官兵賞了些酒喝。

豐盛的犒勞和銀錢的刺激,令官兵的士氣恢復了不少。放下心來的王遊擊,在佈置好防備敵手夜襲的兵馬後,便催促着手下早早歇息了——明天要莽一波呢,要養精蓄銳。

匆匆一夜過去,時間來到了12月13號,距離馬百戶被殘忍殺害的12月5日,已經過去了7天之久。

清晨,正在客棧正堂中大口吃雞的王大遊擊,突然被臉色煞白的親兵拉出了門。

“何事驚擾?是那些護院殺過來了?”

“黑,黑煙!”親兵已經語無倫次了,說不清楚,只是一個勁把手指指向大海的方向。

下一刻,王遊擊張大了嘴,手中的雞腿掉了下來。

映入他眼簾的,是海面上一片冒着黑煙的大船。其中一艘個頭最大的鉅艦,桅杆上掛滿了白帆,在晨光中閃耀着藍金兩色,同時冒着滾滾黑煙,充滿了威壓氣息。

“壞了,姓熊的把他乾爸爸召來了。”王德喬這時喃喃地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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