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嘭”的炮響聲將穿越衆從吃瓜黨的圍觀中解救了出來。拖曳着海盜船的快速艦隊行動不便,被圍觀容易發生意外,所以艦隊司令王博發現情況不妙後,就趕緊下令放空炮趕人。
空炮的效果很好,反正老鴇子也不曉得炮膛裡並沒塞進去鐵球......於是吃瓜羣衆在濃煙和巨響中驚叫着四散退避,讓開了航道。
由於老式碼頭的駐泊效率很低,再加上還有進水的海盜船拖累,所以艦隊之後花了不少時間進場,直到夕陽時分,纔算在碼頭區安置妥當。
在這個過程中,廣州城裡也沒閒着。
最先做出反應的是何汝賓。廣東總兵雖說開府潮州,但是在廣州城裡一樣有廣東都司衙門。何汝賓既是這次客軍來援事件的背後策劃人之一,也是名義上發出邀請的軍事對口單位,所以他近日一直在廣州城。接到信報後,老何當即點了親兵家將,跨馬出城,直奔白鵝潭而來。
旗艦老遠就觀察到了遠方塵土滾滾而來的馬隊。所以不等其餘船隻入港,這邊專門負責角色扮演的曹大將軍和留着大光頭,已然名震閩粵的“僧將”沙正明,都已經穿好了明朝官服,帶着一組身穿大紅胖襖的衛兵,從船板上走了下來,站在棧橋口準備迎接客人。
急匆匆下得馬來,何汝賓幾步上前,仰頭大笑着拉住了張冬東的手:“哈哈哈,千里馳援不說,這門前尋禮的本事,可也高明得緊那!真是聞名不如一見,曹老弟實乃當朝名將!”
雖說雙方是初次見面,但此刻的何汝賓卻絲毫沒有見外的樣子,拉住某人的手,很是親熱地說了幾句好聽話。
張冬東自穿越以來,大部分時間都是和明朝官兒混在一起,所以對眼下這種場面早已駕輕就熟了:“何鎮折殺末將了,今日之事,全賴何鎮威名,末將安敢居功?”
“不然。”何汝賓這時表情變得凝重了一點:“堅船利炮不足持,還得有強兵相佐方能成事。本官也是帶過兵的,箇中艱難盡知。這名將一說,老弟當得起!”
何汝賓早在嘉靖末年就官拜山東濟寧遊擊將軍,後來又升官爲寧紹參將移駐舟山,再後來改舟山參將,寧紹副總兵,一直到去年才調任廣東總兵。
何汝賓坐鎮舟山可不是打醬油的。當時海上倭寇囂張,他在任期間操練水兵,剿除倭盜,是真正打過海陸戰的一線將領。
正因爲有過實際帶兵經驗,所以老何今天才對曹某人大加讚賞——對官兵當前頹勢心知肚明的老何,知道輕取一夥海盜有多難,這中間吹捧的味道其實並不多。
感覺到老何的善意後,張冬東同志自然也是滿臉熱情,一個勁得把功勞往老何身上推:老何是鎮守廣東總兵官,名義上發生在省內的一切海陸作戰,最後的功勞本來就有他一份。
寒暄幾句後,張冬東這邊又引薦了參將沙正明給老何,於是幾位將軍大人便其樂融融地在碼頭上擺開了龍門陣。
擺龍門陣是有原因的:因爲要等文官駕到。
武將騎馬,文官坐轎,文人老爺們通常出場都是要慢一拍的。哪怕是強力客軍駕到如此重大的事件,廣州城裡一府兩縣的正堂,依舊是不緊不慢地坐着官轎迤邐而來。
幾位老爺陸續下轎後,又是一輪客套見禮。這中間南海,番禺兩縣的縣令級別太低且不去說他,反倒是廣州知府洪雲蒸,算是受到穿越衆影響比較大的人了。
洪雲蒸是萬曆庚戌科進士,歷史上此人在做了一任廣州府後,後來又在崇禎七年出任了惠州府分守道。上任第二年,此君在熊文燦命令下,和其餘幾個官員一道去招撫劉香,卻被劉香翻臉軟禁。
軟禁一年多後,劉香終於窮途末路,被鄭芝龍大軍包圍。劉香見大勢已去,卻又跑去向洪雲蒸表示願意歸順朝廷......洪雲蒸當即怒髮衝冠,破口大罵。劉香惱羞成怒,把洪雲蒸殺死在船上後,不久後也自殺了。
所以說,穿越衆其實是眼前這位洪太守的救命恩人......然而這就是穿越者的悲哀了:說實話沒人信。
雖說曹將軍是三品武官,雖說他是帶着兵馬千里趕來助拳,然而對於廣州的文官圈子來說,由從三品的知府(納糧20萬石以上爲上府,知府從三品)出面迎接,就已經是給了曹某人天大面子了。
所幸曹將軍行事恭謙,行止有禮,言談風趣,不似慣常那些丘八令人心下厭惡,所以幾位文官對曹將軍的第一印象都還不錯。
......
既然人都到齊,那麼就該辦事了:一幫文武官員先是登上了戰利品海盜船。
海盜船上現在很忙亂:兩縣的公人衙役正在把海盜的屍體和零件都一一收拾出來,然後砍下頭顱給大人們過目——這個時代的文官都是很猛的:但凡戰鬥結束後,文官要負責點驗首級給武官記功。
所以幾位文官這時毫不在意地站在大鳥船滿是血漿的甲板上,一邊和兩位將軍談笑風生,一邊順手就把首級點驗了。
接下來是附加節目:一圈拿着撓鉤和棍繩的衙役圍住被封釘的艙口,然後打開艙板,將底下泡在水中還活着的海盜一個一個抓將上來,先是劈頭蓋臉一頓棍棒,然後五花大綁捆了起來。
這個時候曹將軍及時站了出來,對自己帶來的這些戰利品做出了分配:所有首級都歸總兵大人處置,這些腦袋足夠保舉一位心腹升官了。
剩下活着的海盜可以由知府大人拿去先用幾天——菜市口砍完腦袋掛在城門示衆,算是給城中飽受海盜之苦的官紳們一個交待,也算是政績。
至於這幾艘船,就送給兩縣衙門了,賣了也是一筆銀子。
曹將軍的知趣和大方讓幾位文武不禁刮目相看。於是在略略謙讓一番後,幾艘海盜船和它們原本的主人,就這樣在不經意間被分食了。
這之後氣氛愈發和諧的一羣文官便紛紛告辭:場面文章已經做夠,好處也已經入囊,留下屬官在這裡應酬就可以了。
至於何總兵,他老人家是要繼續逗留的:還有戰艦沒參觀呢。
歷史上的儒將何汝賓治軍嚴謹,精通軍事,不但編撰過《舟山志》,還著有《兵錄》一書。此書涵蓋了“論將”、“選士”、“編伍”、“器械”等軍事方面的十四卷內容,對關於明代軍事後勤方面的重要文獻。
然而該書卻最終被乾隆列爲四庫禁燬叢書——韃子閹割起漢人來那是從不手軟的。
在何汝賓的《兵錄》中,不但有明代所有戰船型號的描述,還有各種火炮,軍械的描述介紹。所以對於這位研究型學者來說,參觀客軍獨特的機帆船和上面的武備那是必不可少的項目。
參觀的結果沒有讓何總兵失望:精妙的火炮製退系統讓老何大開眼界。
然而也就到此爲止了。當科技差距拉大到一定程度後,即便是敞開看,古人也是看不懂的。何汝賓對船上最爲關鍵的通訊系統一無所知,也沒有去底艙參觀煤氣發動機,對他來說,那些精巧的機關火炮和修長快速的船型就是最大收穫了。
“這異域巧匠還是有值得稱道之處的。”聽聞船上這些火炮機關都是出自遙遠“東域”一些無名工匠之手後,何汝賓也是感慨連連。
張冬東這時還能說什麼?只好打着哈哈將何大人對付過去了事。
......
所有官面應酬搞定後,早已是月上樹梢的夏夜時光了。此刻的白鵝潭上微風習習,波瀾不驚,周邊雲集的畫舫中燈火通明,絲竹伶憂之聲不絕,正是一幅醉生夢死的承平景色。
遠道而來的快速艦隊這時自然不敢大意,無論是碼頭上還是艦隊周圍的水面,都佈置了足夠的巡警和拿着夜視儀的瞭望哨。
匆匆一夜過去,艦隊第二天才開始了正式休整。
首先是號房子。理論上廣州城裡城外都是有兵營和校場的,然而穿越衆卻不打算住那些破屋爛房——但凡是官府的公產,用腳後跟想都知道是什麼貨色。
於是白鵝潭邊的天道寺就被丘八們徵用了。
天道寺是歷史名寺,唐時就有了,佔地面積很廣。由於常年給畫舫裡那些姐兒提供各種迷信儀式和心理疏導服務,所以天道寺的禿驢們十分有錢,內部精舍都裝修得很細,正好拿來給戰士們做宿舍。
號稱有無窮法力的方丈在刺刀和官府的默認下,也只能表示認栽。不過馬上方丈就不鬱悶了:穿越衆很大方,不但給了半天時間方便老頭把藏在佛肚子裡的財寶轉移走,還給了他一盞七寶琉璃佛燈算做月租......這下老頭高興壞了。
這邊在號房子的同時,曹將軍已經坐着馬車,帶着護衛和萬寶路系列的禮品進了廣州城。自布政使以下的所有大佬,張冬東需要挨個接觸,並且在事後做出評估報告。
廣州可不是臺南那種野人當道的化外之地,這裡人口繁茂,官府力量強大,各資源豐富,地理位置優越,是穿越衆預定的立國之基......至少未來十年內,新首都和新工業區都會是這裡,所以內閣對此地很重視,要求的前期準備工作也很繁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