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六章 選擇
有時候持重謹慎也並不總是正確的。
章邯可能永遠也不知道,他在鉅鹿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那就是,在得知王離全軍覆滅之後,他沒有指揮部隊繼續向鉅鹿進發,攻擊剛剛獲得一場勝利的楚軍,而是選擇了收縮後退,退回了棘原的營寨。
此時的楚軍已經是強弩之末。縱然人可以繼續作戰,但馬力卻已枯竭,項氏鐵騎負重遠過了一般騎兵,經過近兩個時辰的激戰後,那些馬兒幾乎都如同剛被水洗過的一般,連小跑都沒了力氣。那些騎兵只得跳下馬來,拉着馬兒慢慢轉着***,以緩和一下戰鬥後的疲勞。
如果這時刻章邯真的有勇氣攻擊楚軍,也許真有一鼓而勝的可能,因爲楚軍畢竟已經戰鬥了半天的時間,精力耗盡,而且失去了項氏鐵騎這個鋒銳,楚軍也未必能比秦軍強上多少。
但是,章邯卻錯誤的估計了楚軍的戰鬥力,以致失去了這個絕佳的戰機。給楚軍留下了喘息休整的機會。
項羽令士卒搶救餘糧,隨即在鉅鹿城外安營紮寨。鉅鹿城門洞開,趙王歇與趙相張耳步行出城,拜見項羽。臧荼等各路諸侯軍原本對楚軍並未抱多大希望,適才都緊閉營門,堅守不出,唯作壁上觀而已,此刻見項羽所率的楚軍所向披靡,竟在半日內便戰敗了王離的二十萬精銳,無不驚駭莫名,也紛紛趕至楚軍營內,拜服於路,以大禮迎接得勝而歸的楚國上將軍項羽。
至此,項羽一戰成名,被尊爲諸侯上將軍,統領各路義軍共同伐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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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報讀到這裡,廳裡一片寂靜,過了半晌,劉邦方點頭道:“項兄弟這仗果然打得漂亮。”衆將這才紛紛地在下面議論了起來。作爲武將,他們不能不爲項羽的戰績所歎服,但是,作爲一個潛在的競爭對手,他們卻又有一種隱隱的不安。
劉邦回過頭問蕭何:“老蕭,大王還讓我們往哪兒走?”
蕭何將那幅帛圖攤開,道:“還有開封、白馬。”
坐在蕭何下手的酈食其拱手道:“主公,依小人之見,倒不必再去開封、白馬等地糾纏,空耗時日,我軍還是徑往西去爲是。”
劉邦沉吟了片刻,搖了搖頭,道:“項兄弟自白馬渡河救趙,大王令我等北上擊開封、白馬,其意便在爲項羽兄弟清通糧路,否則一旦章邯扼守漳水兩岸,項兄弟的十萬大軍只怕就要空着肚子跟秦國人幹了。”頓了頓,又道:“雖說先入關中爲王,但我若因此而自顧西去,豈不是害了項兄弟。”
他雖然素來豪爽好友,但在戰略之上實在沒有體現過什麼天份,此刻突然說出這番頗有遠見又有情有義的話,衆人都吃了一驚,跟隨他已久的老兄弟們都滿臉驚異地看着劉邦,而初來乍到的酈食其卻不禁動容,俯拜道:“主公仁義,世所罕見,是小人差了。”
劉邦撓撓頭,似乎還有點不適應。跟在他身邊的人大多喊他三哥,關係遠一點的將領多稱他侯爺,唯有酈食其堅持稱他“主公”。這“主公”二字中的學問大了,隱隱既有尊他爲一方諸侯的意思,也有自謙爲家臣的味道。劉邦讓酈食其改了好幾次,他卻堅持不肯,便也只得隨他。但看劉邦的樣子,一聽到這兩個字似乎身上就癢癢的,過敏反應比較強烈,看來還得有段時間調整。
劉邦既拍了板,蕭何也無異意。反正懷王既然事先已有旨意,敷衍一下也是必須的,若真是戰而不勝,而不了再折向西去就是,反正如今軍中糧草充裕,倒也不在乎耽擱點時間。
三月之後,陳留的新兵終於整訓結束。至此,劉邦軍**計有士卒5萬餘名,比當初自碭縣出發時還多了兩萬人,雖然新兵居多,但勝在氣勢極盛。5萬人馬浩浩蕩蕩拔營起寨,殺往陳留西北的開封,其情景倒也壯觀。
開封,戰國時期叫大梁。也是一座極其繁盛的名城。城牆高聳,易守難攻。開封之戰,縱然周勃率兵身先士卒,幾次都衝到了城下,卻又都被城頭亂矢給射了回來,還受了一點小傷。而手下那些兵卒,終究是沒見過血的新兵,初時倒也能奮力衝殺,但略見阻礙,便個個如無頭蒼蠅般慌不擇路,反而影響了後續隊伍的攻擊。
攻城四、五日,死傷士卒近四、五千,而開封城卻仍巋然不動。
無奈之下,劉邦遂又轉戰白馬,恰逢秦將楊雄率兩萬秦軍來戰,雙方一場好鬥,劉邦畢竟人多,而且周勃、樊噲都是猛將,倒是打了個大勝仗。楊雄被迫西撤,劉邦緊追不捨,再次大破楊熊軍,逼得楊熊退入了滎陽城中,而劉邦的軍隊則毫無阻礙的佔了白馬,休整軍隊,因爲破楊熊得了不少的輜重糧草,便又令人送了一批糧草給了項羽的北征軍。
進白馬之後,便算完成了對懷王的承諾,往後的日子便是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了。劉邦和蕭何、曹參、酈食其等人開始圍着那張帛圖研究西進的路線。
西進咸陽有兩條路,分別是函谷關和武關,當年陳勝王部下的周和宋留便是分別走的這兩條路。周克函谷關,直逼咸陽,宋留也攻克南陽,兵臨武關之下,可惜最後都功虧一匱,被章邯所率的四十萬酈山囚徒擊潰。前車之轍猶在,函谷關和武關哪個都不是容易啃的,劉邦和蕭何他們不得不考慮自己的隊伍該選擇哪一條道路。
這個選擇將決定這支部隊將來的命運。
軍中從高到低的各級謀士都集於一堂,但說話的卻還只有蕭何、曹參、酈食其等寥寥幾人。這時劉邦軍裡的謀士還不成氣侯,大多也只是幫着管管物資,解釋解釋軍令之類,因此遇到這等大事,都只默然不言。
蕭何時不時會擡起眼,瞟瞟混在低級謀士羣裡的我一眼,也不知是否是在惦記着我那玄之又玄的“觀星術”。但關於劉邦西進的事,我只是知道他最終是搶在了項羽之前進了咸陽,最後還愚蠢的囤兵函谷關,惹得項羽勃然大怒,以至演出了一場歷史上著名的“鴻門宴”。若問我究竟劉邦之前走的是哪條路,又打了哪些仗,卻是一概不清楚。所以見蕭何看我,便垂眉不語只做不知。
酈食其想是覺察到了蕭何的神色,順着他的目光看了過來,不禁露出驚異之色。我在軍中深居簡出,自高陽十里亭一面之後,就未曾與酈食其碰過面。聽蕭尚稟道,到陳留之後,酈食其便暗地裡在軍中找一位“呂直公子”,還曾幾次過問過他關於我的事,可蕭尚並不知道我是什麼打算,便只含糊應付過去,其餘知道底細的,也覺得不好把劉邦夫人的事到處張揚,便不肯細說。數萬大軍,我名聲不顯,酈食其私下查找又哪裡找得到,更想不到他要找的人其實就住在陳留的府衙後堂。
堂上的分歧並不大,一番商議下來,大家都覺得還是走函谷爲上策。畢竟周曾在一年多前攻克過此關,可見其防守也並非是無懈可擊。至於武關,反倒是至今無人打過,不知深淺,還是不要冒險爲是。
劉邦沉吟了一會兒,一掌重重的拍在案几之上:“好,就走函谷關,待進了咸陽,我必替諸位向懷王請功。”
衆人俯身喏了一聲,都知若先進咸陽,依懷王的意思,劉邦便是關中王,那麼他們自然也隨風見漲,就算是懷王沒有封賞,升官發財也是肯定的。劉邦現在說的這句話,不過是給大夥鼓鼓士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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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鉅鹿的章邯與項羽形成了對峙的狀態。
章邯失去了擊敗項羽的最佳時機,但生性謹慎的他任由項羽逐日索戰,只是堅守不出,同時緩緩將營寨向漳水岸邊挪移,使得自漳水運來的糧草、物資等無需長途搬運,卸下後僅轉運很短的路程即可入營儲藏。他是決心要和項羽耗上了。
堅守對此刻的秦軍來說確是上策,因爲項羽至今仍然沒有解決軍中的糧草問題。涉間一把火燒了王離部的餘糧,拼命搶救也不過搶出十分之一而已,加上趙王歇及各諸侯送來的糧草輜重,合在一處也僅夠十萬大軍十餘日的食用。若彭城還無糧草接應上來,只需耗便能把楚軍給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