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諸候王進宮問安。
天下縭素。
整個大漢正式進入國喪。民間所有喜慶宴樂全部停止,朝廷上除了最緊急的軍情之外,所有政務也全部停止,京中職位較高的官員和諸候王則輪班入宮陪靈。
如意已經在靈前守了三天了。三天來他都沒有怎麼休息,吃得少又老是哭,下巴都尖掉了,黃巴巴的小臉上只看見一雙腫腫的眼睛。
瓊英見宮裡辦喪事,自覺不方便多留,可幾次說要回府都被我攔了下來。“如意整日守在靈前什麼也管不了,他秉性純孝,這本也是應該的。可這裡裡外外的事一點不少,外面還有蕭丞相撐着,裡面卻指望誰去。”我嘆氣道,“你和瑩兒都是一直跟隨着我的人,內外也都熟悉,這當口兒難道還不幫襯我些?就算是隻是照看照看玉華也算替我分一份憂呢。”
這倒不是藉口,這幾日我白天陪着如意守靈,晚上還要打點精神處置蕭何報來的一些要緊事務,每每都要忙到三更左右,稍稍休息一個時辰,四更天陪靈的朝臣和諸候王進宮了,我又得回去守靈。幾天下來直是精疲力竭,確實盼着有個老誠持重的心腹人能替我把宮裡的事務打點好。
瓊英推託不過,也只好安心在宮裡住下,和瓊瑩倆人替我管理宮裡一些雜務。
第七天的傍晚,劉肥回到了長安。
當時我剛剛從靈前回來,呂默替我寬去麻衣。吩咐婢女把溫好的蔘湯端過來,自己則跪在我地身邊,搓熱手心,輕輕揉捏着我的膝蓋。每天都要要靈前連續跪坐五六個時辰,我的膝蓋都快僵直了,被她輕輕一捏,只覺得又痛又酸,骨頭裡像有無數小針在刺一般,忍不住哼了幾聲。
瓊英接過婢女端過的蔘湯。放到我的面前,道:“娘娘,您身子本來就不好。這麼見天熬下去,只怕喪事沒辦完。自個兒也病了。”
我閉着眼,強忍着膝蓋骨的酸骨道:“薄夫人她們連跪到靈前的資格都沒有呢,我卻在這嫌辛苦。這話傳出去,就該被人在背後指脊樑骨了。”說罷,睜眼看了看瓊瑩,“今日剛巧楚王在殿上陪靈,我總是扣着你不放,只怕他心裡在怨我。“
“怎麼會呢。”瓊英含笑道:“他不是那種不識大體的人。”
點點頭,過了半晌,又道:“行軍作戰這方面,楚王確實百年難遇的奇才,若就這麼做一個閒散諸候。也確實可惜了。”
瓊英沒有作聲,呼吸卻微微有些急促。
“待先皇地喪事辦完之後,我有意在長安建一所宏武大學堂。從民間挑選一批青年入學,想請楚王前去講習訓導。”我慢慢地道。“當然,以楚王之尊,這件事確實委屈了他,我也只是提一個建議罷了。若是楚王不覺得無聊,或者有興趣指教一下這些青年,自然是他們難得的機緣,而楚王這一身所學也能有所傳承。這件事,你不妨先問問他,若他沒興趣那也沒關係。”
瓊英垂着眼簾,眼睫微微顫動着,過了一會兒才道:“是。”
我淡淡了笑了一下。劉邦駕崩的消息正式公佈之後,我一直在注意韓信、英布、彭越、吳這幾個人地動靜。總的來說,他們表現得似乎還比較安份。但私下裡,他們與自己屬地地聯繫卻突然緊密起來,僅僅數日之內,就已經有幾十人以各種名目離開了長安。而這其中,派出人最多的就是英布和彭越兩人。反倒是韓信無聲無息,整個楚王府平靜得如一潭死水一般。
其實就算這些人離開長安又能怎樣,我早已下令在國喪期間將通往關外的所有關口俱都緊鎖,除了緊急軍政要務之外一律不得通行,這些人就算到了關口也得堵在那裡,反而是讓我知道了誰地心思開始活泛罷了。
可是韓信,他是當真老實了,還是心中另有盤算,卻讓我一時有些捉摸不定。和這樣的牛人玩勾心鬥角似乎有些超出我的能力範圍。
宏武大學堂看似仿效
初建的宏學院,而實際上,我希望能建立一所接近現軍校。槍桿子裡出政權,這句話至少已經被中國五千年的歷史所證實了。且不說別的,民國時期軍閥混戰,老蔣何以笑傲羣雄,還不是因爲有座黃埔軍校替他打了底。眼下雖然通過對原有軍隊的合併、調動和調整,我暫時掌控了長安城內的軍隊,但畢竟也只是應急之舉,而長安城外乃至關外那許多出自各個不同體系的軍隊卻仍在我地控制能力之外。
唯有從培育軍隊中低級軍官着手,輔以個人崇拜和愚忠教育,纔有可能建立一隻完全屬於自己的軍隊。這是一條很漫長的道路,不過幸好如意地年齡也很小,只要這所軍校持續辦下去,當他成年之後,應該就可以真正擁有一支強大的軍隊。
那麼,就算我有朝一日離開了這個世界,也不用爲如意擔心了。
此刻提出請韓信到宏武大學堂授課,也是想再試探一下韓信。如果他拒絕了,說明心裡有別地想法,未必肯安心待在長安。如果他同意了,雖然未必就能證明他沒有造反之心,但至少表示目前在態度上還是樂於合作的。且不管真教假教,就他肚子裡的那些好東西,只要漏一些出去,就足夠那些學生們受用的了。
又和瓊英說了些閒話,喝完蔘湯,覺得膝蓋被呂默按摩得微微發熱,已經舒服多了,便讓她住了手,打算偷個空歇一小會兒。不然用完晚膳後蕭何便要來回事,這一忙又得到三更天。
可閉上眼睛還沒一盞茶功夫,就有人報齊王求見。
“趕緊請進來。”我道,心裡盤算了一下,劉肥比預計的早了一天,到底還是趕上了他爹的頭七,也算是有孝心了。
“孩兒參見母后。”劉肥趨步進來施禮道。
“齊王免禮道。見他頭髮零亂,滿面灰塵,臉色黃暗。原本略顯肥壯的身材輕微有些縮水,衣服上也多了不少皺摺,一副趕了長途後精疲力竭的模樣。
“默兒,給齊王殿下取盞蔘湯來。”我轉頭吩咐道。
“多謝母后。”蔘湯原本就在暖盅裡溫着,劉肥接過來,幾口飲盡了,然後將碗遞還給呂默。
“誰料到突然就發生這樣的事情呢?算起來,曹夫人的後事纔剛剛料理完,這邊皇上就……唉,你兩頭奔忙,也着實是辛苦了。”我嘆道。劉肥原本是和衆家諸侯王一起待在長安的,後來曹氏病重他才趕回的齊國,現在劉邦去世,他又從齊國往回趕,來去匆匆,爲的都是父母的喪事,說起來也確實悽慘了些。
劉肥眼圈頓時就紅了,看着就要流淚的模樣。
我忙道:“可去你父皇的靈前拜過了?”
“剛剛去過了。”劉肥一臉悲悽地道:“母后,父皇身體一向康健,怎麼突然就撒手去了。孩兒聽說,父皇是在戰場上受了傷?”
“你父皇中了匈奴人的毒箭,後來被困山上,又缺食少藥,傷勢一直不好,勉強撐着回了京,到底還是……”
“這些該死的匈奴人!”劉肥哽咽着握緊雙拳。
我注視着劉肥,見他表情雖然悲傷,但眼神裡卻還有些閃爍。心裡也知道劉肥未必沒有登上至尊寶座的野望。畢竟如意的年齡太小了,就仿如一個沒有自衛能力的孩子卻掌握着天下至寶,怎麼可能不引起世人貪婪的覬覦。何況劉肥身上也流着劉邦的血脈,作爲一個已經成年,擁有自己勢力的長子,他是所有人中離那個位置最近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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