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想中更早些回到了洛陽。蕭何和如意率一干留守城十里相迎,後宮之中也灑掃得一塵不染,從妃嬪到僕役都更上新衣,靜靜等侯在宮門外。漢軍在燕地打了場勝仗,勝利之人理當受到禮遇,何況他還是帝王。
在北方的最後一點時間裡,劉邦迅速的處置了燕國的土地,他把它預封給了盧綰,這個和自己同年同月同日生,從小到大都沒分開過的好兄弟。其實論起功績來,盧比起蕭何、曹參他們差得遠了,在漫長的楚漢戰爭中,他能做的也不過是陪在劉邦的身邊做個閒臣。不過這不妨礙他得到劉邦的寵幸,在蕭何、張良還只封侯的情況下,他已經成爲有兵有地有實權的諸侯王了。
我有時也會忍不住陰暗的猜測一下,劉邦之所以在這麼多老兄弟裡只封了盧綰,也許就是因爲他的無用。燕地偏遠,劉邦可不想一次次的勞師征討,有個雖然有些無能,但至少老實、忠心的人待在那個地方,他自然可以放心得多。
留下盧綰在薊都重整燕國事務,劉邦快馬兼程趕回了洛陽,在這之前,他已經收到蕭何和我關於韓美人事件的奏報,但一直沒有表示過自己的意思,現在看來,應該是想親自處理這件事。
畢意,戚懿是他心尖上的肉呢。
瓊瑩等人替我換上了皇后的服飾,點染脂粉,銅鏡雖然朦朧。卻也能看出一張臉鮮亮了很多。呂默在旁笑道:“娘娘這一裝扮,可是要把戚夫人她們都比下去了。”
瓊瑩在一旁小聲問道:“娘娘,今日皇上回宮,要不要讓戚夫人也出來迎駕?”
我沉吟了一下,道:“讓她整衣出迎吧,反正皇上回宮後肯定要去見她,終究是攔不住的,咱們倒也不用顯得如此小氣了。”
瓊瑩諾了一聲,退出屋子傳旨。
我坐在妝臺之前。瞧着銅鏡裡地自己,心裡嘆了一聲,原來一眨眼,我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活了三十多年了。算算,竟是早已超過了在另一個世界所度過的歲月。那麼,嚴格說起來,在大漢的我才應該是真實的。而那個葉歡不過是個遼遠的夢境而已。
只是莊周夢蝶,誰又說得清誰纔是誰的夢呢。
慢慢將妝奩銅鏡按下,站起身順了順衣袖,輕聲道:“走吧。”
出了椒房殿往宮門方向而去。走不多遠,只見側邊小徑上趙姬幾人一身盛裝而來。趙姬手裡牽扯着小劉友,而劉桓歲數小些。雖然早就能走了。但今天大約是怕他摔跤失儀。便被抱在一名宮女的懷裡。兩個孩子都是天真浪漫的年齡,這些日子被母親有意識的禁足。難得見到這麼多地人,便都有了些多動症的嫌疑。
雖然在同一個宮裡,我卻極少見到這兩個孩子,這時着意看了兩眼,只見劉友長得肥肥壯壯,水色極好,而劉恆卻顯得相當黃瘦,趴在宮女的懷裡,咬着手指頭,只是在發呆。
“見過娘娘。”趙姬幾人俯身見禮。
點點頭,轉向薄姬道:“三皇子看着不怎麼精神,可是病了?薄夫人,恆兒有何不妥,還應儘快召醫官來診治纔是,萬不可延誤了。”
薄青看着也不是很精神,低頭道:“回娘娘,這孩子自生來便是這樣,也不是有病,只是沒吃得少,沒精神,醫官看過幾次,也沒說什麼,藥還是在吃的。”
“若是醫官地問題,那便換個醫官就是。你是他母親,更得盡心些。”我道。
青諾了一聲,便不再多說。
小徑上又有腳步聲響,我轉頭看去,只見戚夫人孤零零一個人從後面走了過來。一應首飾俱無,素紗禪衣,散發赤足,踩着一雙小小的木咯噔咯噔走着。只是她生來嬌嫩,這麼散散漫漫的模樣反倒透出幾分異樣的嬌媚和性感。
趙姬幾人地眼神都有些變化。
劉邦遠征燕國,後宮的女人都等得無比的辛苦,好容易等到皇上回宮了,自然是人人都精心裝扮過,只盼望這個男人眼睛裡看到的只是自己。而戚懿這一手看似不事裝飾,其實卻把她們這些打扮得無比嬌豔地女人都當成了自己的陪襯,硬是做出了個怯生生的清水出芙蓉般妖嬈效果。
我輕咳一聲,皺眉
戚夫人,你地衣飾呢?怎麼穿成這樣?”大漢正式建度大多因循秦制,後宮妃嬪地服飾也是如此,皇后、夫人、美人等等各有不同。趙姬幾人雖然精心打扮,但在這上頭還不敢太過出格。
“稟娘娘,臣妾是待罪之人,得以出迎聖駕已是娘娘天大地恩賜,怎敢還穿上那些衣飾炫耀。”戚懿俯身見禮,語音柔細地說道。她一頭烏黑及膝的長髮因爲俯身而突然盪到了身前,被微風稍一撩撥,絲絲僂僂,隨即便有幽幽淡香飄了過來。
我看了看她,轉過身向呂默道:“去查查貼身伺候戚夫人地是哪幾個,娘娘心情不好,使點小性兒情有可原,她們怎敢這般怠慢,難道一點規矩都不懂了嗎?查清楚了,每人領二十大板,打完以後,趕出宮去。”
瓊瑩上前一步,低聲道:“娘娘,韓美人的事兒還沒完,廷尉府那邊只怕還有話要問呢。”
我靜了一下,道:“那就暫時先留在宮裡,等案子結了再一體攆出去。”又轉頭看向戚懿:“夫人沒意見吧?”
戚懿微微笑了一下:“我身邊的丫頭素來都憊懶得很,我看着往日的情份一直也不好處置,娘娘替我教訓了正是求之不得,哪裡會有什麼意見?”
“那就好。”我似笑非笑地道。
宦者令氣喘吁吁的跑來稟報:“回稟皇后娘娘,皇上已經快到宮門外了。”
“皇上回宮了,諸位妹妹,我們去迎接聖駕。”我掃視了一下神色各異的戚姬、趙姬幾人,率先向宮門處走去。
在宮門前站定不久,劉邦的車輦便到了跟前,自有僕役在車轅之旁跪下,五體投地,以平坦的背脊充作踏板。車簾一掀,先出來的是如意,臉色本來有些微白,但擡頭見到我,神情頓時便有放鬆了些,走到我身前作禮道:“見過母后。”
我攬住他,小聲嗔道:“怎麼到了你父皇的車裡,那車子可不是你能隨便坐的。”
如意回頭望了一眼車子,道:“我原騎馬來着,是父皇把我喚到了車裡,問我這幾月的功課。”
“可答出來沒有?”
意用力的點點頭。正說話間,劉邦也出了車輦。
“恭迎皇上回宮…………”我率一衆姬妾夫人婢女內宦僕役跪倒作禮。
“起來吧。”劉邦說道,嗓子顯得微微有些沙啞。他的目光掃過衆人,先是在戚懿身上留連了一陣,然後迅速掠過趙姬、薄姬等人,最後落到我的身上。他的神色微微有些訝異,但只是一閃即逝,走上前兩步,拉住了我的手,“我不在的這些日子,夫人一力支持洛陽事務,實在是辛苦了。”
“臣妾談不上辛苦。皇上在外作戰那纔是辛苦,臣妾該死,竟忘了向皇上賀此大勝呢。”我微笑道。雖然在內室裡說話時“你你”“我我”都無所謂,但現在是公開場合,無數人眼睛盯着,無數人耳朵豎着,所以還是依足本份自稱“臣妾”。
劉邦哈哈一笑:“我一生大仗小仗打過無數,這次伐燕倒也算不上什麼。”話是這麼說,心裡終究還是高興的。在世上還有一個叫“項羽”的人存在時,他逢項必敗,每每只能靠韓信挽回一點局面。現在那個人沒了,他純粹是憑着自己的本事把個燕國啃了下來,心情自然格外的愉悅。
“皇上一路風塵,不如先到臣妾宮裡歇息一下,臣妾伺候皇上沐浴更衣,晚上還備了一桌家宴,是臣妾親自下廚做的,單隻皇上和我們姐妹幾個,再加上如意他們幾個孩子,親親熱熱的吃一頓飯。”我含笑道。
“好好好……”劉邦笑道:“夫人,現在想吃你做的菜可不容易,我今天算是有口福了。”轉頭向如意道:“來,和你爹你娘一起回宮吃好的去嘍。”說着攬住如意往懷裡一帶,親熱的抱了一下,這才搭着孩子的肩膀向宮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