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章 野心

二五章 野心

得知我懷孕的消息之後,劉邦高興極了,連着十多天撇下他的那幫朋友,只在內室陪着我。親自下廚煎藥,再眼睛也不眨的看着我喝下去;我在書房看書或理帳時,他雖覺得無聊,卻也捨不得走,只在一邊哄着五歲的劉肥玩,讓小劉肥歡喜得一天到晚小臉總是紅撲撲的。在以前,這個孩子便是想要和父親說話,也難得能夠找到機會。

有時,我晚間失眠,他便小聲的說他小時候的一些無賴故事哄我入睡,比如釣雞惹狗、抓蝦逮蛙,搶盧綰飯吃,騙樊噲狗肉,種種糗事,不一而足……直到我沉沉入睡。

有幾次,我困倦起來,便隨意地在書房的榻上睡去,醒來,身上也總披着他的長衫,想必也是劉邦怕我受涼才搭上的。

不管怎麼說,至少在目前,他對我以及腹中的孩子是真心的,我想。

而我,隨着腹中孩子的一天天成長,愈發感到時間的緊迫。陳勝、吳廣的大澤鄉起義究竟是在哪一年,我已經記不清了,但想必不太遠了吧。揭竿一呼江山變,秦失其鹿天下共逐,在這鐵與血的男人們的世界,我究竟能爲我的孩子爭取到多少呢?

懷着這種急迫的心情,我破天荒地每日都到練功場,親自監督那些孩子練武。雖然關於戰陣之類的很多東西我都不懂,但我總還是能記得起一些後世的常識,比如馬鐙,比如馬鞍,比如馬刀。

以前我騎馬去咸陽的時候便注意到這個問題,但那時一則總在趕路,再則也不願多引人注意,便也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直到最近我日日去練功場,才發現在沒有馬鐙的情況下,這些孩子如果要控制馬匹的轉變,必須要空出一隻手控制繮繩,同時利用雙腿不一樣的力度摧動馬轉向。也就是說,騎在沒有馬鐙的戰馬上,他們只剩下一隻手使用武器,這樣,武器便不能太重,重則不僅一手無力使用,在揮動間也很容易影響平衡,使士兵在激烈的戰鬥中掉下馬來。

沒有馬鐙的馬還使得他們必須時時刻刻利用雙腿緊夾馬腹來控制平衡,這樣一來使騎馬作戰的技巧十分難以掌握,二來也使得騎兵無法做到長途奔襲,否則,這兩條腿就會被磨得血肉磨糊,不用敵人打就自己就先傷了。

難怪呢,我想,難怪騎兵在各**中所佔比例都那麼小,日常看到的更多是戰車而非戰馬,原來有這個原因在其中。

馬鞍也是如此,低橋鞍的弱點我還沒有完全感受出來,但後世騎馬一律使用高轎鞍我還是記得的,依葫蘆畫瓢總歸沒錯。

至於馬刀,則是我在看那幾個孩子騎在馬上用青銅長劍互擊時靈機一動想到的。馬上的冷兵器,還有比馬刀更適用的嗎?即使我這個兵器白癡也知道啊。

我用白絹畫了馬鐙、馬鞍和馬刀的基本形狀,令審食其拿去試製,馬鐙和馬鞍很快便做了出來,唯有馬刀,可能由於我拙劣的畫圖技術問題,試製了幾次都令我不滿意。這時代流行用劍,馬刀這種兵器,工匠根本就沒有概念。

我只得又重新畫了幾張分解圖,格外註明馬刀寬背薄刃,刀身較重,以及線條帶弧度的特點,並強調了刀尖和刀身上的血槽。其實具體馬刀是什麼樣,我也並不太清楚,只是有個想法而已,好在工匠的技術嫺熟,埋頭鼓搗幾天,還真做出了個大樣。審食其拿着刀騎在馬上反覆試用,又提出一些修改意見,這纔打出了這世上第一柄馬刀。

是不是與現代的馬刀一個樣子,其實連我也不知道。

審食其在馬刀被打成的那一天,立刻掏錢買下了替我們打製這些東西的鐵匠鋪,並將鐵鋪搬到了練功場的附近。“這些東西若被商人看到,必羣起仿製,若被官府看到,只怕也有些干係。而且,有這麼個鐵匠鋪在手,以後想打製東西總歸容易一些。”他這麼向我解釋,倒是有些知識產權的意識。

鐵匠鋪連着十幾天叮叮鐺鐺一通敲打,連續爲十匹馬配好了鐙鞍武器。看着那十名騎兵縱馬劈砍的樣子,我真是遺憾自己只有十匹馬,否則我未必就不能練出一支這世上最精銳的騎兵來。

在新式武器的試製過程中,劉邦的那些酒肉朋友也投入了巨大的熱情。樊噲和夏侯嬰總是武器半成品的試驗者,而令我驚奇的是曹參居然還提出了很多具體且實用的建議,比如馬刀護手的設置,再比如刀身血槽的長短等等,我只知道他是一個有名的臣,倒還不清楚他有做一名武器製造師的潛質。

樊噲和夏侯嬰見那些孩子騎在馬上舞着馬刀眼熱,頓時和審食其的關係打得火熱,半哄半逼着審食其爲他們也各打了兩柄大刀,這兩柄刀形狀取自馬刀,但更厚、更寬也更重,一刀劈下,空氣中都充滿了凜凜的殺氣。

我想了半天,依稀記得鴻門宴上,樊噲是持劍擁盾闖入大帳的,看他現在那副對刀愛不捨手的樣子,難道將來他要持刀擁盾亮相不成?不過也難怪他喜歡刀,屠狗剔肉豈不用得都是刀,所以他用刀肯定天生要比用劍更順手——

一夥人在瘋狂的武器熱中度過了大半年的時間。秋天的時候,我懷胎十月,一朝分娩。生下了一個小小的女兒。

劉邦想給這孩子取名爲元,我搖搖頭,言辭清楚地告訴他,“秀,女兒的名字要叫劉秀。”

劉邦想了想,笑道:“也好,我女兒啊,長大了要漂漂亮亮,秀秀氣氣的,這名字聽着又順耳又大方,就叫劉秀了。”

我倒有些怪怪地,心裡總想,是不是有些惡搞啊,把劉光武帝劉秀的名字給我女兒先用了,那以後劉光武帝叫什麼。但不管怎麼說,堅決不能用劉邦取的名字。我,決不允許自己的女兒有那種悲劇性的命運。

改變命運先從改變名字開始。

我的女兒,就叫劉秀。

劉邦其實很愛孩子,這是我沒想到的,因爲在我眼中,他一直以來對劉肥都淡淡的,不甚親近。秀兒生下來身質較弱,最初幾個月,經常整夜整夜的啼哭,有時我都有點煩得吃不消,他卻一點也不急不惱,抱着秀兒就在屋裡走來走去,輕聲哄她入睡。

看着他輕手輕腳地動作,我有時會疑惑,會是這個男人嗎?會是這個男人在未來的某次逃亡中把手中正在抱着的孩子殘忍地踢下馬車,只爲了讓馬車跑得更快一些嗎?

現在的劉邦只是一個普通的居家男人而已,如果這樣的日子繼續過下去,可能他真的會是一個好父親,好丈夫。

只是可能,未來,有誰能說得準呢?——

這種平靜的生活又過了一年多,這日,蕭何帶來一個消息。

“劉季,這次的徭役冊上有你的名字,可能你要到咸陽驪山幹一年活了。”

據我所知,秦朝的徭役有幾種,簡單來說,成年男子,每年要在本地服一月勞役,一生中要去外地服一年勞役,還要到邊塞服一年的兵役。

劉邦懷裡抱着秀兒,手裡捏着一塊米餅正在喂她吃,聽到這話,呼的站了起來,大聲道:“老子纔不去,驪山每年要死多少人,老子有兒有女的人了,還不想把骨頭埋到那裡去。”秀兒在他懷裡一驚,含着口米餅,癟嘴便欲哭。我連忙抱過她來,坐下繼續喂她吃。

蕭何看了看我,嘆了口氣道:“何嘗不是,我原想替你推託掉,可如今官面上實在催得緊。你也知道,早幾年朝廷徵民伕修靈渠,死了多少人,好容易靈渠修好了,該緩口氣了,又開始修驪山墓,最近又聽說咸陽還要修什麼宮,工程大得很,不是十幾年修得好的。所以,縣裡能抽出來的人手都抽出來了,你,自然也跑不掉。”

我失聲道:“阿房宮?”

蕭何詫異地看看我,想了想,道,“好像是叫這個名字。”隨即又苦着臉說,“縣令大人可是把你交給我了,說你出名的憊懶無賴,你若不去,我,曹參、夏侯,都沒好果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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