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話,呂嬃見我略有倦容,便道:“姐姐,我也不打是和漢王一塊回來的,我光顧着在這兒說話,還沒有去見一面呢。”
“我倒忘了這事,”我微有些歉意,呂嬃與樊噲也有兩三年不見了,人說小別勝新婚,把她拘在我這裡,未免太不通人情,遂笑道:“好了,趕緊走吧,別讓他等急了眼在心裡頭咒我。”
“他敢。”呂嬃捂着嘴笑道:“都老夫老妻了,誰看誰都沒滋沒味的,也就是個意思罷了。”
我俯過身,輕輕握住呂嬃的手,道:“妹妹,樊噲這人雖粗,我看他待你倒是難得的真心,這兩年在陽,多少將領都納了姬妾,只他還獨身一人,每日只是打熬力氣而已。就算是關中納的那個,也是你替他做的主,比起姐姐我,你實在該惜福纔是。”
“姐呀,”呂嬃反握住我,咬着脣道:“有時候我想起你的事,真恨不得跑去扇劉季幾個耳光,當初他貧賤的時候,你是怎麼待他的,人啊錢啊盡都貼給了他。如今一旦得意起來,就把往日的恩情都拋到天邊上去了。”
“你也不用生氣,從他揭竿起事的時候,我就知道會有今天的。”我靜默了一下,淡淡地道:“這是他是命,也是我的命。”微嘆了一口氣,轉而道:“對了,聽說樊噲在關中納的那個姬妾也生了個孩子?”
“是個男孩,叫市人。”呂嬃道:“那孩子生下來就體弱。瘦瘦小小的,像他娘,樊噲也不是很喜歡。我這次來陽,把他們娘倆全丟在關中了,一則那邊地家業也得有人看着,二則,我這一走,她們翻身做了主子,還不知道有多快活呢。”
我微笑了一下。道:“你呀,其實是不想讓樊噲早一點見到她們吧。”
“是又怎樣?”呂嬃眼波一橫:“她能進樊家的門,是我做的主,就算現在一腳踢她出去。也就是我一句話的事,她敢怎樣?”她給樊噲納的那個姬妾出身小戶,家勢、氣勢、手段比起呂嬃差得太遠,所以呂嬃在家裡仍是一言而決。
“好了好了。知道你狠。”我笑着拉她起身:“走吧,再留你,樊真的該跳腳了。你家兒和瑞兒這會兒估計已經和如意一處睡了,明日再讓人送他們回去。”
送走了呂嬃。屋裡一下子冷清了下來,呂默和呂言兩人忙着收拾牀榻,打來溫水給我淨面更衣。我斜倚在榻上。雖覺得因連續趕路。每個骨頭節都在痠痛。人卻一點睡意也無,翻覆了一陣。還是起身套了件厚厚的外袍。
守在榻邊的呂默原已經有些朦朧睡意,見我起身,忙上來輕聲道:“王后,夜都深了,您這是要去哪兒?”
“去看看如意他們幾個,”我道:“你點盞燈在前面照個亮就行,不用喊醒別人了。”呂默喏了一聲,轉身找了盞羊皮風燈點亮了,提在前面照着路。
如意和舜兒有個單獨的小院,但地方離我地居處並不遠,轉過一個彎也就到了。呂默過去與值夜的侍應打了聲招呼,又過來提着燈,引我悄悄進了如意的臥室。明亮的燈光下,如意和伉兒這對小哥倆一人裹着一條錦被,並頭睡在一張榻上。
“怎地不熄燈?”我皺了皺眉,輕聲問道。
“是太子殿下不讓熄,”呂默低聲稟道:“太子殿下有時會半夜驚醒,若是見到一片漆黑,就會嚇得大哭,所以便不肯讓人吹熄燈燭。”在我未回陽的這幾日,如意和舜兒的食宿都由呂默、呂言兩人親自照料的,所以知之甚詳。
“知道了。”我心裡一沉,點頭道:“你先出去吧,我看看如意就走。”
呂默喏了一聲,悄悄退了出去。
待她關上了屋門,我才慢慢走到榻前坐下,細細地看着如意。因屋裡事先被薰暖過,而且榻上的墊毯與蓋被都甚厚,所以如意和伉兒兩張小臉在燈光下都顯得紅僕僕的。兒像他爹,棱角粗糙些,如意的五官就精緻了許多,這一睡着,眼睛閉起來,更加顯得雙眉烏黑清秀,睫毛修長。
一時間,幾乎有些難以相信這個孩子是從我地身體裡分裂出去的,有一種軟洋洋的感動在心裡浮動着,讓眼角不禁有些溼潤。我一遍
地細細看着他,有些着迷地數着他地睫毛,一根一根不清。不禁微嘆了一聲,伸手輕輕撫了撫他溫熱柔嫩的臉龐,心道,如意,我會努力改變你地人生,可是,你也要勇敢啊。
要勇敢啊,我的如意。
做一個男子漢,勇敢的去面對自己的人生。
…………
其後的數日,呂嬃幾乎天天進宮來陪我,她的伉兒和瑞兒也索性就住在了宮裡,伉兒和年齡和如意相差不多,小哥倆食宿在一處,也能有個玩伴兒。瑞兒年歲小,走路還不很穩當,整日跟在稍大一點的舜兒身後,像個小跟屁蟲似的。
我開始忙着安排葉小七與瓊瑩的婚事。七夜如今明面上的職司只是內廷的侍衛,說起來實在算不上什麼,但瓊瑩不一樣,她如今的孃家人一個是瓊英,一個是我,有兩個王后坐鎮,自然規格就大不一般了。
幾日後,瓊英和韓信也回到了陽,她被人從車上扶下來的時候,看着臉色已經好了些,不再像當初那般慘白。瓊瑩撲過去抱住了她,頭埋在她的頸窩裡,又哭又笑。她們是雙胞胎,自生下來開始,什麼都在一處,直到瓊英嫁給韓信,瓊瑩卻爲了照料如意卻不得不留下,兩人才第一次分開,而這一分竟然就是兩年多。
韓信騎在馬上,臉上沒什麼表情,直到看見瓊英因爲過於激動,有些喘不過氣來,才向一邊侍候的婢女微微擡了擡下頜,那婢女也乖巧,忙上去將兩人分開,笑着勸慰:“見面是好事,王后怎麼倒傷心起來,本來身子就沒好,可別給再哭壞了。”
劉邦原是打算率一衆武出城迎接韓信的,臨出發前不知怎的又改了主意,讓我代他走這一趟。這會兒見姐妹相見的戲份已經告一段落,便含笑着走上前去,道:“齊王一路辛苦了。”
“見過王后。”韓信施了一禮。
“瓊英妹妹身體可好些了,我一直擔心着呢。”
“不敢勞王后掛念,好多了。”
“漢王一直說要親自來的,偏偏臨走的時候,咸陽送了份急件過來,被絆住了。”我微笑道:“齊王的府邸已經準備好了,就在王宮邊上,離得近,日後王后與瓊瑩姐妹倆也方便常來常往。”
“王后費心了,”韓信淡淡地道:“其實隨便哪裡都行,我和瓊瑩反正也住不了多久,待她身子養得好些,還是要回去的。”
我微怔了怔,見他神色平淡,也看不出什麼特別的意思,只能含糊地笑了一下,道:“可也不能那麼隨便啊。”
話不很投機。
站在一旁的陳平忙上來接着寒暄,然後是一干臣武將,韓信如今在一干武將中的威信相當高,所以那幫將領的神態語氣都恭恭敬敬,唯恐有什麼失言冒犯,讓他有一絲不悅。但在臣羣裡卻恰恰相反,能看得出大部分臣都不過是公事公辦,按禮節表達一下歡迎的意思而已,還有極少數的一兩個人,連這點都欠奉,應付敷衍的那般明顯,連我都能看得出來。
不過韓信似乎也並不在意,他很隨意的和衆人打了聲招呼,便讓婢女扶着有些虛弱的瓊英上車,率着自己的心腹士卒徑自往安排給他的府邸去了。
只留下一路煙塵在背後。
他這一走,專程跑來迎接的一衆人等也都覺得沒意思起來,各自打聲招呼,也就四散了。
唯有瓊瑩眼眶紅紅的站在那裡,還有些發呆,我搖頭微笑道:“來日方長,你姐姐總要在陽住上一段日子,你天天去吵她就是,何必立在這裡發呆?”
瓊瑩看了我一眼,然後低下頭,喏了一聲。